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白夜
小姑娘清澈的声音回荡在空中，清清楚楚传进了每个人的耳朵。
停手？这在稍微有一点常识的人耳中听来，都无异于一个笑话。
正处于激烈的战斗中，生死攸关的一刻，任是高手也没有办法在瞬间收势。而强行停手，很有可能直接受重伤。
就像是两匹即将撞上的马一样，根本不可能一下子停下来。
当你出手之后，你就别无选择，尤其是在搏生死的时候，你只有两种结果。
霜晨月就这么看着他们，嘴唇微微颤动着，目光里有一丝丝的紧张，但更多的是信心。
她相信，自己的话很有用。
众人的目光紧张地看向场中的二人。
他们会停下吗？
要知道，这不仅仅是普通的比试，交战的双方，一个算是正道中人，一个是人人唾弃的杀手，而两个人还是情敌。
如果单单一方停下，很有可能另一方便会死去。
连烨目光里闪过一丝亮光，手里的剑却一毫也没有慢下来。
归夜尾巴尖晃了晃，但是他的爪子依然伸了出去。
他们实战的经验还不够丰富，他们还年轻，而收势，永远比出手更难。
就好像，退让永远比前进更难一样。
霜晨月微微咬着下唇，目光中闪过一丝无助。
但也仅仅是一丝而已。
剑光和指爪即将相触的瞬间，忽然闪过了一片青光，伴着一声轻笑。
“小月，你想的也太简单了。”青衣男子缓缓转身，面上是不变的笑意，缓缓说道，“这种事情，一旦开始，就再也停不下来了。”
伴随着众人吸气的声音，哗啦啦跪倒了一大片人，恭恭敬敬地齐声喊道：“拜见掌门师尊。”
其实元绝并没有那么多规矩，也懒得让他们跪拜，但此时的元绝，却是所有人看见都会不由自主跪下来的。
只因为他是真正的强者。
连烨和归夜已经被分开，归夜变回了人身，两个少年就那么静静对峙着，眼里神情很是复杂。
他们身上沾满鲜血，样子十分狼狈，但他们并没有受什么重伤。
连烨开口道：“多谢师尊。”他握剑的手有些颤抖，眼里充满了崇敬。
归夜没有说什么，只是微微点点头，算是表达了感谢。
元绝依然气定神闲地站在那里，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摇头笑道：“举手之劳而已，你们下次要注意安全，死人可不是好玩的事情。”
他的态度是那么的自然，仿佛真的只是随随便便帮忙分开他们一样。
没有惊呼声，也没有惊讶的目光，众人全都低着头，不敢直视元绝。
什么叫做天下第一，如今才算是见识了。
只是那么轻轻一拂袖的工夫，两个正在生死相搏的人就被分开了。分开并不稀奇，稀奇的是，于瞬息之间，他们都没有受一点伤。
这意味着元绝把两个人的攻击都承受到了自己身上，并且还若无其事。
这不是他全部的实力，仅仅是他的举手之劳而已。
“多谢师父。”霜晨月咬着嘴唇，低着头道。
元绝点头，环视了一圈，语调带了几分懒散：“你们都跪着干什么？赶紧起来，我可没有那么多的规矩。药阁的姑娘们呢？”
话音未落，乌压压的人群纷纷站起来，几个白衣少女精灵般出现，分别给连烨和归夜施了疗伤的术法。
她们给连烨治疗的时候，眼睛里带着满满的心疼；而给归夜疗伤的时候却站得远远的，不肯出太大的力气，有人还皱起了眉头。
霜晨月慢慢向元绝走去，每一步都很艰难，都花了很大的力气。
她离天下第一这个位置，真的还差了很远很远。
元绝拉起她的小手，柔声道：“小月，诗酒大会就是让你们小孩子玩玩的，不要太放在心上，知道吗？”
这几天激烈的战斗、幕后的交锋，被元绝轻描淡写一句话说成了小孩子之间的过家家。
霜晨月微微叹了一口气，点头道：“师父，我知道了。”
“乖。”元绝旁若无人地揉揉霜晨月的脑袋，微笑道，“你也不应该把功课落下了，晚上来找我，我教你几招。”
霜晨月应下，随即目光不由自主地看向二人。
连烨白衣已然红透，饶是金蚕丝织的衣料，也已经破碎得不成样子。剑尖滴着浓浓的鲜血，嘴角也有一丝红，眼神越发深邃，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归夜的肤色越发苍白，仿佛下一秒就会融化一般，但他身上触目惊心的红却让人心头一凛。
