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第 54 章
锦瑟剥完最后一颗提子，忍不住忿忿不平地总结，“所以啊，办公室恋情要不得，尤其和男老板，简直催命。”
无端仰面靠在椅背里，若有所思，“那也不一定啊，你脑袋瓜子里就没有花好月圆、良辰美景的故事吗？弦一不是挺好的。”
“啧啧啧，别忘自己脸上贴金了，你和弦一除了性别，没有一个共同点，花好月圆和你没什么关系。”
无端眯起眼睛，盯住这位得意忘形的美工小姐，“赵锦瑟，你再说一遍。”
“按我的直觉，钱总的情感经历，多半会很坎坷……”
“你是不是又喝醉了？”无端听不下去了。
“你知道什么是若即若离吗？就是你对思华那样，你喜欢，又不够喜欢，所以总是在试探她对你的关心照料担忧有多少，这样不行的，你要是喜欢，就去关心照料担忧她，然后像照镜子一样，喜欢会越来越多的，放下思华不说，她结婚都多久了，你怎么还像个小老头一样等着目标出现呢，虽然说姻缘都是注定的，但是你的目标迷路了怎么办，被坏人拐跑了怎么办，不是白白浪费你们相亲相爱的时间吗？”
锦瑟拍拍手，摆出一个做作的围笑，“本期小赵老师情感课堂到此结束，预知化解之法，请交学费一百元。”
“要不是我知道你的底细，保准建议你去天桥摆摊，算命去病消灾求姻缘。”
锦瑟故作神秘的凑上来，悄悄说，“咳咳，我们也不是外人了，小赵老师送你几句箴言，人生苦短，不要犹豫，管她乐不乐意、合不合适，喜欢就上啊！”
无端哭笑不得，轻拍她的脑门，“你倒是很会嘛，说你自己看看，还不是老姑娘。”
“哼，我这样喝露水的小仙女，怎么能轻易在人间恋爱成家呢。”锦瑟一甩头发，双手合十，虔诚地胡说八道，“我要修身养性、得道成仙，早日重返天庭。”
无端一个激灵，怎么把这茬忘了，这死丫头片子，可不能这么轻易让她回月宫去为祸人间，“我给你介绍个男朋友吧。”
锦瑟撇嘴，从庄总和陈总的表现来看，她严重怀疑无端身边有没有值得共度余生的适龄男人，“算了吧，你别打击报复我就好了。Joan后来的事儿你不想听了吗？”
“说。”
“辞职了，第二天早会就当着所有人的面交了辞职信，弄得望帝很下不来台，大家的话也就越传越难听。说她是被总部开掉的，和Charles在一起是为了升职上位，还有说她帮着Charles把杨总赶走、最后也被斩草除根。”
无端叹了口气，他也在酒店干了这么久，每一个人的嘴脸其实他也都很熟悉，谁落井下石，谁雪中送炭，他都很清楚。
“辞职当天就是她的最后工作日，下班之前还给高峰期的客人办了入住。”
杜鹃最后一次戴酒店的徽章和名牌，穿着酒红蝴蝶结飘带衬衫、黑色一步裙和尖头高跟鞋，站在金碧辉煌的酒店大堂。夕阳的余辉从转门的落地玻璃里洒进来，水晶吊灯下的洋兰洁白无瑕，大堂吧背景音乐换成了轻松的爵士，她在光可鉴人的黑色柜台后面，最后一次审视这块几乎汇聚了酒店全部对客矛盾的地方，心里却很平静。
世界是公平的，她为工作付出了一切，稍稍分心去奢望爱情和家庭，就失去了职位、薪水、口碑。她为他无偿做的那些饭菜点心、熨烫的那些衣服、还有那些嘘寒问暖，要是放在一个客人身上，每年不知道能买她多少粽子月饼圣诞券，给她多少小费和提成。她全心全意爱的人，是头白眼狼。
“办入住。”
她空洞的眼神盯着大堂里来来往往的身影，从开业迎客的第一位客人，到一住好多年的宋先生，到这许多任总经理、许多茬同事……她没有留意到有客人已经拖着行李到了柜台前面，“小姐！办入住！”
她回过神来，双眼突然聚焦的现实感让她晕眩，“晚上好先生……”流程烂熟于心，哪怕魂不在身上，也不会漏掉一个标准步骤，可是系统里却找不到客人的预订信息。
“我钱都已经付掉了，你说我没预定成功？”这位六十岁上下的先生拿出手机找到付款成功的银行短信，恨不得把屏蔽拍到杜鹃脸上。
