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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琅琊王氏


  到了正月十七的前几日,献容打发人去刘家,给刘玲珑下了帖子。

  可是这次玲珑显然是犯了大错的。刘母差人回了口信,道说玲珑生了病,并不能出门。

  来的人是刘母贴身的曲嬷嬷。

  曲嬷嬷是个能说会道的。

  带了刘母给献容做的点心。

  先是谢了献容的邀请,说是玲珑并不能去,又非常的恳切请献容上门去玩。

  “。。。并没有什么大病。二小姐您是知道咱家姑娘脾气的。夫人也是借着这个,拘拘她的性子。。。二小姐若有闲,去咱们府上玩吧。夫人盼着你去呢。”曲嬷嬷热情又亲切地邀请到。

  献容不禁有点别扭了起来。

  刘母喜爱她,想要替玲珑的三哥刘章秀求娶她进刘家,是早就在孙氏慧萍还在世的时候就露出来意思了的。只是后来母亲病重,再后来家里又没个长辈女眷做主。因此一直没捅破。

  只怕如今还在等着孙老夫人做主。

  献容只好装作不知道,道了谢。装了回礼并赏了银子,让于氏送了曲嬷嬷出门。

  到了十七,羊玄之亲自带着献容和羊忱去王家贺寿。

  王家在城东。

  门前已是车水马龙。

  琅琊王氏,世家之首。传承千年,子弟繁茂。

  高门、世家、权贵来拜寿的如过江之鲫。

  羊玄之和羊忱先下了车。门前聚有许多世家的车辆;在候着入内,多是熟识的人,尤其太学里的弟子们,见到羊氏父子,纷纷上前来行礼打招呼。

  羊玄之父子俩一一寒暄。

  待于氏扶着献容弗下了轿子,周围嘈杂的声音便是一低。

  此时华晋并没有后朝那些多么严谨的对女性的诸多约束,女孩子出门,尤其像献容这样还没及笄的,并不需要遮挡容颜。

  所以即使献容眼观鼻鼻观心,还是能觉察出许多偷偷射过来的目光。

  围在羊氏父子身边适龄的世家子弟很多,借这样的机会,能看到羊家小女的芳容,当然不会错过。

  世家大族的女孩儿,露面于大庭广众的机会,可不会很多的。

  羊忱端着脸,拿出做兄长的样子护着妹妹下车。

  心里其实很有些小得意。

  自家的妹妹长的可不赖,任谁看了都会多看一眼的。

  又是很聪敏的。

  秉性虽说当着他有些小古怪,可在外人面前,看着可是很乖顺的。

  连羊玄之心里也是很有些小意外,连带着有些小惊喜。

  他忽然想起,原来献容也大了。

  能把那般事情无声无息做成功,可不是大了么。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羊家的女儿,即令是如今羊玄之官位不高,也是许多世家觊觎着的。

