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一蓑烟雨（一）
就算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他们还是十分的紧张。
不紧张不行，毕竟自己面对的不是同辈的人，而是真正的高手。
但二人面上却没有表露出什么，只是依然那么微笑着，看着对面的人。
没有下雨，但对面的男子却一身蓑衣，头上一顶斗笠压得很低，把整个脸都遮住。
但从斗笠的缝隙里，他的眼神还是能够轻易震慑住二人。原因无他，他们再厉害也还只是初出茅庐的小辈，而他早已成名多年。
他的目光里有着多年的风风雨雨，深厚如同海面，让人一眼无法看透，乃至于下意识躲避他的眼神。
真正的强者，不用出手，只要看你一眼，就能够让你动弹不得。
“如何，我还是很守信用的。”蓑衣客轻笑一声，看着对面二人，再一次问道，“怎么，还想继续吗，现在退出还来得及？”
比试还没有开始，只是交换了一个眼神而已，就已经有了很大的威慑，若是换做弱一点的人，此时识海恐怕已经震荡不已了。
但小小年纪就敢挑战蓑衣客的，自然不是普通人。
小姑娘静静站在那里，咬着下唇，眼神却是出奇的平静。
少年脸上依然是自信的笑容，手上握着一把白面紫竹伞，罩住了小姑娘。
说好的挑战，却不一定点到为止，自然要使出看家的本事来。
霜晨月看着蓑衣客的眼睛，认真摇摇头，道：“前辈，这两天发生了很多事情，我对这个世界的思考也有很多变化。但是我觉得，你抢别人的食物还是不对的。”
不管是什么目的，哪怕仅仅是一个玩笑，恃强凌弱总是不好的。
“哦，没想到你们还是那么善良的人。”蓑衣客饶有兴趣地打量他们，冷笑道，“这般心软可不适合修道啊，修道要的就是心狠手辣。”
这话虽然有些粗鄙，但却是事实。不管是正是邪，迟早手上都要沾血，那些美好的故事都是骗人的，说实话，谁还没有杀过几个人呢？
更让人有心理压力的是，很多时候你杀的人不能用好坏来评判，就算沾了不该沾的血，也只能若无其事。
连烨微笑道：“可是前辈，既然现在天气还那么好，何苦担心冬天的事情呢？”
江南儿女讲话轻轻软软的，听着很是舒服，总是三言两语就能拨云见日。
蓑衣客道：“可是冬天很快就会来。”
霜晨月道：“我们有伞啊。”
她说这话的时候看了看连烨，脸上是宁静的微笑。
冬天快到了，他们不仅有伞，还有柴火，不管怎么样也不会脏了自己的身子。
蓑衣客顿了顿，冷冷道：“你们还能撑多久？”
霜晨月摇摇头，诚恳地回答：“不知道。”
“但是前辈，您不用教育我们了，有些事情就让它顺其自然吧。”霜晨月认真道，“现在不是还早吗？让我们多快活地过一阵子吧，为什么一定要为未来可能发生的事情付出那么大的代价呢？”
“好吧。”蓑衣客叹一口气，语气沉下来，倨傲道，“但是我开心抢什么东西是我自己的事情，轮不到你们来管。”
连烨摇头，似笑非笑道：“可是前辈，您抢到我们头上了啊。”
那天他抢了霜晨月一个鸡腿，于是就有了今天这场比试。
一个前辈高手为了一个鸡腿，就自降身份去挑战两个小辈，输了自然丢人，赢了也没有什么光彩，这不是一般人能干出来的事情。
可惜蓑衣客并不这么想。
他一脸理所当然的样子道：“那又如何，你们根本打不过我，不是吗？”
蓑衣客前进半步，抱住双臂，慢慢抬起斗笠露出一张平淡无奇的脸来，笑道：“难道过了两天，你们就那么自信了吗？”
连烨摇头，道：“前辈当然是前辈，我们自然打不过您啊。”
“可是我们还是想试一试呢。”霜晨月嘴角上挑，道。
莫名地，几句有些悲壮的话加了语气词之后就变得轻快起来，仿佛是小孩子之间的打闹。
不管发生什么，他们总有办法把事情变得轻松。
蓑衣客道：“你们看事情倒是有趣，是算准了我不会伤你们吗？”
他的语气带着几分不屑，脸上的表情瞬息万变，令人捉摸不透。
“当然不是啊。”霜晨月笑道，“既然事情都这样子了，不看得轻松一点，我们岂不是早就崩溃了，哪里敢再站上来？”
连烨带着几分懒散地站着，淡淡道：“前辈，如果你不会手下留情，我们自然是——”
