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36


  下午厨房午休的时候,暖玉去了意厨,本以为他会在办公室整理一些书面工作,没想到他还一个人埋头在厨房里开发新菜品。他已经换了意厨的红黑厨衣,格外挺拔有神,他从袖袋里抽出一把随身的小勺,尝了一口刚调配的酱汁,砸吧两下皱起眉头,不行,咸、甜、鲜一股脑儿冲进了口腔,味道很丰富,但是没有层次。

  他转身把那锅酱汁倒出来,想等下午上了班给大家都尝尝,集思广益。

  暖玉在传菜口外面看他,把他认真工作的样子都拍下来了。这时候从隔壁的冷菜间出来了一个小师傅,扎着见习厨师的头巾,抱着一个大号的不锈钢打蛋盆在胸前,一手拿着打蛋器不停抽打,经过暖玉身边时,弯了一下腰当做招呼,然后径直朝蓝田快步走过去,“蓝厨,这样可以了吗?”

  暖玉听到小师傅说话,才知道原来是个女孩子,套着宽大的厨衣显得格外瘦弱,细碎的短发从头巾里露出来。

  蓝田从被自己打了差评的酱汁里回过神来,先看见了窗口的暖玉,然后才注意到抱着蛋白霜过来的新人,“你怎么还在?早该下班了。”

  “上午韩师傅让我打的蛋白霜,你看这样可以了吗?”她用打蛋器撩起一点蛋白霜,勾出一个弯弯的尖角。

  “你一个中午都在打蛋白?老韩让你手打的?”

  “嗯。”女孩儿微笑着活动了一下酸胀僵硬的手臂,希望自己的成果能得到厨师长的肯定。

  “下次用电动的。你快回去休息吧,下午不要迟到。”蓝田接过打蛋盆,催促她下班,见她神色失落,又补充道,“以后老韩他们让你干什么,你先来问过我。”

  暖玉见那女孩儿走了,才慢慢踱进厨房,背着手调侃蓝田,“小狼狗会怜香惜玉了呢。”

  “王经理,上班呢,放尊重点。”蓝田把小勺放回袖袋里,得意道,“叫蓝厨。”

  “嗯嗯。”暖玉酝酿了一下,忍着笑,“蓝、师、傅~”

  “过来!”蓝田色厉内荏,揭开刚刚密封好的一小碗酱汁,“尝尝这个。”

  “你自己都不喜欢,还叫我尝。”她退了一步,看着蓝田手里的小勺不肯就范。

  “哼,是不是偷看我?”他迈开大长腿把她拦在身前,舀了一勺酱举到她嘴边,“乖,尝尝看,给我一点意见。”

  暖玉正在奋斗,争取做回90斤的小姑娘,中饭都没吃,现在怎么可以开荤,她捂着嘴摇头,“不要哄我,坚决不吃。”

  蓝田低头看她,手臂也越圈越紧,暖玉沉溺在他充满爱意的眼神里,甚至没发现自己已经被困在他和桌子之间,被他烘烤得暖洋洋的。蓝田突然歪头一笑,自己把酱汁含进嘴里,勺子一丢,双手握紧暖玉的手腕,把她的胳膊背到了身后,然后笑得更开心了。

  暖玉猜到他要干嘛了,干脆放弃挣扎,扬起红红的脸庞,委委屈屈地看着他不怀好意的眼睛。蓝田腾出一只手,捧住她的脸,把浓浓的酱汁哺进她口中。

  “咸……炸酱面?”暖玉抿抿嘴,唇角还沾着一点酱渍。

  蓝田一听气得不轻,脸都黑了,“什么?”他不甘心地想再尝一口,又扳起暖玉的下巴,要添她唇边的那滴酱,难道她嘴里的和自己尝得味道不一样?不应该啊……

  暖玉这一次不能再缴械投降了,撑着蓝田的胸口往后仰,躲避他的胡作非为。可是,肚子里却不合时宜地咕噜噜叫起来。两个人都僵住了,蓝田的脸色也更黑了,“小王,怎么回事?”

  暖玉欲哭无泪,只好在他胸口撒娇,“蒋师傅的菜没你的好吃,我没吃饱嘛。”

  “哼哼,今天吃的什么?”他沉着脸摇摇头,“我知道你有菜单,说说看,是什么水果。”

  食堂的菜单就在她案头,可是只有水果是不注明的,她拿出了必死的决心,踮起脚抱住蓝田,把脸埋进他肩窝,“我太胖了,又比你大,还带着一身疤,再不减肥,你身边的小姑娘会笑我是中年妇女的。”

  蓝田心里抽紧了,干脆抱起她让她坐在桌面上,自己叉开腿压低身子好平视她,“暖暖,我喜欢你。我不想让你挨饿受冻地去减肥,我也会所有女人保持距离,不让任何人有机会勾三搭四,有一天你会变成中年妇女,我也会变成油腻大叔,但是,我还是你的小狼狗啊。”

  暖玉鼻头好酸,胸臆间胀满了蓝田的气息,她勾住他的脖子抱紧他,让他短短粗粗的头发扎在自己脸上。

  “我喜欢你关心我,也喜欢你教训我,你的小肚子也好,你的疤也好,我都很喜欢。”蓝田在她颈边,贴近她的耳朵继续表白。

  听到小肚子和疤几个字,暖玉不依了,闹着要他松开,“明明是个伙夫,怎么哄起人来也是一套一套的,骗鬼呢!”