  羊玄之官职虽低,却有盛名。

  张华是很了解他的,即令是贬官,也给他寻了个很恰当的位置。

  在太学里谈古论今,针砭时弊,激扬文字,甚至谈玄论道,不必有朝堂之上那么多的忌讳,正合了他的随性。

  而太学里的世家子弟们,大多都是十几二十多岁,正是有热血有理想有抱负的年龄。这个年龄段固有的基本特征,恐怕从古至今从未变化过。

  羊玄之的骨子里带有很理想化一面,兼具着真性情。这也许在现实的政治场合中会呈现出一种不成熟的政治幼稚,但是却恰恰被这个年龄段的年轻人所拥笃。

  所以,羊玄之被学子们爱戴有加。加上羊家的令名,他在世家大族中地位超然,受人拥篤,几乎私评为清流之表率。

  重名士,轻权势。

  这或许很奇怪,可是却又很正常。

  因为这是魏晋时代。

  魏晋风气与史上历朝历代都有所不同。

  魏晋时期,世家大族对朝野社会的支撑达到高峰;相反皇室和权贵比起世家大族来说竟是式弱些个。

  皇权弱势,世族兴盛,便有了和别时代不同的规则。

  比如,比起权位,士族更看重的是门第;门第之中,又要更重视声誉名望。

  而声誉名望,可不是仅仅由家族势力、名气和才能决定的。

  里面蕴含了许多后世没有,或不在意的东西。

  如:风骨、气节、品性等等。

  所谓名士之称谓,便从此时起。

  名士,通常有重气节、知识渊博高深,淡泊名利,通晓玄学的意味在里面。

  伯牙子期,嵇康,陶渊明,这都是后世传颂的名士代表。

  羊家门第清贵自是不提,钜平侯羊祜为武帝和世人敬仰;文帝妻羊徽瑜皇后堪为坤范。

  而羊玄之为人端正淡泊,有钜平侯羊祜的风范,又隐约自有风骨和坚持。

  这便很有名士的风范了。

  因此在众世家中不但不被轻视,反而受人敬重。

  反过来,羊篇虽然承嗣袭钜平侯,不过大晋时看重血脉,对于过继的子嗣有些微辞,况羊篇一直有病在身,子孙都是平平,倒不如羊玄之受尊重。

  至于官职,乃是俗物。羊玄之在仕途一片光明之时直言上谏。被贬了官,失去了权位,却赢得了声誉。

  重名士,轻权势,这便是魏晋风度的精髓之一了。

  况他家的女孩儿,一向嫁的好。

  比如羊玄之长女羊令容,为四大家之首琅琊王氏求娶为妇;羊玄之堂姑母羊徽瑜,为武帝尊为太后。

  女儿出落的越来越温婉可人,秀外慧中,不知将引来多少世家子弟的倾慕?

  如今年已十四,转过年及笄,不知会有多少人家来求?

  可惜这幺女嫁了人,便是人家的人,也要离开自己身边了!

  心里顿时有些不舍,暗暗想到,不如便应了刘家,嫁在洛阳,也可以常常相见?

  想到如今洛阳城的局势,肩上将要扛负的责任,心里却又是一沉。

  如今,哪里还有工夫想这些;还是先放放吧!

  门前有王家的子弟迎客,大大的寒暄一番,也自有女傧相,款待着献容进了内宅。

  “献容——二姑娘!”王览的儿媳,令容的婆母王韩氏见到她,非常的高兴。笑盈盈上来携了献容的手。

  这可不是虚情。

  王韩氏和献容的母亲孙氏慧萍都长在洛阳,是姐妹交。

  羊家这两个女孩儿她也是看着长大。虽是没了母亲,可这两个丫头知道向好,绝没有失了家教;儿媳妇大家风度,什么都拿得起;二丫头出落的越来越像慧萍,长的好看不说,性格也像,又文静又端庄,是真的惹人喜爱。

  若不是自己只生了一个男孩子,她就要两个都娶进家门了。

  小姑娘漂亮又文静,十三四的女孩子脸庞嫩的能掐出水。许多在座年长的女眷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来。王韩氏觉得献容这样的女孩儿不仅给自己儿媳妇长脸,间接的也是给自己长脸,与有荣焉,顿觉自己有责任也有权力替死去的慧萍代尽母职。

  “这位是裴氏姑祖母;那位是朱氏嫂子。。”王韩氏给献容一一介绍。

  献容挨着个的款款施礼。

  有的她见过熟悉的,有的是初次相识。

  年将及笄,无论是外祖母、堂伯母等都想着带着她出入世家社交场合了。

  连姐姐的婆母都热心替她想着。

  及笄了,就长大了。

  一只灰色素面云锦的宽大袍角,忽然闪过她心头。

  猝不及防。

  “莫要害羞,习惯了就好。”王韩氏紧握了一下她的手。安慰地捏了捏。

  献容低声道了谢。

  一番繁琐的寒暄,王韩氏携着她坐到姑娘、奶奶们的角落里,把献容交给了自家堂侄女,令容的堂小姑子,前太子妃王氏的妹妹倩元。

  倩元刚刚定了亲,定的是裴氏长房二子。待来年端午里就要成亲了。

  裴氏比王家不差上下,便是数百年来能人辈出的河东裴氏。

  嫁入世家,比自家姐姐嫁入皇室,命运不知好了几倍。

  献容和倩元也是常常往来的,低声道了恭喜。

  倩元长得富丽,颇有福相,微红着脸谢过,挽了羊献容的手过去坐下。

  王家的几位姑娘,姑奶奶,并几个先到的世家小姐们笑盈盈地和她说起话来。

  没人提倩元的姐姐,前太子妃惠风。

  这是大晋世家的聚会。

  在座的姑娘小姐们都不会小瞧这种聚会,精心装扮,小心地言谈举止。

  因为往往这样的聚会过去,可能一个女子的姻缘就被决定了。

  长辈的女眷最喜欢在这样的场合挑选自家的媳妇了。

  这时候的世人生而有种,王侯将相,等级有别,尊卑分明。

  尤其自魏晋,等级差别分的很大,世人分为士族、庶民、贱民。哦,当然还有皇族权贵,那又另说。

  世家大族便如纠结在一起的大树,根深难撼,为朝野的根基。他们把持要位,相互联姻,盘根错节,占据着土地、财富和属民。无论政权如何更替,这些大族地位极为超然,延承百千年之久,极难撼动。

