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28

　　暖玉往往是最后一个来吃饭，急起来汤泡饭，时间宽裕也只吃两个菜。蓝田看得牙痒，自己是专业厨师，在员工餐厅辛辛苦苦做大锅饭居然还被挑三拣四。

　　这一次他值夜班，10点半开宵夜，吃的是西餐厅自助餐上撤下来的大菜。蓝田把热好的菜端出去以后，就在后面准备第二天早晨下面的蔬菜浇头，突然听见一阵高跟鞋的脚步声，却不像往常从前台、总计那个方向来，他抬眼一看，居然是暖玉进来了。这么晚了，怎么还在？

　　“还没下班？”

　　“嗯，有些paperwork没做完，帮我拿块披萨吧。”

　　“披萨冷了，吃意面吧，还比较新鲜。”

　　“不了，我拿了披萨去办公室吃，今天还有个报表要交。”

　　“别人也就算了，你知道我是厨师，不好好吃饭也太不尊重人了把。”蓝田板起脸来，把她手里的碗都收走了。

　　暖玉有些意外，“对不起啊，那我吃意面，麻烦你。”

　　“回去写报表吧。”蓝田拿了她的碗，也不睬她，自己进厨房里面去了。

　　暖玉见在外面叫他也不理，看吃宵夜人陆续来了，心里愧疚得很，但也只好讪讪的走了。饥肠辘辘做完报表发到Sylvia邮箱里，只觉得前心贴后背，连制服也换不动就下班了。刚打完卡，工作手机响了，她一看，是员工餐厅的号码。

　　“你不吃饭了吗？”她一接起来，连一句你好都还没来得及说，对面就劈头盖脸吼过来。

　　她哭笑不得，这才知道他是在发脾气而不是生气，“你不是不给我吃吗？”

　　“回来吃饭。”然后挂断了。

　　蓝田站在玻璃窗口后面等她，看她一路跑回来，从身后端了一碗刚下的清汤素面放在柜台上，“吃吧。”

　　“好好好，吃吃吃！”米其林三星厨师帮我下的面！暖玉气馁地拿了筷子端了面下去，蓝田从厨房跟出来，像幼儿园阿姨一样监督小朋友吃饭。

　　她尝了一口，汤头清亮、蔬菜碧绿，面也软糯得刚刚好，“很好吃啊，你不是学西餐的吗，面也会下。”

　　“你是HR，就不会算99乘法表了吗？”蓝田撇嘴，又忍不住露出得意的神色来，“我上学的时候，食材要是给了牛肉，同学烤牛排，我还能再做个孜然牛肉，那些老外没见过什么世面，都可期待了。”

　　暖玉吃着面笑了，“就是有点多了。”不过她哪里还敢落一个藐视职业厨师的罪名，只好埋头吃，连汤都不敢剩多了。

　　她放下碗，蓝田满意了，弯下腰凑近她问道，“好吃吗？比披萨好吃吧。”

　　“好吃！特别好吃，特别满足！”这一碗下去能扛到明天中午，这半句她是绝对不能说出来了。

　　“那你快走吧。”

　　蓝田收了她的碗筷送客，她打了一路的饱嗝走到家里，胀到1点才勉强睡着。

　　忙完了开业，酒店终于步入正轨。忙完了上一阵，暖玉升了代理人事经理，也终于可以接着忙下一阵了。在LK的步步紧逼中，酒店的第一月还是赢了个开门红，业主大喜过望，让人事部接二连三地筹备福利活动犒赏员工，发完礼包，办过美食节和答谢会，就是两天一夜的员工旅游。

　　到了年尾，生意势头已然强劲，大家都翘首等着年终奖，蓝田还是没有机会调回意厨，甚至明明有出现过空缺，却还是不明不白地黄了。这次的员工出游，竟也没和厨房排在一起，反而是和HR同一批次。目的地不远，单程4小时的大巴。蓝田根本不想去，他最不喜欢在一群女孩子中间惹人注目，被人议论纷纷。

　　他一个人坐最后一排，前面那些跳脱的女孩儿们却非要在车上玩游戏打发时间，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他只好戴了耳机、用帽子蒙了脸，靠在车窗上假寐。才眯了一会儿，就有人拍他。

　　“Ace，还睡呢，轮到你了！”餐饮部的一个女孩笑语盈盈在旁边座位上，健康的小麦肤色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他一摘耳机一看，一条不知道哪里来的绸带掉在自己腿上，“哦还给你。”

　　“击鼓传花，要表演节目的。”

　　蓝田眉头一皱，小学音乐课？“你们玩吧，不用带我。”

　　“这可不行，我们有游戏规则的，你刚刚怎么不说不参加。”女孩子们活跃起来，都期待蓝田能循着声音多看自己几眼。

　　“我只会烧菜，不会表演。”蓝田拉下帽子，打算继续睡。

　　“怎么会呢，听说你唱歌就很好听啊。”