  蓝田低笑,悄悄拨开暖玉的衬衣领子,露出深色紧绷的烫伤疤痕,伸出舌尖濡湿地舔了一下,“我做起来,也是一套一套的。”

  暖玉听见句子里的重音,涨红了脸,用力捶他,“那你说,刚刚那个女孩子是谁,什么时候见你对新手这么温柔了。”

  “实习生啊,还能谁?中厨房不肯要女孩子,要把她退回去,我看她可怜就让她到我这里来。”蓝田解释得很坦然,“本来学厨的女孩子就少,要熬出头不容易,就别欺负人家了。”

  “那你把她要过来了,老韩他们是不是不满意了?”

  “肯定啊,你看,让她白白打了几个钟头蛋白霜,缺德。”

  “你,你是看人家楚楚可怜,还是看她清秀可爱?”暖玉用一根手指戳他胸口,埋着头闷闷地问。

  听见这样不像话的问题,蓝田掐住她的腰,凶狠地威胁道,“暖暖,见好就收啊你!”

  暖玉怕有人进厨房,扭着要从桌子上跳下来,“我是来跟你说正事的,杨总想升我,我感觉怪怪的,没有直接回应。”

  “业主不太喜欢杨总,我也感觉怪怪的。”蓝田放开了她,从柜子里拿出来一袋坚果,倒了一碟放在她面前,“吃掉,别再不吃饭了。”

  “我觉得杨总来了以后,大家好像开始站队了,以前老外多,没有这种氛围的。”暖玉端起碟子,像一只小松鼠开始嗑坚果,“我不想牵扯进去。”

  “你还在复健期,好好吃饭、休息,不要逞强。”

  “嗯嗯,知道了。”

  “晚上别吃食堂,等我回去煎牛排给你吃。”

  暖玉天人交战,想瘦,又不想错过蓝田的菜,她低头看看肚子,又吞一口口水,说:“好。”

  夏天快结束时,暖玉跟蓝田和郑先生去了新加坡,蓝女士见到温婉大方的暖玉,喜欢得不行,恨不得把她招揽到自家集团酒店,亲自替蓝田保护好她,也省得自己那个不求上进的傻儿子错过佳人。吃饭的时候知道了烫伤的事情,更是心疼得红了眼睛,蓝田这才发现,精干强势的蓝女士居然也已经有了中年妇女的那一面。蓝女士已经到了快退休的年纪,见过暖玉以后,就想提前回国,好好扮演妈妈和婆婆的角色来。

  所以,蓝田和暖玉很快就领了证,一家四口,住在那个要开着GPS才能找对门牌号的贵族小区。婚宴也是在酒店办的,司仪是Vincent那个活宝,证婚人则是杨总,最大的萌点蓝田和暖玉的身高差,最好的礼物是所有同事和亲朋的祝福。除了增肥20斤以外,暖玉只有一个遗憾,那就是婚纱。

  在婚纱店里,店员问她喜欢什么款式,听到“不露肩、不露背、不露手臂、不露脖子”的回答,当场惊呆,她流连在成排的梦幻嫁衣中间,简直不能自控。蓝田看她满脸的向往,亲自为她选了一件,推她进更衣室。暖玉在镜子前换上了这件配了宽肩带的蕾丝长裙,右肩的伤疤还是露出了一大片,她红着眼睛,努力不让眼泪滴在礼服上。

  进来帮忙的店员看了疤痕才恍然大悟,神色也有些尴尬,问道,“要不要帮您换一件?我去仓库找找有没有保守一点的款式。”

  暖玉抹干脸上的泪珠子,勉强扯开一个笑脸,“可以叫我先生进来吗?”

