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37


  锦瑟从壁橱里找出三个白瓷盘来,拗着手指练习“如何优雅专业地从自助餐台取餐”。好不容易端稳了,装在衣兜里的手机突然响起来,她一惊,才在手上站了几秒钟的白盘子就接二连三地往下滑,她抢救不过来,还是摔了一个。

  她心爱的拍照凹造型的碟子啊!

  气急败坏地掏出手机来,一看是“城东葛朗台”,嘟着嘴接起来,“钱总。”

  “你们那边七夕做什么活动?”

  “现在是下班时间了!”锦瑟一面用脚尖踢着地上的白瓷碎片,一面把手握的咯咯作响。

  “刚吃完那么贵的自助餐,十秒钟回答我一个问题要跟我算加班?”

  “亲兄弟明算账,下次吃的时候我再告诉你。”

  “直说吧,是不是不知道?”

  锦瑟心虚,七夕的海报是做了,但是文字内容她可是一个字都没看,“我怎么可能不知道!海报都做好了,不就是吃饭、喝酒、SPA、开房那些事儿吗”

  “呵呵,你倒是很会概括嘛,看来我要和你们周总聊聊,的确该给你重新衡量一下薪水的问题了。”

  锦瑟扁扁嘴,和五斗米相比,腰算什么,腰在哪里,“钱总手下留情啊啊啊,我周一去办公室看看不行吗……”

  “行,晚安。”挂了。

  锦瑟两手往怀里一袖,像个小老头一样蹲在椅子上,盯着白瓷碎片自言自语,我是造了什么孽,怎么折在他手里了,庄总、陈总、周总都不曾这样为难过我啊!冤孽,冤孽啊!

  于是城东在情人节前夕推出了和酒店这边大同小异的包价和套餐,开会时Ocean一贯锋利的眼刀四处乱飞,锦瑟虚虚的小心脏怦怦乱跳,差点被Pearl看出破绽来。

  夏天的淡季照例是要组织员工出游的,每年的既定项目是爬山漂流,那时早先的传统了,这么多年也没改动过,今年庄总却忽然亲自提议换换花样,把工会账上的余款好好用一用。于是又增加了古镇游、野生动物园几个更贵些的项目,连城东经理级别以上的,也可以报名参加。

  锦瑟想去动物园,小凶许、小脑斧、梅发怒、干脆面啊都在那里等着她呢。欢天喜地填好报名表,人事部居然面无表情地告诉她,动物园名额满了,只剩古镇一日游了,去不去?她垮了脸,古镇游最便宜了,以为她不会算吗。

  到了出游当天,一辆大巴都没坐满,锦瑟装了满满一包零食,挑了后排的一个位置,坐下就开始吃。车快要出城的时候,停了一站,门一开,又上来了一波城东的同事。锦瑟一口接一口吃着薯片,就见无端也背着一个双肩包上了车,她吓得薯片都掉了,赶紧低下头妄图藏在椅背后面不叫他看见。

  无端自己是不会参加这种集体大□□的,是Helen要辞职,却始终不肯和他开诚布公地谈一次原因,他只好给自己和Helen都报了这个古镇游,出来散散心,借机说说好话、画画大饼把人留住。要知道这年头,用得顺手又没有歪脑筋的女秘书,比女朋友还难找。

  无端和Helen先后上了车,那只小仓鼠低着头缩在座位里,他也只当没看见,直接走到最后一排坐下了。

  锦瑟没见有什么动静,一开始还窃喜,高高兴兴地继续吃她的薯片,吃着吃着,有小情绪了。自己低着头,他就看不见了吗,还是看见了不爱搭理她,还是酒店没什么新动向,自己没有利用价值了?

  趁着大巴进了高速服务区,她偷偷东张西望起来。一看之下,不得了,美人在侧,当然看不见自己了。

  Helen拿着一本纸质小书翻阅,自带一股冷艳疏离的气质,无端时不时和她说句话,她也只是淡淡地回应几个字,无端却不恼,还是微微转向她,温声细语继续说。

  锦瑟百爪挠心,狠狠地嚼着嘴里的辣条,什么时候见钱无端这么迁就过别人啊,吃瘪了吧,人家天仙不理你呢!

