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节 乱局
诸佛菩萨能观心故，度生死海，到于彼岸
——《大乘本生心地观经》
人是一种喜欢自作聪敏的动物，没有谁会认为自己愚蠢，那怕是真的愚蠢，也绝不会承认，总认为在算计别人，却不知别人也在算计自己，这样的相互算计，就是人类最喜欢做的事。
“这一伙突厥人不下于百人左右，以属下看来，均是突厥王帐中的精锐，”一个精悍黑甲军汉坐在马上，双手抱拳说道。
雪越下越大，远处的山谷已经不可分辨，入冬以来第一场雪就是如此暴烈，这个冬天想必又会冻饿死不少人畜。
长孙淹抬手接着飘落的大片雪花，雪花在风中打着旋，偶尔有几片落在手中，顷刻间化作一片水滴。
黑骑南下，兵锋指向雪蕃都城。
“这个冬天很冷啊！”
搓了搓手，抹去手上的水渍，长孙淹望着朦胧的山谷，山道隐隐约约，蜿蜒曲折，“那里应该是突厥人必经之路？”
“这几天从突厥人的行进路线来看，必是要途经此地！”一条精壮大汉手持铁枪，身披黑甲，站在长孙淹旁说道。
“嗯。”
长孙淹转身对身后说话之人点点头，又转过头对着一侧马上之人问道：“夏言，你怎么看？”
马上之人亦是身披黑甲，正是夏言。
那日在和议镇与千里重一番交谈，夏言心知自己所处之地极是凶险，在与颜舟相商之后，想出一个主意，长孙淹既然对火器念念不忘，夏言便寻着前世的记忆，绘制了几张火绳枪的简图，欲以此为借口，南下找寻长孙淹，将此图交与长孙淹以便脱离和议镇。
夏言心知这等借口仍是不足以使得长孙淹相信，正在焦灼之时，大魏朝廷传来音讯，让长孙淹所率黑骑士接替小典将军，将公主送至雪蕃逻些。
雪蕃赞普朗达玛遇刺身亡一事，自始至终无人告知夏言与颜舟，二人对这道圣旨没做怀疑，反倒是对这样的机会大喜过望，当下便在千里重等黑骑士的护卫下，一路南来与长孙淹等人会合。
长孙淹从夏言手里得到几张火绳枪的简图，暗自招来精通机关消息的左丘生，左丘生细细看罢，只对长孙淹说了一句，“此物若成，乃是神器！”
至此，长孙淹对夏言能制作火器一事不再怀疑，将其带在身边，以便随时探问。
“属下不敢妄言，黄副将久经战阵，想必所言不差，”夏言拱手答道。
夏言身侧一匹马上，端坐着一女子，厚重的皮袍裹身，头脸包裹在内，只露出两只大而有神的美眸，正是和亲的大魏成义公主，也就是颜舟。
长孙淹依旧就将公主交由夏言保护，两人更希望如此，故而颜舟一直跟在夏言身边。
那被夏言称作黄副将的，乃是长孙淹麾下八骑士之一的铁枪黄，与弓长张、卯金刀等人具是长孙淹手下副将，卯金刀在之前与豹叔的一场拼杀中，被豹叔一刀劈死，但豹叔那一役之后却是生死不知。
对于卯金刀的阵亡，长孙淹不是不知，只是觉得极为意外，以卯金刀之能，居然也在夜袭中被杀，长孙淹对这次来到雪蕃所做之事，更是添了几分谨慎。
此刻围在长孙淹周围的还有陌刀王、断手梁、左丘生、飞石玉，那报信的军汉正是千里重。
八骑士只余七人。
“王帐精锐也只是在草原上才能有嚣张的本钱，到了雪蕃高原，未必还能如以往一般，”千里重点头，“大人，我们可以在那片山谷设伏，定叫突厥人有来无回！”
“属下这就去安排，”陌刀王上前请命。
长孙淹看着远处的山谷，轻轻颔首，不发一言。
一队百人左右的精骑走在高低起伏的山谷之间。
马队均是一人双马，马蹄翻踏，泥沙和落雪纷纷卷起，气势逼人。
