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偶习武艺

　　因李太医的叮嘱，芝兰回营后便担起了“监视”葛橙的重任，不再让葛橙四处瞎转悠。奈何这几日李太医不知从哪儿拐回来个从前的大徒弟，芝兰也就乐得轻松，日日待在帐中做事；葛橙无奈，也只得日日守着芝兰。

　　起初芝兰还打算教些葛橙女红活计，又看她实在没有耐性与兴致，便打发她去看书。也不知她哪儿来的本事，居然还叫王爷那侍卫给她搬来许多书。芝兰倒不管她看什么，只要能安安静静坐着就成。

　　又是一个艳阳天，芝兰抬眸瞟了瞟不时看看窗外，不时又翻动书页的葛橙，抿嘴轻笑，还真是个坐不住的猴儿精。心底暗暗算了算日子，估摸着也算差不多时日了，缓缓开口道：“姑娘今日且出外四处走走吧，不过还是得稍加顾忌些……”

　　“真的！”

　　话音未落，葛橙便把书一丢，直接从椅子上蹦了下来，“那芝兰姐，我今天出去了啊。”也不待芝兰点头，便三步并作两步走了出去。芝兰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当真像个没长大的小孩，想到这儿，手上与表情皆是一顿，很快又恢复正常。

　　其实葛橙再怎么活泼，也不是个沉不住气的小孩儿了，要说安安分分待上一段时间也并非不可。

　　只是夜袭第二日，她前往后院探望时，平时沉默寡言，极少开口的阿虎主动对她说话了，还是问她习得哪家拳法。当时葛橙一愣，不知如何告诉他这个几经时代改良的女子防身术，就随口答道不过野路子偷着看来的，性口说还想着拜师深造一番。没想到随后阿虎竟表示愿意教授自家武艺一二于她，不过要待葛橙伤好之后。葛橙是又惊又喜。

　　结果芝兰一回来就将葛橙领走，怎能叫葛橙这几日心里不似猫抓一般直痒痒？惦记了这么多天，今日一听可以出门了，定然直奔后院而去。

　　葛橙急不可耐地撩开门帘，伸头进去张望。小鱼儿最先看见她，招手唤道：“橙儿姐姐！”

　　不待葛橙走过去，小鱼儿便先一步冲过来，捧住她的右手，小心翼翼地看着，抬头眨着水灵灵的眼睛问她：“还疼吗？”葛橙看见他眼底的心疼，心一下子就软了，摸着他的脑袋说：“不疼啦，早就不疼了。”

　　小鱼儿还是牵过她的左手引着她往里走，说：“那天我一听说王爷回来了，就马上跑去给他求情，说你是为了救花无缺才受的伤。我还给他说了你给我俩改名字，还有你帮我们的好多好多。王爷他……没有为难你吧？”说到这儿，小鱼儿又抬起脑袋，担忧地望着葛橙。

　　原来那天他看见我躲在门后竟没有把我直接扔出去，是因为小鱼儿先去替她讲了这些好话。葛橙这才明白过来，对着小鱼儿摇摇头，两人都开心地笑了。

　　那头阿虎听见两人咯咯的笑声，望了过来，见是葛橙，忙放下菜刀，用粗布围裙草草地擦了擦手，走过来道：“姑娘伤势如何？”

　　“已经没事了。我们……能今天就开始吗？”葛橙心知阿虎不是绕弯子之人，不拘于礼，索性开门见山。

　　阿虎直爽一笑，“看来姑娘这几天是闷坏了，那咱们今天就开始吧！”葛橙兴奋不已，立刻张罗着四处找空地。小鱼儿一听，眼睛更是一亮，二话不说，屁颠屁颠跟着两人去瞧个热闹。

　　好不容易终于在附近找了一斜坡草地人烟寥寥，葛橙便和小鱼儿齐齐在一边席地而坐，请阿虎先演示。

　　阿虎有些不好意思地抓了抓脑袋，拱了拱手也不多推辞，随即屏息凝神两腿一弓扎下一个稳稳的马步，作起势来。突然两眼一睁闪出两道凌厉的光，手攥成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击出，继而舞出各种招式出来。葛橙不是行家，自然识不出门道招数，但眼见阿虎身影快如光，在赫赫拳风里飞动，掌拳击出，四周草叶都如强风折腰，葛橙也知道，阿虎的武艺，绝非如他口中平　　庸，相反，十有八九已是上乘。

　　再低下头看见小鱼儿瞠目结舌的模样，心中更笃定了自己的猜想，不过也越发纳闷，竟然连小鱼儿都不知道阿虎身怀绝技，这阿虎为何隐瞒？难道……

　　葛橙脑中飞快闪过一个念头，凝重地皱起了眉。不可能！葛橙想了想很快否定了自己。如果是想要刺杀鹤承景，又为什么要提出教授她而暴露了自己？葛橙略微松了口气，看来不是心怀不轨，不过，为什么明明选择了隐藏又提出传授自己武艺呢？对此，葛橙仍然不得而知。