“唐先生，请问您收到携程的确认短信了吗？”
“什么确认短信，支付都成功了还要确认什么？你们酒店只管收钱，其他就不管了是吧！”
“唐先生，您订的是旅行社的预付代理，目前订单和款项都还没有发到酒店这边。您请在大堂吧稍坐一会儿，我们现在就和旅行社联系确认您的预定。”
“我要投诉！你们这样不是骗钱吗？钱我已经付掉了，就是付给你们的，我又没有找旅行社订酒店，是我自己定的，现在给我胡扯什么旅行社？”
这时候客人的太太带着一个小孙女过来了，一听事情的原委，两人一唱一和地在前台叫嚷开了，店大欺客、仗势欺人各种各样的词都喷了出来。当班的ael，看杜鹃没在状态，已经打了Pearl的电话求助，自己过来解围，“唐先生、唐太太，两位先带小朋友去大堂吧喝杯水吧，小姑娘长得真漂亮，哥哥去拿小饼干给你吃。”
唐太太推了推先生，让他带孩子去吃免费饼干，自己凑近来，看杜鹃和Michael的名牌，“你是谁啊？我要投诉她！叫什么名字？杜鹃是吧！我要投诉这个杜鹃！你什么工作态度，和这个小伙子一样好好说话不行啊！”
Michael大为惶恐，虽然杜鹃要走了，但毕竟今天还是自己的领导，“唐太太，您也先坐吧。我们很快就能确认好的，订单一过来立刻帮您办入住手续，我再帮您升级到亲子楼层，房间里都准备了小朋友的玩具和帐篷的……”
杜鹃气到浑身发抖，全部的血液都涌到了额头上，心脏咚咚的捶着胸腔，她看了看手表，5点40，过了下班点十分钟了。她抬手摘了徽章和名牌，一边从柜台后面蹬出来，憋着的一张通红的脸，“凭什么要给ael你去和旅行社收玩具和帐篷钱吗？唐太太，我每天在酒店笑脸相迎，你们照过镜子看过自己的嘴脸吗？贪小便宜定找没信誉的第三方就是要等，麻烦你搞搞清楚 conditions再来和我吵，我把你们当客人当上帝，你们尊重过我吗？珍惜过我们的服务吗？投诉我？你是遭受了这个社会多少的恶意，才来跟一个点头哈腰的服务员发泄？以为有几个钱、住个五星级酒店就高人一等了？有钱就付啊！有钱啊！几百块就能做上帝，也太便宜了吧！”
她两眼发黑，也顾不上周围的客人指指点点，Michael也不出来，要不是Pearl这时候冲过来，恐怕她要和唐太太向两头母狮子一样斗起来，“Joan！是旅行社没把单子发过来，预定确认了！”Pearl扑上去拦住她，一面向客人抱歉示意，一面把她揽到自己身后，“鹃鹃，你怎么了，没关系的啊，都是小事。”
她被Pearl揽着，瞬间失去了苦苦支撑的那股力气，懊悔委屈地在她肩头呜咽。
那头Michael继续处理客诉的对话传过来，抱歉唐先生唐太太，她已经不是酒店的员工了……对对对的确是开除的……今天的事情说我们不对，我现在帮您办入住……我刚刚承诺的客房升级和儿童礼遇一定兑现……好的好的，今晚请您们在西餐厅享用自助晚餐……
她听着，更觉得悲凉，对客人没有底线，对同事没有感念，这就是她一手从实习生提拔起来的宾客关系经理。“珠珠，谢谢你。”她抬起头来，脸上并没有泪痕，柜台后面围了好几个员工窃窃私语，有新有旧，却没一个敢上前来。她把这些初出茅庐的丫头片子和小伙扫视了一遍，吓得他们赶紧背过身去假装很忙。
她手里握着酒店logo徽章，从没像那一刻一样觉得全世界都背对自己。转身过去，她迎着晚霞从转门走出大堂，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让所有诧异的同事和等待的客人，看她的背影。
门口的喷泉夜灯开了，水柱扬起清凉的雾气，手里的徽章名牌在夕阳里划出一道漂亮的抛物线，沉落在水池中。
这么喜欢的人，这么热爱的事业，到头来不过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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