他说这话的时候环视了一圈，收到了场下无数人好奇的目光。
连烨顿了顿，悠悠道：“我们当然是认输啦。”
蓑衣客道：“你们就那么天真，就算认输，谁规定对手就一定要停手呢？”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二人，平淡无奇的脸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但却仿佛包罗万象。
从他的脸上你看到的不仅仅是鼻子眼睛，更多的大海、山川、日月。这是一种奇妙的感觉，仿佛世间万物都已经被他看透，就那么在他脸上生动形象地体现出来，迷了众人的眼。
万物白驹过隙般从他脸上一一显现，又一一消失，多看一眼都仿佛会陷进去。
于是连烨叹了一口气。
他总是很喜欢叹气，带着微微的无奈，更多的是他有了主意。
于是众人都等着他下面说出的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话。
连烨不负众望，缓缓开口道：“如果前辈不肯手下留情的话，我们也只好打赢你咯。”
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是无可奈何的，仿佛是什么容易至极的事情一般。
“凭什么？”蓑衣客问，问得很是好笑。
再怎么样，他们都还小呢，境界实力还差的远呢。
“境界，真元，经验，年纪，你们都不如我。”蓑衣客目光多了几分兴致，问道，“既然这样，你们到底在自信什么？”
“可是我们比你年轻啊。”霜晨月认真道，“而且，我们还可以提升境界实力，你却很难了。”
她说得云淡风轻，而这的确是事实。
元绝说过，在峰顶的人更加绝望，因为只能后退无法前进，而他们还有无限可能。
就算暂时输了也没有关系，毕竟他们还年轻。
这就是他们最大的资本，凭着那一腔热血，就敢口出狂言的资本。
“再提升，你们也赢不了我。”蓑衣客淡淡道。
他听了这一番话并没有恼怒，反而更加冷静了。在他看来，这不过是两个黄口小儿的狂言而已，真正打过他们才会知道这一番话是多么愚蠢。
境界之间的差距宛如深渊，就算他们可以破境，也不可能转眼间胜过他，这点自信他还是有的。
“那就试试呗。”霜晨月很快答道，“如果我们赢了，你可要保证不抢别人东西了。”
霜晨月认真道：“这是不对的事情。”
“好。”蓑衣客一口应下，“看在元绝的面子上，我这次只出五成功力，免得别人说我以大欺小。”
就算仅仅是五成，也比他们不知道高出多少，因为境界之间的差距，远远比一般人的想象要大的多。
连烨转头，看着小姑娘，轻声问道：“怕不怕？”
这还是第一次面对这种境界实力的高手，饶是他们两个人，也难免心慌。
霜晨月摇摇头，看着他的眼睛，认真道：“有你在，我就不怕了。”
“好。”连烨答得很简短，看向蓑衣客道，“你想怎么来？”
蓑衣客站在那里，傲然道：“你们先来，我不还手，然后我来，你们尽管挡。”
这话很是狂傲，如果不是对自己非常有自信，是没有人会说出这种话的。
“接我三招就算你们赢好了。”蓑衣客又补了一句，随后用斗笠覆住脸颊，淡淡道，“如何？”
连烨点头，道：“我们答应。”
二人对视一眼，又不约而同地出剑。
昨夜，他们就已经讨论过这个问题，最终拟定了一套方案，并决定以后要好好练合剑术。
双剑合璧，力量总比一个人要大很多。
蓑衣客静静站在那里，半闭着眼睛，微微地笑着。
没有风，他身旁的沙土却已经被卷了起来。强者只需要释放出气息，就能影响到周围。
莫名地，台下的众人感觉到了一阵寒意。
没有云，霜晨月周围却下起了雪。
她一步步向前，剑尖指着蓑衣客，而雪花也随之移动。
霜晨月抬眼看着对手，深呼吸，运转真元，然后抬手，斩下了她的第一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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