  除世家之外自然还有皇族和权贵之家,和世家又不同。这一群体兴也快,败也快。

  尤其汉末以来,中原破碎,皇族权贵更替迅速,其地位,有时竟不如士族受尊崇。

  有的时候,比如儿女婚姻之事,甚至皇族权贵,也被世家大族一流所轻视。

  宁嫁世家,不嫁皇族。魏时司马氏求娶王谢女,也曾被拒过多遭,不是新奇事情。

  而因为百年甚至数百年的联姻与合作,在座的女眷拐弯抹角几乎都是亲戚故交。

  新兴的庶族权贵,甚至皇室都很难插入一只脚进去。更何况平民百姓。

  庶族若想与世家联姻几乎不可能,那样的行为在世家里将被看成是“玷辱流辈”。

  历史上晋朝时期曾经有个真实的故事。一个庶族寒门子弟,因才华横溢被举荐为官,心性高傲,发誓要娶世家女为妻,结果一生不曾如愿,竟选择未婚而终。

  献容的长兄娶的是陈郡谢氏女;长女嫁入琅琊王氏。都是从汉以来的顶尖的贵族世家。

  以此就算刘玲珑母亲想为儿子求娶献容,心里也惴惴,因自家门第实不如羊家清华高贵。

  就算羊玄之自负清流,对子女的教养中很少灌输这些等级贵贱的观念,可是对于儿女婚姻,心里也有很多期许,绝不会放低门槛。

  外院。

  外院是男子们的天地,到处是博衣缓带,华袿飞髾。

  涂脂抹粉,打扮中性的门阀士族子弟大有人在,空气里流动着阵阵香氛。

  魏晋时期是中国历史上一个特别的阶段,人们的主流意识很唯美。所谓魏晋风度,不仅在内心追求唯美、高尚,在外表也是如此。男子也讲究仪容之美,审美观接近中性,精心修饰、涂脂抹粉并不稀奇。例如我们熟知的西晋著名美男子潘岳,“妙有仪容,好神情。少时挟弹出洛阳道,妇人遇者,莫不连手共萦之”,可见其受欢迎的程度。其同族潘安,也是大名鼎鼎的美男子,曾传言是贾后的面首,只是无真凭实据,不过贾后的确给了他很高的职位。又有一男子何晏,据《世说新语容止》记载,何晏姿仪俊美,皮肤细腻。魏明帝先是怀疑何晏的白是因为脸上擦了粉,于是便在一个酷暑难当的中午把何晏喊来喝滚烫的热汤饼。一碗热汤下肚,何晏脸上大汗淋漓,于是便用红色的衣袖擦拭汗水,然而脸上依然非常白净。因此,就为其赢来了颇高的评价和声誉。