　　“好！”

　　小鱼儿突然一下子跳了起来，葛橙才发现阿虎已经停下了，累得满头大汗，朝他俩憨厚一笑。葛橙也跟着站起来，拍了拍屁股，鼓掌叫好。

　　“花妖姑娘，我刚才的那套拳法是男子所习，你是姑娘家，也无需这样刚烈的拳，待会儿我教你的无非一些防身之用的招式，简单得很。”

　　“那已经很好了！”　葛橙方才也看出阿虎的那套拳法不仅需要良好的童子基础，而且不出个十年八年绝无成效，何况她本就志不在此，但学些防身之计在这个时空，于她而言，确实大有益处。

　　阿虎一笑，露出一口白牙，汗渍渍地的掌向旁侧一伸，“那咱们就开始吧。姑娘请。”

　　月挂中天，两人才打得酣畅淋漓，心生怠意，此处尚在营后甚是安全，于是也不慌离去，议同就地歇息片刻再回营地也不迟，小鱼儿早就歪躺在草地上打着呼噜了。

　　阿虎走过去半抱起小鱼儿让他枕着自己的腿，葛橙抱着膝，喘了会儿气，待两人都平静下来，才慢慢开口，说出那个一直盘旋在心底的疑惑。

　　“阿虎，既然你如此精通武艺，为何不跟随王爷在前线征战杀敌，在沙场施展一番拳脚呢？”

　　“家中有训，凡男子不得入仕从军。”

　　“有家训？那想必是名门大家？”

　　阿虎闻言，沉默着抬头望着月亮，月光如练洒在他的侧影，葛橙看见那眼底慢慢地浮起一层哀痛与苍凉，阿虎才缓缓张嘴。

　　“我原本出身于一个武学世家，祖上三代皆受人敬仰，即使后来隐匿山林之间，亦有不少在江湖上小有名气之人登门拜师。我自幼习武，勤学苦练，一心想着来日名扬江湖。谁料这小小麟国竟狼心不死，意欲三面而起，夺取白木。

　　“那日正是祖爷爷大寿，全家上下三代不辞万里齐聚一堂，而我在赶回的途中，突逢大雨耽搁了一日。待我赶到之时，已是残垣断壁，满地尸首，血流成河。一夜之间，一把大火，我许家上下上百口人，无一幸免。”

　　纵然只是言语上的表述，葛橙也听得心惊肉跳，为之一震，也能感受到字字句句沾染的鲜血与灭门的惨痛。葛橙痛惜地看向仍然仰着头但已闭上双眼的阿虎，他的下颌似乎划过一丝晶亮，重重地滴落在葛橙的心上。

　　“前次夜袭那日，我看见了你，面对比自己强大的对手依旧不畏惧的神情，不管不顾先冲出去救人的样子，我就想起了，我的妹妹。”说到这里，阿虎转过头来，冲葛橙一笑，葛橙却觉得连那眼角都闪烁着凄凉。

　　“我妹妹......去的时候和你一般大，比你高些，脸上肉嘟嘟的特别可爱，家里的人个个都疼她。但我总是说她太莽撞太无礼太蛮横，有时候还会取笑她找不到婆家，因此她也总是一言不合，就和我大打出手，看见我就直瞪眼。可是其实我知道她对我特别好，好吃的永远都会留一份给我尝，我不在家三句话离不开我，父亲训斥我会哭着去求情，就连好看的姑娘面前也会替我吹吹风。我也知道她善良，大方，漂亮，但总觉得她会点拳脚功夫，永远吃不了亏，就总是泼冷水甚至责骂她，怕她没人管束，日后骄纵跋扈......

　　我后悔，为什么从前没有多夸夸她，在她伤心的时候安慰安慰她。她死的时候手里还死死攥着我送的簪子，深深地插进自己的腹中，拔都拔不出……”

　　说到最后，阿虎已是泪如雨下，哽咽在喉。小鱼儿早已惊醒，抬头望着月光下痛哭的阿虎一动也不敢动。

　　葛橙不知道怎么去安慰他，即使不能感同身受但仍然能感受到那种撕心裂肺的痛。想到自己的家人现在可能因自己失踪焦头烂额，或许正如阿虎一般伤心大哭；而自己明明知道亲人还活着，存在着，却无能为力，如同阴阳相隔，心中便涌上一股难以言明的苦涩，直直漫上喉头。

　　良久，头埋在膝间的阿虎两肩不再耸动，葛橙才敢伸手小心翼翼地拍了拍他的背，生涩地张嘴，“阿虎，人死不能复生……

　　“节哀。”

　　直到这一刻，即使说者如葛橙，也能感觉到这番话，是有多么的苍白无力；电视剧里那些“生活要朝前看，要积极乐观”看似安慰的话语，是有多么的滑稽可笑。

　　人活于世，祸福难料，都不过各安天命罢了。

　　葛橙眼底泛过一丝苦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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