57.第 57 章
魔镜事件总算告一段落，好好的一个傍晚，净搞事情。待成回到办公室，打开电脑写今天的日报告，还没写几条，微信又响了。一看，是尤女士。
“我要半打新鲜的红玫瑰”
没有标点和表情，也没有请和谢谢，好大的口气。待成打了值班主管的电话，挑六朵新鲜饱满没有瑕疵的玫瑰，修枝剪刺，扎好丝带，签单挂账，马虎不得。
电话刚挂，又来一条消息。
“昨天牛奶不够热 今天的玫瑰你亲自拿上来”
轻熟女的攻势真的是振聋发聩，待成苦笑，从椅子上站起身，亲自往地下一层的花房走去。
花房的同事神龙见首不见尾，春夏，花美人甜，秋冬，花落人闲。待成是做好了吃闭门羹的准备的，毕竟这个时间了，谁还等着卖你六朵花呢？没成想，她倒还在。今天是30号，大堂的花艺要换新，她还在冷气逼人的花房里整理。
“花妹，给我六朵红玫瑰，拿最好的。”待成推门进去，娴熟地跨过散乱一地的花桶，不碰坏一片娇弱的花瓣。
花妹在做大堂e摆放的鲜切，举着大花剪，从大大小小的一堆玻璃瓶里抬起头来，“这个月我设计的是白色调，哪里要用红玫瑰？”
待成低头环视，果然一地都是白蝴蝶兰、白郁金香、白百合，配了少许的绿叶和其他黄色花材，“给住店客人的，得送房间。”
“哦。”花妹从小马扎上站起来，“是买还是送啊？”
“卖的，往贵了卖。”
Coco打开冷库取了一束玫瑰，熟练地挑选、修枝，然后翻开各色的雾面纸、珠光纸、蚕丝纸，“要包吗？什么颜色？”
“拿成本最低的就行了。”待成随便瞄了一眼，看不出来什么区别。
Coco发笑，独自嘀咕，“不是要往贵了卖吗，怎么能用最便宜的纸。”
她抖开一张牛皮纸，把半打红玫瑰包好，用细麻线系好，递给待成。
待成接过花束，拔腿就要上楼，匆匆忙忙关照道，“一会儿有人帮你搬吗？不行就叫我，我在的。早点弄完早点下班……”
班字的尾音已经被关在了花房外面，花妹又坐回自己的小马扎，摆弄起面前的簇簇花朵来，垂下长长的睫毛，勾起弯弯的嘴角，鲜嫩得像一朵半开的白郁金香，谁说后线没有甜美可人的小妹妹呢，要藏在最深处的温室里好好保护啊。
待成拿着账单和牛皮纸精心包着的半打玫瑰到了2018门口，按流程按铃，他生怕门后又出来一个只穿浴袍的轻熟女，手指一离开门铃按钮，就往后退了半步。
Echo今天倒是还没换衣服，还是刚刚在监控中心的那一条长裙，她开了门固定住，自顾自进了卫生间，“放浴缸里。”
一想到浴室，就好像龙潭虎穴一样，待成一百个不情愿，“尤女士，我找中班的女同事来帮您吧。”
Echo听了又退出来，倚在门廊笑看他，“开着门呢，我能吃了你吗？”
待成可是当过兵的，你想吃就能吃？他把花举到面前，苦口婆心道，“别人看到了，会议论你的。”
“我都不怕，你怕什么？”Echo笑着过来接了花，仔细端详了一下，果然饱满新鲜，她抱着玫瑰，伸出单手，“账单。”
乖乖递上账单夹和签字笔。
Echo写得一手好字，她把皮制账单夹抵在墙上，龙飞凤舞地签了名，还给待成。
待成去接，她却不放手，一笑起来，饱满美好的红唇之间就露出耀眼的光洁白牙，柔软的眼波不知是不是过于明亮，总给待成一种闪烁的错觉，“回见，Dyson。”
他古铜色皮肤下的毛细血管饱胀，从她手里抽出账单扭头就走，“尤女士晚安。”
走在安全通道的楼梯上，他躁热地拉扯领带，这个团怎么还不退房，怎么这么麻烦，怎么这么多意外？玫瑰入了帐，他顺便去大堂公区巡查，大理石地面该抛光了啊，垃圾桶怎么没有及时清理，香氛味道又在哪里……
溜达半天，待成终于平静了，看大理石、垃圾桶、香氛也没那么不顺眼了，可以回办公室写报告然后去健身房跑步了。正要往回走，又被一阵叮叮当当的声音抓住了目光，花妹一个人用小推车拉着一组玻璃花瓶往大堂来。
他一看，又心烦了，不是关照过她没人帮忙的话要给自己打电话吗？打破玻璃怎么办，溅一地水怎么办，一个小女孩弄伤了怎么办，自从这个团住进来，就没一件事能省心的。
大堂已经不见客人了，待成脱了西装外套搭在礼宾台的行李车上，小跑着上去接花妹的推车，严肃道，“Coco，怎么不找我帮忙？”
花妹身上被鲜花熏着清新的香味，她羞涩地拢了拢微微汗湿的鬓发，也不敢看他的眼睛，“一会儿叔叔来帮我，不麻烦你。”
待成听了，一口气把推车拉到大堂中央的圆桌旁，帮Coco把三支大花樽抬上了桌面，“褚老板生意越做越大了，连我们每个月一号更新的大堂花艺，都抽不出空亲自过来了。”