  蓝田料想是她伤心了,懊恼不该鼓励她试这件,他撩开帘子进去,果然,暖玉背对着镜子,分明是刚刚哭过,他哪还有心思欣赏她裹着婚纱的秾纤合度的样子,只能上前搂住她,“暖暖,你很漂亮。”

  “蓝田,你看我的疤。”暖玉推开他,转过身子把褐色、褶皱、紧绷的疤痕完全地显露在他面前,“以后,我还会有妊娠纹、剖腹产的刀疤、满脸的皱纹和老年斑,你要娶的是这样的我。”

  疤痕在慢慢地淡化痊愈,但仍然深深地刺痛了蓝田。他闭上眼睛,把自己的脸贴近她脖子上的疤痕,“只要是你,就没关系。”面前的镜子里,他们像一对交颈而眠的天鹅,“你的烫伤,还有妊娠纹、剖腹产刀疤,也都是因为我,这样你就怕了吗?”

  “是你啊,所以没关系。”她贴紧蓝田,反手抚摸他粗硬的头发,“我们出去吧,还要戴头纱。”

  蓝田伸出手臂让暖玉挽着,两人并肩走出更衣室。店铺里所有店员和顾客的眼光都被吸引了过来,惊诧于这一对夫妻般配的气质,挺拔俊朗的新郎身边,站着温柔婉娩的新娘,面容柔和素雅,肩上却遗憾地覆盖了大片刺眼的伤疤。

  店员为暖玉搭配了拖地的长头纱,她站定在镜子前,恍惚不敢确定这个人是自己。周遭的夫妻们窃窃低语,有一个大眼睛的娃娃脸新娘也看中了这一件,和丈夫低语也想试穿。店员耐心解释,每个款式只有一件。那位娃娃脸新娘满眼艳羡,站在旁边欣赏,不肯离开。

  暖玉仰面问蓝田,“好看吗?”

  “你穿哪件都好看。”他深情款款,这句常人的敷衍在他嘴里饱含真义。

  “那我们去看看中式的吧。”暖玉带笑望向那位娃娃脸新娘,相信她,一定会穿得更好看。

  最后的婚纱照和婚礼,暖玉都是穿中式褂裙,也算引领了也些许风尚,走在了后来那些大明星们的前面。

  一旦结了婚,尤其是那些和长辈一起住的夫妻,就很容易陷入催生的诅咒里,蓝女士雷厉风行了半辈子,突然无所事事了,只能盼望着帮蓝田带孩子。就在暖玉快要步入三十岁的时候,终于有了儿子团团。

  车子停在锦瑟家小区外面,无端正想问她要不要开进去,转头一看,这只肚子鼓鼓的小仓鼠已经睡倒在副驾位上。刚刚伸手想推她,ICU里电击感又袭上心头,他赶紧停下动作,转回身子坐正了。才在餐厅眯了一觉,他这会儿神采奕奕,干脆停车熄火,坐在车里安安静静地放空。

  刚刚月老说的童子不知道是哪位啊,也不给点提示,就算遇到了,他也认不出来啊。都说相由心生,那个闯下弥天大祸的小孩,定然是个莽撞冒失的熊孩子了,怎么鲁莽怎么调皮怎么来吧。

  不过话说回来,一个人的样子,是她听过的话、走过的路、历过的人,她若不讨人喜欢,那恐怕是她听多了难听的话、走多了坎坷的路、历多了势利的人,每个要把船桨撑断的时候都是孤身度过,才让一个软萌的女孩儿百炼成钢,成了刀枪不入、铁石心肠的讨厌鬼,比如Sylvia。

  她若讨人喜欢,那必定是在充满善意和温情的地方成长起来,所以遇到是非困顿的时候,也有人和她携手,比如思华,可惜那些时刻都不是自己在担当。所以啊,那个熊孩子能犯下这样捅破天的错误,肯定也是月老教导无方,自己宠出来的毛病,要是落在他手里,哼哼,别怪他辣手摧花。

  这倒霉孩子怎么还不醒,七夕快来了,酒店要推什么活动,得赶紧问问啊。

  大约有二十分钟,锦瑟醒了。

  “哎呀,怎么睡着了。”她爬起来揉眼睛,顺手就要开门,“谢谢钱总的饭,我先回家了,拜拜。”

  还没下车,衣领子被揪住了,差点没把她勒死。她咳了两声,车门外一辆电动车飞驰而过。

  “小心点!”无端揪着她的领子,把她拖回车内,“开车门前先看两眼,你妈没教过你吗?我车门很贵的!”

  锦瑟拍着胸口,惊魂未定道,“幸好幸好,吓死我了。”

  无端收回手,搓揉因为触碰到她而猛然遭受电击的手指,“你身上这静电,心脏骤停都能被你电活过来,多喝水,多涂润肤露,知不知道。”

  锦瑟撇撇嘴,“买不起漂亮水杯,买不起贵妇身体乳,钱总给我加点工资。”

  “行行行,你走吧走吧。”

  锦瑟得意地扬扬爪子,装出一副张牙舞爪惹不起的样子,大摇大摆地下了车,又蹦又跳地跑进了路灯微暗的小径里,转眼就不见了。

  哎呀,七夕忘了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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