　　蓝田有些怒气，皱眉瞪她，“你听谁说的？”

　　“上次在员餐听Sylvia说的呢，别不好意思啊。”

　　“我不认识她。”

　　正尴尬的时候，暖玉在前面副驾的座位上喊道，“马上到服务区了，大家要不要下去透透气？”

　　零星的几个人回答之后，话题自然而然地到了还剩多少公里、先去哪里玩、下午怎么安排，再也没人纠缠击鼓传花的事了。到了服务区，大半人下车休息，暖玉带着实习生清理车上的垃圾，走到最后一排，蓝田还戴着耳机，两眼放空望着车顶。见她过来，他摘下耳机把自己跟前的空水瓶拧了递到垃圾袋里，低声说了一句谢谢。

　　暖玉看实习生还在前面几排补发矿泉水，也低声回答道：“随便唱两句就好了，何必那么倔呢？”

　　蓝田笑了笑，重新靠着车窗打盹去了。

　　两天的行程里有峡谷漂流、看日出，住的是山腰上的民宿，吃的是河里刚捕上来的鱼虾。他们到的时候已经中午，吃过饭就直接去了峡谷河道，这里的漂流非常有名，所以到了10月下旬，游客还是络绎不绝。

　　暖玉知道要下水，一早穿好了一身深色的运动服，在一旁套救生衣。

　　蓝田则被几个女孩儿缠上了，非要和他一起坐，倒也不怕从头到脚淋湿了在男神面前出丑，员餐的叔叔阿姨有了戏谑的心思，更要起哄。蓝田始终皱着眉头，也没什么话，突然看见暖玉已经坐进了一条救生艇，就跟住她也坐了进去，“我们一起坐。”

　　那条救生艇原本至少可以乘4人，HR的同事也喧闹着要进去，蓝田却伸直两条大长腿，“坐不下了，你们再等会儿。”

　　暖玉知道他是在发脾气，只好向同事们指了指其他小艇，自己和蓝田先下水。峡谷浪大，他们只有两个人，压不住水势，一路更是惊险。暖玉不会控制方向，抓着扶手随波跌宕，每次浪头拍着两边的山石打过来，都直直地泼在头上身上，蓝田怕她冷，想和她换个座位，自己在前面好遮挡些水花，可是暖玉哪里敢动，任由水浪托着飞沫招呼过来。救生艇几次都险些要翻，都是蓝田撑住水中耸峙的山石才勉强稳住，连手心在哪里划破了一道都没发现。

　　惊心动魄地到了终点，暖玉手指已经攥的发白，赶紧逃出救生艇。蓝田此时方才感觉手掌刺痛，原来是右手被锋利的岩石刮了一道口子，血滴滴答答地淌到了水里。幸好终点处有医药箱，暖玉连忙拿了酒精纱布帮他清理包扎。

　　伤口是斜切进手心的，几乎要削下一片肉来。蓝田耐得了疼，倒不觉得怎样，反而看着她一脸纠结的样子，才觉得自己是受伤了。那时的女孩子多半都是齐刘海、黑长直或者大卷，像暖玉这样毛茸茸的寻常短发实在不出挑，可是此刻发梢挂着水珠，嘴唇紧抿、长睫低垂，手指白皙柔软，轻轻地给他消毒包扎，他竟然觉得既狼狈、又温柔。

　　包完了伤口，暖玉又找了一个一次性手套给他戴上，还用皮筋在手腕处扎上。她长吁一声，不放心地关照，“别沾水，要长几天。”

　　蓝田笑了，以前也不是没被刀削过，却从没包得这么仔细。现在刀工练出来了，却难得地被石头削，“没事，等不出血就好了。”

　　“你调休几天吧，等长好了再上班，不然在厨房免不了要碰水。”

　　“没那么娇气，后天肯定能上班，给你下面。”他甩甩这只包得厚重的右手，故作轻松。

　　“职业厨师，不能这么不爱惜自己的手。”蓝田要比她小两岁，暖玉看他就像看家里那个不肯吃饭的小侄子。

　　他词穷了，也不说话，和她一起去集合、入住民宿。房舍在半山腰里，院子里引了山泉水养着的肥鱼河虾，屋后有田，种了菠菜、莴笋、生菜和其他几种常见的蔬菜，从没下过地的女孩儿们都嚷着去捉鱼摘菜，不一会儿就替民宿主人准备好了晚饭的食材。

　　有人起哄，“Ace，你不是说不会表演只会烧菜嘛，今天的晚饭就交给你了。”

　　暖玉看他不答话，怕他又要发脾气，抢先道，“Ace下午漂流的时候划伤手了，还是等回去以后吧。”

　　蓝田想了一下，对暖玉一个人说，“什么都不干也挺无聊，我们去厨房帮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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