“我走了。”归夜说这句话的时候，嘴角带着一丝冷笑，舌尖慢慢舔着嘴边的鲜血，脸上是一副享受的神情。
这里面混着他的血，更多的是连烨的鲜血。
他从来不惧茹毛饮血，只因为他是狼。
药阁的姑娘远远退开，有人甚至已经干呕了起来，原因无他，纵使见惯了战斗的血腥，想到自己面前是一只吃人不吐骨头的狼，心里也难免会有本能的厌恶。
归夜并没有在意众人的态度，只是淡淡道：“如果没有胜负的话，就当是我赢了好了。”
这话说得很是狂妄，场下响起了一片嘘声，药阁的姑娘已经忍不住啐了他一口。
连烨想了想，缓缓点头道：“拼生死的话，我暂时拼不过你。”
这话说得很磊落，也的确是事实，连元绝也点点头，算是肯定了他的说法。
“你来得很不巧，我不疯的时候，往往还不想死。”连烨紧接着又吐出一句，脸上是浅浅的笑意，“因为我要留着命啊。”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神看向了霜晨月，无限温柔，带着几分无奈。
仿佛听到魔咒一般，霜晨月心头一荡，不自觉向连烨走了过去。
她脚步轻盈，转眼之间已经靠在了连烨身边。霜晨月细细看了看他，轻声道：“你衣服破成这样，头发倒是一丝不乱。”
面前的少年衣衫不整，但发髻却梳的很好，还是她梳的那样子，意气风发，风流俊秀。
“是你梳的，我当然不能弄乱。”他的剑已经归鞘，自然地执起她的手，温热地吐出一句。
霜晨月微微一笑，柔声道：“没事就好。”
连烨点头，郑重回答：“你放心。”
就那么几句简简单单的话，在二人说来却是无限的柔情蜜意，端的是一对天生的璧人。
他们的神情是那么的自然，仿佛已经在一起过了一辈子了。他们的态度又是那么的温柔，仿佛还是初见。
任是谁想争一些什么，看到这一幕，也应该自动退开了。
归夜静静看着这一幕，依然带着血腥的微笑。阳光照在他沾血的狼牙上，显得几分狰狞。
他已经行走在了白天，但却依然身处黑夜。
霜晨月看向了归夜。
他们的目光碰在一起，归夜不禁晃了晃神，响起了那个劝自己走向光明的小姑娘，那只和自己一起大嚼兔肉的小狐狸。
霜晨月开口，声音带着怜惜：“归夜。”
她只是叫了一声他的名字，想要说别的什么，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在这种时候，说什么都没有用，任何语言也说不清楚。
她只是月亮，但月有阴晴圆缺，没有办法带给他真正的光明。
“对不起。”霜晨月最终只是说了三个字，顿了顿，又道，“不如放下。”
她没有必要跟归夜道歉，她只是替那些伤害了他的人道歉，为那些世人道歉。
既然找不到光明，不如让自己成为光。
归夜苦笑一声，摇摇头，声音喑哑：“下次，我请你吃鹿肉。”
牛头不对马嘴的一句话。
归夜站在太阳底下，但他的影子却还是黑的。
他永远不可能是光，因为连烨才是光，而他只是夜。
但他想要一轮月亮，偶尔照亮孤寂的夜晚。
“好。”霜晨月郑重应下，并没有问过连烨，但却不自觉握紧了他的手。
连烨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对归夜道：“保重。”
归夜点了点头，忽然凄厉地长嗥了一声，风移影动，他的身影已然消失，只留下了一摊鲜血。
这种时候，还能说什么呢？没有人有什么话可以讲，于是众人的目光齐刷刷看向元绝。
“你们看着我干什么？”元绝笑道，“还有人要上来吗？如果没有的话，今天就到此为止了。”
连烨已经花了太多力气，不能再战，而剩余的人已经兴致寥寥了。
只是长久的沉默而已。
过了不知道多久，忽然传来一个声音：“不知道叫花子可不可以来？”
这声音来自一个老妇人，带着几分嘲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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