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撞枪口上
“橙儿姐姐，阿虎哥哥他们说，战争要结束了。”
小鱼儿在后院一片忙忙碌碌之中，还顾得上凑到葛橙耳边说上一句悄悄话。葛橙却明显有些力不从心，手忙脚乱地应付着。小鱼儿说话时带着哈出的一团热气濡湿了葛橙的耳窝。
葛橙直起身，揩了揩额上的汗扫视了一圈院子。前线送来的伤员越来越多，自觉伤轻的将士屁股才沾凳，还没来得及治疗，接到命令又火急火燎地冲了出去。连后院的好几个精壮劳力夜里都被“抓”去巡夜。
今天又听小鱼儿这么一说，看来鹤承景是打算速战速决了，葛橙想。不过之前这人一直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知道的道他是胸有成竹，战术作战；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京城闲着没事儿，带着浩浩荡荡十万大军到边境春游野营，看桃花泡温泉的。
难道，这孩子想妈了？葛橙脑子里莫名冒出这样一个念头让葛橙自己都噎住了。
据小鱼儿之前的说法，葛橙来时是正月十六，虽说葛橙没算日子，不过至少也待了有小半个月了；而鹤承景是去年春天出征。这么一想，葛橙仿佛看见了鹤承景半夜“举头望明月”思故乡的模样，手里还举着半只烤鸡。
葛橙“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又急急忙忙收了笑意绷住脸，生怕别人窥去了适才心中的想法。要是被谁到那小子跟前又参她一本，真得吃不了兜着走了。
小鱼儿正低头捣着药，并未注意葛橙，又絮絮叨叨地接着对葛橙道：“战争一结束，我就可以跟着王爷回家看我爹我娘了。花无缺长高了，我爹我娘看了肯定会表扬我……”
葛橙这才发现小鱼儿和她谈天谈地，却从未提过除了花无缺外的其他亲人，而自己也从未过问。比起小鱼儿对她的关心之切，葛橙不免惭愧。
葛橙微微侧过身，对小鱼儿道：“小鱼儿，你爹你娘是……”小鱼儿微扬声答道：“我爹我娘都是给王爷当差的，王爷出征的时候，”顿了顿，环顾左右的人，对葛橙招了招手示意她弯下身，凑近她压低声音神秘地说，“听说给他们安排了秘密任务，所以他们就把我和弟弟托付给王爷带着了。”
葛橙有些吃惊，小鱼儿见她盯着自己，认真地点了点头，又别过头若无其事大声道：“爹娘之前说，等我长大了，我就可以替王爷做事了。结果你看，橙儿姐姐，我还没长大呢，就开始给王爷当差了！”
说到这儿，小鱼儿得意地看向葛橙，葛橙一笑，温柔地摸了摸小鱼儿的头。
什么样的秘密任务，竟然要把自己的孩子托付给出征的大boss？葛橙心突然一紧，莫非，有极大的生命危险？又安慰自己，古人多忧，毕竟带着俩孩子出任务也是不小的负担。小鱼儿这么崇拜那家伙，说不定是他自个儿出的主意呢。
营后草场的赫赫拳风声和喊数声直到日斜西山才停止。小鱼儿举着两条帕子朝两人跑过去，递给葛橙时不忘亮着星星眼夸她：“橙儿姐姐真厉害！”葛橙羞赧一笑。
阿虎也微笑地附和：“姑娘的确进步飞速，加上有底子在身，三日之后，咱们也许……可以试试上匕首？”阿虎试探性地问，又忙补充，“倘若姑娘有兴趣的话。”
“赞！”
葛橙惊喜地捂嘴脱口而出，见两人迷茫的神色才醒悟自己的口误，干笑两声，“我的意思是，有兴趣，非常有兴趣。”
小鱼儿一听，欢呼着抱住葛橙，阿虎也和两人一齐笑了起来，“那好，那我后两日就替姑娘留意匕首的事，姑娘也不用操心了。”
葛橙正色：“阿虎，我真的是太感谢你了。你教我这么多招数保命，连学武时用的东西大大小小，全都替我想到了。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无妨，姑娘。我这么做……”阿虎眼神迷离开，又涌上悲怆，别过头望着远方，“也算是，弥补我对她的亏欠吧。”
葛橙心里深深地叹息了一声。良久才走过去，抬手轻拍了拍阿虎的肩。对上阿虎茫然却悲凉的瞳仁，葛橙笃定地看着他道：“她不会希望你现在这样的。”一字一句，坚定而不容置疑。
“她不会怨你。因为她是你的妹妹，最爱你也最了解你的妹妹。永远都是。”
阿虎的目光渐渐由不解化为了然，转而低下头，默然，好一会儿从唇缝里溢出一丝苦笑，一滴泪重重地砸入泥地。
“是啊，她永远都不会怪我。因为她是我的妹妹。”
小鱼儿瞧了瞧垂着头的阿虎，又望了望满脸伤感的葛橙，牵过阿虎的手抱着他的手臂摇道：“阿虎哥哥，我们别伤心了。等王爷杀了敌，就给你报仇！”
