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38
晓梦就是传说中的冰山美人，乌黑的瞳仁、窄挺的鼻梁、天鹅颈、一字肩、大长腿。她是以总经理秘书的身份进的酒店，那年元旦假期后第一天入职，总经理亲自带她到各部门打招呼，第二天早上晨会回来，桌子竟然被各家秘书、协调员围了个水泻不通，都瞪大了好奇的眼睛看她，连总经理都调侃她，你上一天班就比我还红了。
总经理办公室和业主代表办公室并排，分别有一名秘书坐在门口，外面又是一道玻璃门，晓梦入职时，业主代表秘书正好休假，所以开头那几天她也要帮忙向业主代表递签文件，再加上人生地不熟往往翻译不到总经理的言下之意，不免有些忙得精神恍惚。中午总经理回房和太太一起吃饭，她就和外面大办公室的几个秘书一起去食堂。
才刚刚坐下，晓梦就见门口有一个熟悉的身影进来，却又被柱子挡住了，她几乎探出头去看，既熟悉，又陌生，以前的同事？还是同学？等盯着那个人打完菜、盛好饭、舀好汤转过身来找位子，她也没能在记忆中搜索出这个人来。等回过神来，同桌的人都快吃完了，而她还没来得及扒两口，总经理的电话就响了，说太太不舒服，国际医院又太远，需要英文流利的人陪着去最近的人民医院。
这一去就是半天，她帮总经理太太就诊、拿药，又安排好病床打点滴，交代司机在那里看着，自己先打车回办公室汇报。总经理也是一下午的会面和电话，见她回来，赶紧询问情况，到了五点半，急匆匆地离开办公室去医院了。晓梦忙了一下午，终于松了口气，拿了一包麦片去茶水间。没想到茶水间却聚拢了好多同事。
“我的呢我的呢？”餐饮秘书嚷起来，“啊？为什么不一样，我也喜欢她那个的。”
“这个贵，小傻妞！”被围在中间的人弯着腰在包里掏东西，大概是在分旅游带回来的礼物，“好了没了，散了散了下班了。”
小姑娘们一看，果然没有什么新奇的东西了，热热闹闹散开的人群在狭窄的茶水间迎面撞上了冷冷清清的晓梦。她的目光越过姿色各异的部门小花，顺势往人群中掠过，讶然，这个人，不是中午食堂所见的那个吗？
“你回来啦，皇后娘娘怎么样？”
“急性肠胃炎，老板去医院看她了。”
“诶，这个妹妹是谁呀？”他拉上旅行包拉链走出来，提包的手腕上戴着一枚Zenith腕表，“你们就知道要礼物，也不给我介绍一下。”
旁人便介绍道，“新来的总秘，。”
她心中讶异，但姿态神情依旧如往常疏离淡漠，“你好。”
“你好，叫我庄总。”庄生从衣服口袋里又挖出一只小巧精致的布偶钥匙扣，递给她，“我坐在你隔壁。”
坐在隔壁，那他就是业主代表秘书？秘书们又笑闹起来，不是说没有了嘛，看人肤白貌美就又能变出来了。
晓梦接了礼物，是一只手工缝的小象，像是东南亚的手工艺品，她弯了一下嘴角说谢谢，庄生却接过秘书的话头笑道，“人家长得这么好看，变不出来我都对不起自己的良心啊。”
恭维她样貌的话语，她从小听着长大，如今都腻了，反而常常生出一丝厌恶来。可是他说的却不一样。简单，坦率，不是为了讨好她或者有所图，只是纯粹地描述一个事实，她好看，值得一件小礼物。
她不想挤在人群里多嘴多舌，冲了麦片就回座位上。一会儿庄生也回来了，坐在业主门口。里面的两个大老板都已经下班，只有两个秘书在玻璃门下刷刷的理着文件。
“你还不下班？”庄生的椅子滑到她桌子旁边，打量她的桌面上的东西，“才来就这么忙？”
“下午出去了，得整理一下。”总经理的习惯是中午和傍晚各签一轮文件，下午她不在，他大概自己取了签字，但有好些都空白着退了出来，她料想是他看不明白那些黏黏糊糊的翻译，这会儿得自己一个个部门理清楚，明天早会前好跟各部门问了给他签完。
“要帮忙叫我。”他的椅子滑回去，按亮手机在隔壁摆弄起来。
她做事一向极有条理，中间偶尔有不太顺手的，也都是部门间陈年旧账耽搁起来的矛盾，庄生一一向她透了底，让她一下子明白过来之前总经理话语间的许多其他意思。
她理好了一桌子的文件，写好上午的两个会议纪要，收拾完邮箱里的一大堆琐碎，终于可以下班，庄生居然还沉着头坐在隔壁，“你不走吗？”
“HelenHelen，你过来。”庄生兴奋地朝她招手，示意她走近，“快来看。”
她以为是什么要紧的东西，停下关机的手，紧了紧步子走上去，而庄生手机上的画面竟然是赛车游戏。
“快看，我玩这个可牛逼了。”他都来不及抬头，双手操作，孩子气地炫耀着。