  又胡乱地吃了个把小时小零嘴,味同嚼蜡也吃不出平时的兴高采烈来,锦瑟把小包包整理了一下,跟在人群里下车走进了这个拥挤又商业化的古镇。

  无端也下了车,准备找个地方和Helen好好聊一下,Helen却直白地拒绝了他,“你知道的James,我从来不参加集体活动,坐了一路车头也疼,我找个钟点房睡一下,有什么重要的事,回去的路上再聊吧。”

  无端知道她油盐不进的性子,苦笑一下叹了口气,也只好随她去了。他自己在小桥流水边找了一家小茶馆,续上一壶绿茶,打开手机邮箱,等着全体集合吃饭。

  锦瑟漫无目的地在青石板小路上闲逛,不一会儿就走到了人群最后面,迷失在转来转去的小巷里。

  到了正午,她终于兜兜转转地找到了小镇中心的广场,要不是吃了一大堆零食,她都该饿出低血糖了。同事们三三两两地在广场上晒太阳,人都到齐后,去了镇上最豪华的一家土菜馆。

  锦瑟老远就看见无端一个人走在人群里,旁边的天仙不见了,她悄悄咪咪地蹭过去,幸灾乐祸道,“钱总,天仙姐姐怎么不见了呀?”

  无端早就看见她暗测测摸过来了,却没想到她会问到Helen,“她天天和我在一起,就不能放半天假?”

  锦瑟心里燃起熊熊烈火,八卦的烈火,嫉妒的烈火,天仙可以放假,她只有加班的命,“天仙姐姐是谁呀?家属?同事?”

  无端用眼角余光瞥她吃瘪的表情,心情有点好,“不是没有你不知道的八卦吗?快用你的雷达搜索一下钱无端的八卦。”

  她气鼓鼓地抱着自己的小包包,“刚刚我在前头巷子里看到月老庙了,钱总,要不要去拜一拜呀,很灵的哟。”

  无端批完了邮件,正闲的发慌,一听月老庙来了兴趣,好问问那渡劫的闯祸精到底在哪儿等着他呢,“好啊,吃完饭带我去。”

  “钱总你这就不懂了,我怎么能和你一起去了,一起拜了会被月老撮合到一起去的。你得自己去,有缘人才能找到呢,才灵验呢。”

  无端果然找不到,在巷子里穿来穿去,险些懊悔为什么要来找那老家伙的道场,做个梦不就好了嘛?给锦瑟打电话,她正在小河边的长廊上打盹,坐得舒舒服服地不愿意动。

  “叫你带我去,没叫你一起拜,懂吗?”

  “不去,我晒太阳呢。”让你凶我,这会儿我可没把柄在你手上,“你找天仙姐姐一起去吧。”

  “好,我和Helen一起去。”又给挂了。

  锦瑟一听天仙有这么高雅的英文名,睡意全无,背上一包零食就往月老庙走,非让你们拜不成不可。

  无端哪里会找Helen去这么无聊的地方,她可是对人类情感没有兴趣的人。他刚赌气挂了电话,这个潮湿的南方古镇就下起雨来,他小跑两步,到白墙黛瓦的飞檐下躲雨。

  小雨淅淅沥沥,飘了半天也不见雨点变重,无端躲了一会儿,索性沿着墙根慢慢往前走去。

  雨丝时不时飘到脸上、眼里,他低下头,只顺着巷子兜兜转转,走了大约一刻钟,雨止住了,天空又放晴,青石板上点点的小水塘反射着亮晶晶的太阳光斑,巷子的拐角传来年轻男女言谈说笑声。

  无端循着声音拐过来,两棵系满红丝带的古树掩映之间,正是一座香火旺盛的庙宇凌驾在横跨池塘的小桥尽头。

  他顺着小桥走进庙里,善男信女不少,出双入对十分养眼。这时候有一个和自己一样形单影只的人出现在庙里,那真是十分显眼了。无端嘴角一弯,还是很乖很听话嘛。他趁人仰头凝视月老塑像,摸到锦瑟身后,上手就揉乱了她头顶浓密的头发。

  锦瑟含着一包泪转过头来,倒把无端吓了一跳,“干嘛呢?摸一下头就哭?”

  “我想爷爷了。”哭唧唧。

  在月老庙里不想小伙子,却想爷爷,无端也是哭笑不得。正想给给她擦一下眼角渗出的泪珠,就被猛然电了一下,这一下十分厉害,两人都听到了空气中两股电流击打时发出的噼啪声。无端搓着手指,后退一步,“找个地方坐一会儿,擦擦眼泪。”

  于是两个人从双双对对络绎不绝的庙堂,在外面的石凳上坐下了。太阳暖洋洋的晒着,无端打了个哈欠,心里一喜,月老又来托梦了,没让他白来一场。

  四周云气又起,无端扇了扇眼前的烟霭,露出一张焦灼的大脸来。

  他把月老上下打量了一番,又是缠了一身的红线,狼狈不堪,他忍不住打趣起来,“老人家别来无恙啊!你家那个闯祸精不是下界了吗,您老怎么还弄成这样?”