契必那延端坐在马上，精壮敦实的身躯如山，被风沙侵蚀的面庞粗糙黑紫，看着远方朦胧的山峦，仿佛在沉思什么。
“巴什，这种天气，怕是要有白灾了。”
一旁跟着契必那延并骑前行的突厥汉子忧心地说道。
契必那延正是这一队深入雪蕃高原的突厥王帐精锐头领，众人尊称为巴什。
“契必那江，白灾来不来不是你我操心的，我们的任务是拿到神器惊魂！”契必那延口气冰冷。
契必那江神情呐呐，“巴什，现下雪蕃内乱不止，这神器究竟到了谁的手上，在什么地方都是一无所知，我们就这么一路南下，真的要去逻些？”
“那江，党项人丢了惊魂，这消息确凿无疑，难道你在怀疑巴什？”
另一侧同行的突厥大汉插嘴道。
契必那江神情有些恼怒，“契必光，我又没怀疑巴什，只是想问问而已，你又何必在这挑拨？”
契必光正待开口，契必那延一抬手，“住嘴！”
指着走近的山谷左右，“有些不对劲，契必光，你带人去左右打探一下。”
契必光一提马缰，带领着十余人刚刚冲出，就听得鸣镝刺耳的尖啸声传来。
山谷左右有无数人影站起，弓弦声大做，箭只如飞蝗一般射来！
“敌袭！敌袭！”
顿时有十余突厥人中箭落马！
“冲过去！”
契必那延心知留在此处，只有被屠杀殆尽，拼得一些伤亡冲出山谷，还有一线生机。
突厥人稍微混乱一阵，就显出草原精骑的本色，不顾两侧飞射过来的羽箭，全力跟随契必那延向山谷尽头冲去。
马蹄翻飞，雪花四溅，喊杀声不断！
眼前一亮，山谷逐渐开阔，众人已冲到山谷尽头！
“噗噗”数声，冲在前面的突厥精骑落入陷坑，契必那延并不稍停，踏着落入陷坑的突厥人马继续前冲。
远处一座山顶上出现三十余人马。
“大兄，这突厥人今日受到重创，对我等来说少了一些麻烦，”山顶的人马看着突厥人拼死突围，不仅面有喜色。
这群人正是追随雪蕃人深入进来的党项人，在半途被截杀失去神器惊魂后，党项人大怒之下，派出族中精锐，一路南下尾随而至，却在此处看到了大魏朝黑骑士设伏截杀突厥人的一幕。
“不要高兴的太早！”
被称为大兄的，乃是党项人这群人的首领野利原，与之前被雪蕃人多吉劫杀的野利鸿乃是堂兄弟。
“虽说突厥人受到重创，但有大魏朝黑骑士参与进来，我们的机会并不多，”野利原神情冷淡，看着远处的厮杀说道。
“大兄，听说黑石谷也有人马出动了，可能也是冲着惊魂来的，”另一人在旁插话，“现在争夺惊魂的人马越来越多，对我们来说越发困难。”
“野利毕其，话虽如此，但人越多越乱，我们可以乱中取胜，这是中原汉人说的。”
野利原对此并不是不担心，深入雪蕃以来，敌明我暗，机会还是有，只是难度更大，但野利原只会给手下说一些有利的，提升士气，更便于下手。
众人不再说话，只是看着远处山谷里正在进行的厮杀。
“大人，突厥人半数已冲出埋伏，但没有直接南下，而是向东逃了！”
陌刀王走了过来，手提厚重的长柄陌刀，刀口鲜血滴落雪地，泛起点点红晕。
长孙淹眯缝着双眼，看着不远处的山顶。
“让他们去，我们就是要一口一口慢慢咬下他们的肉，放他们的血，最后让他们崩溃。”
“大人，那我们是否追杀一阵？”
短手梁一直未能出手，有些心动。
“不必！”
长孙淹依旧看着山顶，“还有客人来了，热闹才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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