晓梦失语，这个人手边放的是Montblanc的笔，文件架上层丢着BV的卡袋，leatherrology的行李包随意扔在脚下，她站在旁边，看他好几次翻了车、好几次滚下悬崖。
“算了算了，今天手感不好。”庄生摸摸鼻子，退出游戏又打开了视频软件，对她眨眼，“你快下班吧。明天见。”
她的心情没来由地一好，把那只布偶小象端正放在显示器下面，拿上了外套和背包，“明天见。”
业主年纪不轻了，很少坐班，有要紧的文件签批，庄生就给他打电话，或者直接上楼给他送到房间，这里也不像万达绿地宝龙那样有成规模的酒店产业，所以规矩少、流程简单，庄生往往没什么事，坐在空办公室门口自由自在，总经理进进出出也从不管他。同事们都知道他是业主的什么人，只有晓梦从来都游离在女孩子们的小圈子之外，毫不知情。
年关将至，部门活动总是特别多，总经理已经带着家人提前回国度假，而人事部还在紧锣密鼓地筹备年会，几次来找晓梦，想请她做今年的主持人。她一向不喜欢做众人的焦点，更不喜欢灯光和舞台，但是此刻对着Spring一张热切温和的脸，倒有些不好意思直接拒绝，“我恐怕没有时间排练。”
“没关系，今年年会安排在元宵节，还有不少时间呢。”Spring笑脸的和煦轻盈如春风，脸色有些倦意，但眼角眉梢都是温厚，“我会写好串词给你，男主持是餐饮部James和我们家Vincent，和谁搭档随你挑。”
“他们俩，我都不认识。”她笑了笑，真的是连名字都没有听过。
“这两个跟她台风都不搭。”庄生在隔壁插嘴道，“我给你推荐个人，颜值担当，前台的Pearl，性格好，口才没的说，又开得起玩笑，跟Vincent正好演一对逗比活宝。”
“那也好，Pearl也是很喜欢参加活动的，不过前台现在缺编得厉害，她恐怕忙不过来。”
“没事，我去和她说，她那张嘴，保准给你惊喜。”
送走Spring，她反而疑惑，“你怎么不鼓励我去做主持人？”两人关系要铺垫，放一个庄生鼓励或者引导她出击的情节
“不想去就不去，大哥保护你！”庄生躺回椅子里，开始摆弄手机。
她想问Pearl是谁，但终究没问出口，她从来也不打听酒店里谁是谁。
总经理不在，市场销售总监又身体抱恙，由财务总监代管整个酒店，权力中心移到了地下一层的财务部，楼上的大办公室和行政办顿时活跃起来。最跳脱的莫过销售，老板身体不好，底下的兵又最会偷懒耍滑，进进出出做call都要到庄生那里去逛逛，聊够了再和晓梦打个招呼，然后才能放心出去。其他部门没那么近水楼台，但也喜欢找庄生帮忙，比如前台。
“庄总，我们的硒鼓还没买回来，再帮我印一下。”Pearl此时刚刚升职，拿着一叠白纸，像一只孔雀扑腾进行政办。
“庄生不在。”晓梦正在写早会纪要，也不理会这个人是谁。
和明珠的欢快明艳相比，晓梦的美更像一块白玉，带着书香门第酝酿出来的清高和孤洁。明珠第一次见她，忍不住上下打量了一回，“那你能不能帮我彩打一下？我是前台的Pearl，满意度调查表用完了，比较急，谢谢你！”
晓梦听见她的名字，便也回看了她一遍，冷漠道，“你们的PR单走到哪里了？为什么不早点下单采购？”
Pearl是火爆脾气的前台一美，哪里不是被前辈领导们宠着，看她这样不留情面，也来了火气，“是采购动作慢，早先下单又说我们不控制成本，后线部门是不是应该给一线多一点support？”
“这里是总经办，彩打这种事，请你去MarCom找美工。”她端着杯子站起来，穿着低跟鞋的修长身姿和踩着7公分工鞋的明珠差不多高，轻盈地绕过她走了出去。
Pearl气得炸毛，越发踩着咚咚的脚步往回冲，大办公室里撞见庄生，忍不住埋怨，“那个总秘怎么说话那么不客气，我又没惹她。”
“怎么啦？她刚来，你瞎生什么气？”庄生看她涨红了脸，知道多半是晓梦的言辞激怒了她，“她可是御前一品带刀侍卫，你就假装个哑巴不行吗？”
“带刀侍卫？准备砍谁啊？”Pearl一瞪眼，差点把手里的纸挥到满天，“总经理都不在，一个翻译起什么劲？”
“好了好了好了……”庄生就差上去捂她的嘴，赶紧拉她回行政办，“彩打是不是，来来来，我给你打！”
晓梦看着他们两个拉拉扯扯地回来，熟稔的打印了一堆表格，心里竟然觉得委屈，好像生气庄生没原则又不站在自己这边似的，冷着一张脸直到明珠笑盈盈地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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