  “哎呀呀,哪壶不开提哪壶,我老眼昏花、独木难支,哪能不出岔子。再说,如今的姻缘也不像早些年了,一对红线系上了,就是一辈子,你看看你们现在,分分合合,结了又离、离了又结,不是白白折腾老头子嘛?”月老一脑门的汗,又开始吐槽了。

  无端憋着笑,“好好好,辛苦您老了。”

  “不辛苦不辛苦!你说你,不体谅也就算了,明明嘱托过你了,离我家童子远着点,怎么还净给我添乱呢。”

  “我连那熊孩子都还没见着呢,怎么就没听您老嘱咐了?”无端摊手,正想收拾他呢,哪里又给月老的扯后腿大计添乱了?

  “哎呀呀,我都已经在你们身上施了法术了,你碰到她不觉得疼吗,怎么就不知道躲着点呢?这皮可真够厚的。”月老扶着长须凑上来,又出手戳他的面皮。

  无端欲哭无泪,“赵锦瑟?女的?不是童子吗?”

  “我也没说是童男还是童女啊……”月老做出一副无辜状,“年轻人,不能歧视女性,月老月老,有月下老头,自然也就有月下老太啊。”

  无端脑海中浮现出锦瑟满脸皱纹,在月宫相思树下拄着拐杖的样子来,行,月下老太,没毛病,“您老说吧,要我怎么收拾她。”

  月老喜上眉梢,对无端娓娓道来,“定婚店的实习店长下界,自然是历情劫,若她为情所困、为情而死,开了那通晓世间疾苦、情爱纠葛的灵窍,就能飞升店长,重返月宫了。”

  “啊?还有这么老的梗?”无端听得云里雾里,“不过这也不是我能掺和的事儿啊?是让我横刀夺爱啊,还是去做接盘侠呀?您老管着天下姻缘,也不能这么胡来啊!”

  月老紧张的搓搓手,“实不相瞒,你就是她的情劫。”

  这一下把无端生生吓醒了。

  他一睁眼,锦瑟还蔫蔫地坐在旁边。他喉咙发紧,也顾不上她想什么爷爷了,这爷孙两个,倒是会算计人,“走了。”

  前脚无端走出月老庙,后脚锦瑟可怜巴巴地跟着,他越是想甩掉这个跟屁虫,她越是起劲地加紧步子。天色渐晚,根据人事部安排的流程,晚饭是自理的,大家这会儿都四散吃饭去了,而古镇的路面上,没有了白天恬静的鸟语人声以后,就只剩混杂着各种酒吧喧闹的桨声灯影了。

  无端头大,随便推开了一家清吧的木门,到吧台边坐下了。锦瑟在后面犹豫了一下,也跟了进去。

  “钱总怎么不理我啊?我不想爷爷了,我们去吃饭吧。”她狗腿地贴在他身边,无端看她的复杂眼神,让她心里慌慌的。

  “闹心,吃不下,你自己去吃吧。”无端要了瓶啤酒,又掏出一包烟来。

  “什么事闹心,跟我说啊,我来做钱总的解语花。”锦瑟不喝酒,只从无端面前的坚果盘里摸花生米吃。

  “老婆跟人跑了,秘书要辞职,单位不景气,饭碗端不牢,还不够闹心吗?”

  锦瑟噗嗤笑了,“我,老公还没生出来,老板每天追着骂,单位特别景气,可是跟我没关系。闹心吗?”

  无端看她没心没肺地笑着,也有点同情她,毕竟这是不属于她的世界,她思念的爷爷正到处托人叫她不要回家,他招手叫了一瓶威士忌,两个杯子,“来,你也喝一点。”

  “钱总有喜欢的人吗?为什么说老婆跟人跑了,我可以问吗?”锦瑟端起杯子闻了一下,谷香与果香融合,混合着独特的泥煤香和华丽的花香,酒是好酒,但她不会品,只尝了一小口,就辣得吐舌头。

  “你不是谁的八卦都知道吗,猜吧。”

  “是天仙姐姐吗?”

  “那是秘书,,冯晓梦。”

  “啊,我知道了,她运气不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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