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废柴妖精

　　尽管葛橙此时内心已有千万头草泥马奔腾呼啸而过，但面上依旧一副泰山崩于前，岿然不动的凛然模样，甚至面对着鹤承景还渐渐稍弯唇角。

　　“这个，自……自古妖仙就本一家嘛！你看，仙，原身是妖；妖，修炼后不也就为仙了吗？不分家的，不分家的……”边说着，还举起左手里的烤鸡朝鹤承景晃了晃，以加强自己笃定的语气，却移开眸子不敢直视他。

　　鹤承景好笑着点了点头：“哦，原来如此！那你现在就施法把这个鸡变熟吧！顺便我也看看你的功力有多接近神仙了。”

　　葛橙觉得那个刻意拖长尾音的“哦”实在是格外的刺耳。她的脸在火光的映衬下烧的通红，埋着头，支支吾吾不知如何回答。

　　鹤承景也不急，静静地等着她。热闹的气氛渐渐冷却下来，安静中夹杂着几声噼啪的火光。

　　“我，我不会。”

　　半晌，葛橙细不可闻的声音才飘过来，鹤承景却也并未生气，谦和一笑，从怀里掏出四五张纸来。

　　“喏，你看，这是从你那天出现开始陆陆续续接到的捷报，今日一战，更是一举连取两名副将首级，敌方史无前例地惨败。现在军队里可都传遍了，花妖降世，天佑大旻，就连邻近的营地目前都有所耳闻了。小花妖，你的功劳可不小呢！”

　　葛橙闻言，蓦地抬头睁大了双眼，不可思议地看着鹤承景。鹤承景笑盈盈地回看着她。良久，葛橙默默地低下头，专心致志地啃手上的烤鸡，默契地不再提适才的僵局。尽管两人依旧安静着，但气氛却奇妙地轻松活络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葛橙突然蹦出仨字儿：“谢谢你。”　鹤承景一时愣住，有些不解。

　　“黄菜和我说了你让我住了你的帐篷，我醒了之后你也并未赶我走，而是自己另外找了个帐篷住。”

　　鹤承景立时了然，摆摆手道：“啊这事儿，无妨。韩将军那日恰好刚刚离开驻地，他的宿帐刚好还没来得及被拆走罢了。本王对睡觉的地方并不甚在意，何况本王自小与韩将军一同长大，想必睡了他的帐子他也不会介意的。”话毕，还向着葛橙俏皮一笑。

　　“谢谢你收留我。”

　　葛橙认真地盯着他。这句话葛橙是真心实意地说的。

　　方才那一刻，就算再蠢笨的人也听的出来鹤承景是不再相信自己所谓的“花妖”身份了，但他竟并未由此深究下去，还帮着自己挑开了这个话题，不但给了自己台阶下，而且依然默认了葛橙花妖的名分。

　　故而葛橙那时相当惊讶，想从他脸上探究出他的心思而未果。虽然并不知道鹤承景此举的图谋与打算究竟是什么，但此刻葛橙的确是对鹤承景心怀感激的。

　　其实穿越那时，鹤承景本就完全有可能毫不犹豫地扭断自己的手或者一狠心直接杀死自己，而后也可以以刺客甚至妖怪之名将自己直接送上黄泉路，但是鹤承景都没有这么做，反而不仅善待自己，还给了自己栖身之所和得以留在此处的身份由头。

　　的确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葛橙丝毫不怀疑鹤承景从一开始或许就已别有居心，打好了如意算盘要利用自己做些什么事，只是目前还未到用时或者，计划其实早已开始了而自己身处其中，还浑然不自知罢了。

　　但是能够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和陌生的时空，这么快就有吃有喝，有穿有住，暂时安身立命下来，葛橙真的已经相当知足了。于这个时代，鹤承景是反派也好，正方也罢，都和葛橙无关。既然自己从一开始就站在了他这边，就已经被迫选择了立场。

　　人本就是各取所需，既然鹤承景给了她合理存在的身份和生存环境，他想要从自己这里获取一些东西也无可厚非。至于那究竟是什么，既然鹤承景当下还不打算挑明，葛橙也不打算询问个清楚。毕竟双方一旦摆明利益关系，各自的利用价值也相应殆减。鹤承景有所依仗，于他，葛橙的地位无足轻重，还可以有下一个王橙、李橙取而代之；而葛橙，一无所有，毫无退路可言。倘使双方将各自意图都摆在了明处，对葛橙只有弊，没有利。

　　至于未来如何，谁也不清楚，如今就且走一步看一步罢。

　　鹤承景见葛橙突然如此严肃，亦认真回视，而后微微一笑：“作为皇子，辅佐父王稳固江山，护佑天下百姓，本王义不容辞。如今在外征战尚不能给予庇佑栖身之地，又何谈日后能够保障安居乐业？百姓又如何能心服归顺？即使是一只妖，也是我大旻的妖，休得任人欺凌。”

