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一蓑烟雨(二)
这一剑缓缓落下,离蓑衣客的身子还有几丈远。
霜晨月目光平静,周身萦绕着雪花,一剑刺出。
这么远的距离,剑锋自然到不了,但剑势已经到了。
所谓剑势,就是剑的气势。
雪花瞬间凝聚,随着一道夺目的金光,直直冲蓑衣客而去!
这一剑是纯粹的比拼真元,但细细一看,才能看出剑里的精妙变化。
霜晨月的手没有动,但剑招却陡然换了,斜斜向右边刺去!
而连烨一步踏出,承光剑出鞘,擦着霜晨月的剑而去。
二人的剑成了互相交错的姿势,一左一右,像是一把剪刀,那么浑然天成。
蓑衣客并没有什么感觉,雪花纷纷扬扬落到他身上,瞬息融化,连一星半点的痕迹都没有留下来。
一蓑烟雨任平生,在风波里闯荡,自然不会怕这些小雪花。
他身旁出现了一个白色的圈子,而雪圈的边缘离他还有一丈的距离。
他就这么站着,雪花就无法近身,而剑势呢?
二人对看一眼,霜晨月手腕猛地一翻一移,双剑碰撞,发出清脆的一声撞击。
剪刀已经合上,霜晨月手心向上,而连烨的手覆在她的手上。
他们的手中间隔着两把剑,却意外地没有丝毫隔阂,反而有一种奇妙的顺畅。
就仿佛,二人已经融为一体,出招变招都是如此自然。
两种不同的真元碰撞交织着,却如同生来就是一体,气息浑然天成地交融。
霜晨月垂下眼帘,向连烨的方向看了一眼。
少年嘴角含笑,目光中带着几分兴奋。
于是霜晨月嘴角不自觉上扬,露出来一个舒心的笑容。
元绝说过,合剑术不是谁都能练的,必须境界实力相差不大,真元气息调和,最重要的是心有灵犀。
不能争功,不能抢着出招,更不能一味后退,而是要配合对方的招式。
但这不是剑阵,剑阵有固定的招式和位置,合剑术的范围是天上地下所有的剑法,于是这要求二人有渊博的学识和审时度势的能力。
元绝说,练成合剑术的人多,练好的却真的屈指可数。
说这话的时候,元绝眉头微微蹙起,眼神飘忽,似乎又是想到了什么。
“小月,当年有几百对人在练习合剑术,后来呢,只剩下一对最终出名了。”元绝的语气出奇的柔和,像春风一样轻柔,似乎是怕打搅到谁。
他说:“小月,现在就看看你们了。”
想到这里,霜晨月的手微微有些抖,剑势走偏了几分。
连烨手腕一抖,迅速调整了剑锋的位置,使招式再次天衣无缝,同时看了霜晨月一眼,轻声道:“别胡思乱想。”
霜晨月回过心神,轻轻点头,轻声道:“大雪崩。”
连烨点头,霜晨月开始默念剑诀,运转周身的真元。
随着时间的流逝,不过短短数秒时间,霜晨月身旁的雪花已经越来越密集,在空中狂暴地舞动着,发出呜呜的声响,把方圆几丈都裹挟在里面。
一片白茫茫的颜色,分不出天地万物,只能隐约看见细碎的雪花萦绕在身边,像一头野兽在怒吼。
大自然的力量,永远比人们想象得要可怕。
蓑衣客漠然地看着眼前,一片雪花侵入,落到他的鼻尖,竟然带着几分微寒。
恍惚间,回到天寒地冻的江边,苇草被寒冰封死,触目所见只有白色。
霜晨月清叱一声,脚尖踏上承光剑,身形冲蓑衣客直直飞掠而去!
而她手中的剑已然高举过头顶,在蓑衣客身前猛地斩落!
震耳欲聋的声音持续了很久,这是两种真元在碰撞交汇,霜晨月借着风势停滞在空中,维持着原来的姿势一动不动。
她手中的剑已然斩落,但却并没有完全落下去。
就那么一寸的距离,仿佛有一层无形的屏障一样,让她根本过不去。
连烨远远看着,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但目光中多了几分忧虑。
雪花笼罩了霜晨月的脸庞,无人能看清她的模样,但此时她的额头却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而蓑衣客抬起头,眯着眼睛看着眼前的小姑娘,没有丝毫的惧怕之意,也没有一分一毫想要还手的意思。
他的脸上甚至多了几分饶有趣味的笑意,开始细细研究眼前的桂魄剑。
霜晨月忽然有些挫败,自己的实力就只有如此吗?就算她是少年英杰,但跟这些前辈比起来,实在不算什么。
师父跟她说的天下第一,到底还有多少距离?