酒店的花艺外包给这家供应商已经不少年了，Coco是老板的侄女，年初开始接手酒店的绿植和花卉，人称花妹，“不是的，叔叔下午被城东叫去帮忙er的布置，是业主小胡总亲自打的电话，推不掉，然后我这里发现少了一组白绣球，他去帮我订货了，晚饭以后要送表弟去家教补课，还要去医院看奶奶，马上就来了。”
这就是本地人的家长里短，除了工作之外，还有孩子上学、人情世故、生老病死，“奶奶怎么了？”
“精神问题，我爸去年底过世之后，奶奶就有点呆滞，不说话，也不认识人，不大好。”花妹将六个小玻璃瓶调整好位置，一边整理花枝，一边回答待成客气的寒暄。有些事，一旦做好了心理建设，就没那么困难去面对。
待成把最后一个玻璃瓶递给花妹，她清莹的脸上沉静平和，令他顿时生出一种愧疚和亏欠感，觉得下一轮的粽子月饼圣诞票不好意思再找褚老板开口，“老人家要多花点时间陪，慢慢会好的。”
花妹浅浅一笑，“是啊，叔叔每天要去陪她吃晚饭的。”
待成不说话了，退开几步审视摆好的鲜花组合。虽然全是白色花材，却各有深浅浓淡，疏落有致、高雅不俗。
“谢谢你，我把推车还回去。”花妹把大理石桌面上遗留的水渍擦干净，将撸到手肘的袖子放下来。
车轮已有锈渍的小推车又哐叽哐叽地穿过大堂，待成目送花妹消失在角落的员工通道，终于可以结束这一天了。他拿了行李车上的衣服，再看手表。这么晚了，还是不要去健身中心给晚班添乱了吧。
随着指针跨过12，这一天结束了，这一个月结束了，Echo的难缠的客人都在各自房间或醒或睡，明天上午他们退了房，又是新的一天，新的一个月，可以迎接新的难缠的问题了。
每个月一号的早会，照例比较长，因为要分享上个月的营收数据，稍微多说几句好或是不好，就会引起不少新的话题。就在Grace代替在上海出差的Pearl汇报销售数据的时候，一个礼宾小伙子敲开了会议室的门，“抱歉陈总、庄总，今天退房的大团负责人要求见总经理和业主代表，现在正在前台等。”
两人坐在会议桌的上首，对视了一眼，没有说话。
Grace合上手里的资料，问道，“Dyson的团在结尾款，他在前台处理吗？出了什么情况？”
“对，发生了一点冲突，对方强烈要求见陈总和庄总，Michael让我来请。”
Charles眉头一皱，“Michael现在代理前台经理，竟然让客人在自己地盘起冲突？”他朝Johnson送了一个锐利的眼神，“出了问题还要我们出面，当我们什么？”
“头牌，下去赔不是。”Johnson接了梗，从老板椅上站起来，“你别动，我和Grace下去。”
Grace拿起桌上的东西跟了下去，到了大的大堂，只见大门的落地玻璃外已经停了来接客人的大巴，把投进大堂的晨光全然截断，而事情的焦点——销售经理卫待成和会议组织者尤女士，仍然在略显昏暗的前台僵持着。
“庄总，我先去看看。”
Grace走向视线交汇点，热络道，“尤女士怎么站在这里啊，我们去大堂吧坐下聊。”
Michael原本瑟缩着不肯上来，见销售部终于来了人，敷衍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放松，“对啊，小姐过去坐吧。”
Grace从他的话里听出一丝别样的情绪，不由回头看了他一眼，果然见他堆了满脸的幸灾乐祸。她又看待成，一身正气，毫不客气。
“没什么可聊的，有问题的账单，我是不会签的。”Echo倚着前台，饱满的雾面红唇，十个鲜艳的红指甲抱臂在胸前，尖锐的红色麂皮高跟鞋头，无不昭显她此刻的傲慢和霸道，“我的客人现在要去机场，你们总经理和业主代表再不来解决问题，预计还要支付机票改签的费用。”
“房晚数我们已经对过了，每一笔消费都有你的亲笔确认，账单问题在哪里？”待成还没学会圆润地处理问题，一腔的怒火都在他握紧的手中燃烧。
Echo轻蔑地一笑，用尖下巴指了指铺开在桌面上的一张单子，“那一张，难道你没印象了？”
视线如果可视，一定能把这张单子烧出个洞来。待成看着单子上的签字，只觉得血压升高，几乎要把早就淡忘的粗口骂出来。
是昨晚半打红玫瑰的单子，本该签名的地方，写了两个字，而房间号2018多了两个点，摇身变成了时间2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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