　　葛橙嘴角一阵抽搐，这理由实在过于牵强，尤其是说到最后鹤承景正经却越来越透着戏谑的语气，更让她确定鹤承景只是随便找来的托辞，而且并不在意听者接受与否。

　　潜台词就是，本王说是什么，那就是什么。本王连一个合适的借口都懒得找给你听。

　　“况且，”鹤承景伸出一根树枝戳了戳火堆让它烧的更旺，嘴角始终浸着笑，眼神不时瞟过几眼葛橙，“本王天生正义，善良仁慈，素来偏爱行侠仗义。看见只瘦瘦小小的还湿漉漉的落汤鸡站在眼前，可怜巴巴的，自然是善心大发抱回营中照料，行善积德，指不定日后还会有报恩义举。谁曾想本以为捡了个聪明伶俐，乖巧懂事的小姑娘回来，结果却是只又懒又馋的贪财老妖。”

　　葛橙“噌”地一下站了起来，左手紧紧攥着烤鸡，瘦小的身板竟颇有几分提剑女侠正义凛然的姿态。

　　“又懒又馋？小姑娘？”葛橙冷哼一声，“恕我直言，你才多大也叫我小姑娘？”

　　鹤承景哈哈大笑也站起身来，抬手一比划：“这么小的个子，还瘦瘦弱弱的，一个不小心就要被风折断一般，任谁看也不过是十三四岁的模样。本王今年十七，叫你小姑娘哪里不妥？”

　　等到他也站起来，葛橙才发现鹤承景的确比自己高大不少，逆着光黑压压地杵在跟前，竟让人觉得有几分压迫感。

　　葛橙忙举起手中的烤鸭，向着他招了招，“得得得，你先坐下，先坐下，咱们坐下好好说话。”

　　瘦瘦小小？是，葛橙承认自己个子生的矮，看着年纪小，因此从前也常被人质疑自己的能力。但十三四岁，也太夸张了吧？

　　鹤承景坐下仍不肯放过她，凑近戏谑：“那，敢问这位姑娘，贵庚啊？”

　　“二十。”

　　葛橙压下心头的忿意，尽力平静地答道。哼！十七？老娘就算说小一两岁，你也还得叫我一声姐姐！

　　想到这里，葛橙不由挺了挺胸脯，扬起下巴睨着鹤承景，坐的也更加端直了。

　　鹤承景明显一愣，而后笑得更欢了，：“二十？拜托，你若说你三百岁我还信了，这么一本正经说自己二十。该不会是从未出过那桃林，见过二十岁的姑娘，按照自己想的二十岁的模样，随便变化出来唬人的吧？”　，前仰后合，根本停不下来。

　　葛橙恼得要命，站起身来跺了跺脚，坐也不是，骂也不是，怒气冲冲地瞪了手中的烤鸡一眼，“哼”了一声，猛地扔下就头也不回地跑掉。

　　身后鹤承景夹着笑的声音追上来：“诶，跑什么呀！没想到你这妖怪一副贪财嗜睡的做派，脸皮倒是挺薄……”

　　葛橙忙不迭地伸手欲捂住耳朵，却发现右手被缚在胸前无法动弹，跑得更快了。

　　鹤承景脸上挂着笑意，伸手将刚才那一沓纸又从怀中掏出，放下树枝，认真看了起来。

　　无影嗖地一下从旁边冒了出来，单腿跪在一边，埋头拱手。“王爷。”

　　鹤承景并不看他，手上翻动着纸张，正反面都快速扫了一遍，嘴上漫不经心道：“去查查。”

　　无影不解地抬起头。初时他也的确动过查这姑娘身份的念头，但这几日王爷一直不曾有吩咐命令他的打算，无影想王爷必定认为她是妖无疑了。王爷既然认定的事，作为属下自然也不必多操那份心思，只需事事多加留心，护及王爷的安全便可。

　　鹤承景见无影不应，才抬眸看向他，“怎么？你也真觉得她是妖？”手竟伸向火堆，将那一沓纸点燃。

　　“曾有西域使者来访，将自己栗发染作金色，易容后伺机行刺。想必妃色定也同此原理，仿之即可。那所谓奇装异服，大旻境内亦有不少其他族人服饰，并不能说都一一见过。”

　　“那王爷为何……”

　　无影听及此，更加纳闷了。既然王爷一开始便知道她不是妖，为何不以刺客之名直接默默杀了她以绝后患，反而救下她并收留她，另外毫不避讳地四处散布花妖救国的言论，替她找到存在的理由。要知道，从小到大，用尽千方百计行刺王爷的人不计其数，纵使美人计，也是花样百出，不在少数。

　　鹤承景不答话，目不转睛地盯着手中燃烧的信纸，直到火舌要舔舐到手心，才一松手。飘飞的飘飞，其余的落入火中眨眼间就被吞没在扑腾的烈焰中。鹤承景这才幽幽开口。

　　“留下她么？”又顿了顿，“大约是，真的被鬼，迷了心窍罢。”

　　王爷从来心思缜密，无影断不会相信王爷的这番回答，但也明白王爷对此不愿多加言语，便一垂首应了“是”，领命而去。

　　鹤承景盯着面前那依然跳跃的火苗，好一会儿，才拾起烤鸡又慢慢翻动起来。

　　滋滋冒油声伴着火星噼啪，空气中再度弥漫起烤香味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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