阿虎一仰头，抬手挥去眼角的泪光，“对！我虽不能亲手结果了那些狗贼的性命，但到底还能亲眼看王爷替我报仇雪恨，也不为憾！”又别过头对葛橙不好意思地一笑，“姑娘，对不住，又提起我这些糟心事了。再这么下去真成那哭哭啼啼的小娘们儿了。不提了！往后再也不提了！”
葛橙再次拍了拍他以示理解，“想通了就好。”
家国大恨，灭门之仇，怎可能说忘就忘，说想通就想通？葛橙知道，纵使旁人再多的劝解，到头来还是需要自己在时间里慢慢疗伤、愈合。
即使最后，还是会留下一道永远去不掉的疤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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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帐前方转悠巡逻的存志敏感地觉察到了帐后探头探脑的葛橙，大步走了过去拱手行礼，“花妖姑娘。”
葛橙指了指帐内，小声问存志：“王爷，受伤了？”
存志讶然地点了点头。
葛橙忙举了举手里的案给存志看，解释道：“小鱼儿说芝兰叫我过来送东西。王爷他，有没有骨，折？”
葛橙刻意将最后“骨折”二字夸大了口型，压小了声音还是掩盖不住隐隐的期待与兴奋，顿时逗乐了存志。
“不是骨折，姑娘别高兴了。是箭伤，具体我不清楚，姑娘还是快进去吧。”
“哦。”葛橙扫兴地低下头，磨蹭着往门走，临进门突然又回过头辩白，“我没有高兴，我这是在担心他！”
“葛橙你还在门口唧唧歪歪什么不进来，是要痛死老子才高兴吗！”
帐内一声怒喝，吓得存志脸一下子煞白，飞快站正，一动不动目视前方。葛橙一吐舌头，灰溜溜地钻了进去。
李太医和芝兰左右围着鹤承景正处理伤口，无影跪在一旁低着头看不见表情，鹤承景坐在正中看不见脸，但从那攥紧的拳头和怒不可遏的语气都能推断得出此时他定是怒发冲冠。
“人都挂在城墙上喘气了，还贼心不死，不肯投降！本王要不是看他年事已高，战功卓著，早就一把火烧得他底裤都没了！这杨卜山真的是冥顽不灵！食古不化的老东西！”
“嗙”地一声，鹤承景一拳狠狠砸在桌上，葛橙吓了一大跳，险些失手摔了案；李太医和芝兰皆是吓得手一抖，李太医忙闭了眼，默念几声“菩萨保佑”“菩萨保佑”，芝兰示意葛橙过来。
葛橙走近，才看见边上搁着一支箭头，鹤承景背后血糊糊一片，靠近肩有个黑乎乎的洞。
葛橙不由得咂舌，感情这人刚刚在拔箭头，嘶都不嘶痛一声，嘴里还骂骂咧咧个不停不带喘气儿的，没看出来，还真够胆儿的！
芝兰手疾眼快地止血，包扎，鹤承景歇了口气，稍微压低了声，继续骂道：“我就不明白了，麟尧那狗皇帝把地都割了，他还守着这个破城干嘛！难道还要等到本王都生孩子了去吗！守得再好又没人表彰，回去还得落个抗旨不尊的罪名，横竖都是死，不投降吃饱撑的吧！都跟他说了，降了，好酒好肉伺候，真金白银头衔要什么给什么！他不但不听，都死到临头了还想着杀我！迟早有一天，我这头发要给他气得比他的还白！”
葛橙不禁翻了个大白眼，合着别人不投降，还食古不化了？擒贼先擒王这道理不谁都懂吗？自己不警惕还怪别人异想天开？好端端一个忠贞爱国之士愣是被他骂成了一个智障老头。
“王爷恕罪，是小的护虑不周以致王爷受伤。”
鹤承景冷冷地瞟了眼无影，不耐地挥了挥手，“行了，那老杨头那么精，怎么可能不知道我暗中有人，自然要安排人手引出你，让你我都分不开身，不然他怎么好从背后射箭？这老贼居心不良，暗算本王，来日必遭天谴……呃！”
鹤承景猛地低声一痛呼，怒气冲冲地扭过头看向身后，葛橙见其他人都看向这边，若无其事地装作认真包扎的模样。众人都面面相觑，不明所以，李太医和芝兰又背过身干自己的事，无影继续看着地，葛橙朝鹤承景嫌弃地一吐舌头。
鹤承景正要发作，李太医颤颤巍巍地转过身来：“王爷身强体壮，只要最近右肩不要承力，也无甚大碍，伤口定会很快愈合。”
“今日多谢李太医了。”鹤承景收了气焰，对李太医毕恭毕敬地一拱手，又招呼无影起身，“无影，送李太医和芝兰姑娘。”
“是。”三人皆是匆匆溜了出去，生怕这阎王的火烧到自己头上。
葛橙见他们眨眼间就没了影，一下急了，抱着案就要出去。
“站住。”
鹤承景冷冷看着那个滞在门口的背影。
“乘人之危欺负了本王就想跑？”
欺负？
葛橙转身扯出一个无比灿烂而又牵强的微笑，恰好对上鹤承景冒着寒气的目光。
完了完了完了，葛橙心里哭喊着，叫你打抱不平！不是说好了明哲保身吗！这下好了，撞大魔王枪口上了。
葛橙情不自禁想到电视剧里那些死囚抱着栅栏，狰狞着哀求的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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