剑坪下,是无数紧张不安的人们。
虽然这一剑迟迟没有下落,但对所有人来说,这都无异于一个创举!
要知道,霜晨月只有十六岁,而蓑衣客已经看过了几百年的风风雨雨了。他们两个人之间的比试,就像是一头幼虎克服了自己内心的恐惧,去撕咬一头成年老虎一样,她所要付出代价是巨大的。
不管是心理上,还是身体上,霜晨月都不是对手,但她也没有输。
“果然是后生可畏啊,师妹真是厉害。”有人轻轻赞叹了一句。
这句话并没有引起多大的水花,甚至没有人看他一眼,但若是细细打量,便会很快发现他的与众不同之处。
正值初秋,他却已经穿着厚实的皮衣了,而他的身旁,则是一头无人识得的雪狼。
如果有谁见多识广,就会知道他是谁。
一袭青衣悄无声息地落在他面前,元绝笑意满满,道:“怎么,觉得在台下看滋味更好吗?”
男子一笑,颔首道:“可不是嘛。”
元绝问道:“我这个徒弟怎么样?”
“自然不错,资质可谓是极佳了,更多的则是得遇良师。”男子认真地赞美道,随即看着元绝的眼睛,笑道,“等比完后,我可不可以去见见师妹?”
“那要看她想不想见你。”元绝轻笑道。
男子一笑,道:“师妹自然是想见我的,毕竟将来日子还长着呢。”
“不过雕虫小技耳。”蓑衣客忽然说道。
他这一句话很平缓,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一样,二指拈起一片雪花,看着它在掌心中融化,轻轻笑了一声。
霜晨月并没有什么话可以回答,事实上,她也没有什么精力说话,甚至连分神回头看一眼连烨的功夫也没有。
好在连烨替她回答了。
他手握承光剑,清声道:“前辈,不要小看雕虫小技啊。”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雕虫小技也有打压人的时候。
蓑衣客摇头,显然是不信的。
霜晨月还举着剑,周遭的雪花越来越稀薄,可以看见她额头细密的汗珠。很明显,她就快支持不住了。
在众人的一片叹息声中,霜晨月脚尖轻触地面,剑势已然耗尽,桂魄剑慢慢垂落下来。
蓑衣客嘴角出现了一抹微笑,但却莫名感到一股寒意。
正在这时,他看见了霜晨月的眼睛。这眸子清澈如水,带着令人窒息的光芒,竟然让他不想再看第二眼。
这种光芒,隐隐约约指向人的心灵,和境界实力无关,只和心境有关。
蓑衣客可以发誓,他只不过分神了一息的时间而已。
但一息时间已经够了。
伴随着一片惊呼声,蓑衣客猛然回神,迎上的是霜晨月带着笑意的眸子。
少女脸上带着微笑,一剑落下。
少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出现在她身旁,配合着剑势,也是同样的一剑,方向却截然相反。
又是“叮”的一声,听到这声脆响,蓑衣客才真正开始重视这场比试。
铺天盖地的雪花凝成一片雪暴,如雪崩一般劈头盖脸地砸了下来!
这一剑里面有着雪崩恐怖的威压,有着精纯无比的真元,有着精妙无比都剑招,还有两颗年轻的心!
这样的一剑,不是谁都能使得出来,也不是谁都能接下的。
蓑衣客感知到了危机,但已经来不及了。
雪崩带着天地法理的威压,铺天盖地而来,速度快到了让人窒息的地步,寒意沁人,仿佛下一秒血液就会凝固,更不用说那一招剑法了。
于是他摘下斗笠,把它挡在了自己面前。另一只手伸了出去,用力地挥了挥。
噼噼啪啪的声音不绝于耳,眨眼间,那一顶一尘不染的斗笠已经被染白,而雪崩依然以不可抵挡的速度涌来!
大雪崩,如同大雪崩落,任是谁都无法抵挡,哪怕你是高手也不行。
蓑衣客可以轻而易举破了他们的剑招,挡住他们的真元,但却挡不住这雪崩。
原因很简单。
霜晨月轻声道:“前辈,当冰河封冻的时候,不管你穿蓑衣还是别的什么,你都没办法再钓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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