  所以在座的许多年轻的贵族世家子弟身上香风阵阵,在此时还真不是稀奇的事情,倒是很时髦。

  羊玄之抽了抽鼻子,寻找着羊忱。

  好在自家这二子羊忱还很正常,并没混在那些附庸风雅的人堆里。而是和稽绍一起在一个角落里和一堆人说话。

  在这里见到稽绍,羊忱自然就寻他去了。

  羊玄之放了心。

  再看那说话的一群人,有几个也认得。

  有禁卫军侍中俞忠,禁军右卫将军朱涛、邙山校尉张奋几个。

  这几个人都是武职,家世和众世家大族比起来都低一些,有两三个如张奋等只算是后起的庶族。

  难怪自成一堆。

  士族圈子里怕是没谁欢迎他们的。

  嵇绍曾做过宫中侍卫,和这些人熟识也不为怪。

  一群人不知聊到了什么。其中背对着羊玄之的一人哈哈大笑了起来,声音洪亮,引人侧目。

  待他侧过头来,羊玄之认了出来。

  宁朔将军刘渊。

  刘渊年近五十,身材魁梧高大。一部络腮胡子,显得威风凛凛,充满粗豪之气。在一院子风雅文明的士族人堆里果然显得格外突兀。

  刘渊是匈奴人,祖上是西汉匈奴冒顿单于。本姓挛鞮,因汉高祖刘邦嫁公主给冒顿单于和婚并约为兄弟而改姓刘。祖父是东汉末年南匈奴单于于扶罗,父亲是匈奴左部帅刘豹。

  武帝年间,少年时期的刘渊被匈奴部送到洛阳做任子。刘豹死后,他回到并州接替匈奴左部帅之位。太康末年刘渊官拜北部都尉。他通晓汉、匈奴两国书史,在当地申明刑法,禁止奸邪恶行,诚心与人交往,匈奴五部中的俊才都投归刘渊,连幽州和冀州的名儒和寒门秀士都前来与他结交。惠帝司马衷继位,初期由太后外戚杨骏辅政。杨骏任命刘渊为建威将军、五部大都督,封汉光乡侯。但至元康末年刘渊便因部下族人叛变出塞而免官。不久成都王司马颖出镇邺城,又表刘渊行宁朔将军、监五部军事。

  是个有才能的人。可如今也不太得志。

  作为异族的任子,在洛阳本身就常常遭受白眼。凭着才能和族人的拥戴做了大都督,又被贬了。

  即使有汉人血统,现在任宁朔将军,总管着北边匈奴左部事务,但是到底在洛阳纯正的汉人门阀堆里,并不被多么瞧得起。

  羊玄之想起张华的托付,想起和稽绍的计算,也想去和这些武官们聊聊。

  正要迈步过去,亲家□□向他过来了。

  羊玄之被□□带进了书房。

  书房里没旁人,很清静。

  “玄之,我实在惭愧。几无颜见你。”落了坐,童子上了茶,□□放下了一直端着笑的脸子。长长的叹口气。

  羊玄之和这亲家并不见外。一则是故交;二则子女联姻后小两口琴瑟和鸣,两家更是亲近;三则王家人里面这□□并不世故。

  他明白为什么□□说惭愧。

  前太子司马遹,是他王家的女婿,是他□□的亲堂侄女婿。尽管在太子被废之时便和离了,然则谁都知道这和离并非因为夫妻不睦。

  琅琊王氏,岂是会因为夫妻不睦便让女儿和离的人家。

  他看不上堂叔和堂兄弟王戎、王衍的见风使舵的所为,认为让太子妃和离是堕了王氏名声。

  而如今太子身死还不到满月,王戎说什么都让他操办寿宴,更是让他尴尬。

  “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贺之不必太深虑。”羊玄之表示了理解。

  □□仍旧叹气。

  的确。

  王戎是王氏族长,一家之主,说的话他不能不听。

  而且,虽然从内心来讲,世家的高傲让他不齿于王戎、王衍的行径;可是也不得不承认,让太子妃和离,事实上在恰当的时机拯救了王家。

  王家此时,是有些尴尬的。

  王家和贾氏也是有亲属关系的。

  王衍的妻子郭氏,是贾南风的表亲。

  王惠风说起来,还要叫贾后一声表姨母的。

  太子之母当初只是个名字都不知的小宫女,生了太子之后就被赐死了。作为外戚,太子所能依赖的便是王家。

  亲疏有别。前太子被贾后所忌讳,作为太子外戚的王家,当然和太子更近。所以现下,王家在贾氏的眼中就地位微妙了。

  □□之母的六十寿宴如果因太子之死而避讳,那么无疑会被贾氏猜忌。贾氏如今喜怒无常,非常的敏感太子之死一事世家的反应。因此王戎下令一定要操办。

  而如常操办寿宴,在□□看来又是将太子之死忘在身后,不合伦理人常;因此内心感到十分不安,也觉得丢人。

  尤其当着羊玄之的面。

  羊玄之一直官位低。是因为其不肯屈从于贾氏。

  可是正因为这一点,淡泊名利、风骨刚直的名声却传了开来,被世家推崇。

  所以他很在乎羊玄之的态度。

  亲家能亲至,开导他一开导,也是给了他一个心理安慰了。

  羊玄之又劝了几句。

  王家的管事疾步走进来。

  “皇后凤辇到了门外。”管事额上有汗。

  “什么?!”若不是羊玄之在场,□□几乎要蹦起来。

  他脸色发白。

  “贺之!先看看再说。皇后若是追究,何必亲来?!”旁观者清,羊玄之见□□发呆,提醒到。

  一言惊醒梦中人。

  “正是!正是!”他醒悟过来。

  两人赶忙朝前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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