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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嘱托 ,承担


  因着太子的事情,公元300年华晋的新年,在诡异而压抑的氛围中,悄然过去了。

  太子死时已然被废,谥号广陵王这些还在日后,此时尚还是庶人身份。

  于是连表面上的祭奠都没有,宫里照旧张灯结彩,歌舞升平,大宴群臣。

  洛阳城里的众世家也不敢有什么表示,该宾客来往的来往,该拜年的拜年。

  太子的死,变得悄无声息,便如云泥,沉入江河,没激起一丝涟漪。

  至于司马雅等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都无声无息的消失了。

  张华病倒了。

  羊玄之去探望。

  “玄之。”张华见到他,强支起病体。

  羊玄之暗暗心惊。

  张华瘦削地几乎脱了形。

  羊玄之看张华艰难撑着病体,要扶他躺下休息。

  张华摇头不肯。

  “玄之,我还撑得住。我有些话,想和你说。”

  羊玄之哽咽着点头。

  张华的长子张韪摇着头出去。

  病榻上的老人松脱了力气,颓废了下来。

  “玄之,武帝之所托,只怕我要负了。大晋。。。。只怕要乱了。”

  羊玄之大震。

  这句话极重。

  多少年了,无论多少翻云覆雨,多少血雨腥风。羊玄之从未见少傅如此颓废,又说出如此丧气的话来。

  “少傅,为何如此说?太子。。。太子虽然薨逝。可尚有两位皇孙。他们年纪尚小,贾氏不会如何?!”

  张华沉重地叹了口气。“贾氏虽然心狠手辣,可她蝇营狗苟。不过为了保全一个后位和贾氏一族的权力。留在宫里的尚皇孙年纪还小的很,对她还构不成威胁。她不会对他下手的。”

  张华喘息着,接着道:“我所忧的,已不是贾氏和尚皇孙。”

  羊玄之抬头。

  “玄之,皇上痴愚。贾后与他命运休戚与共,她还不至于害他。有贾氏在,便有皇上在。有皇上在,天下便可安稳些个。也不至威胁到华晋根基。”

  “可现在,太子薨逝了,身后几个皇孙,死的死,失踪的失踪,剩下一个,落在宫里,不过几岁大。皇宫险恶,即使贾氏不下手,也有别人下手。我等几个老臣具已老了,如何能保他长大成人?!况如今,这些都来不及了!”

  他一口气说了许多,在榻上喘息不已。

  羊玄之心头一凛。

  张华喘息一阵,又接着说道:“你可知这月余以来,齐王司马冏、成都王司马颖、河间王司马颙等,都获知了洛阳城的消息。据说,都愤愤不平,要替太子伸冤吗?”

  羊玄之心头一震,脱口而出:“太子薨逝,他们不平也是情理之中。。您,您却忧虑什么?!”

  张华喘息道:“此事并非我忧虑过甚。近日世家中已有零星的风声,说太子之死,死得冤枉,诸王很是愤愤不平,想要联手为太子伸冤。让贾氏下台。”

  “贾后听信传言,谋害太子,除去了自己的眼中钉肉中刺;可也因此给了别人机会,授人以柄。

  如今皇位后继无人,诸侯对贾氏又师出有名。

  诸侯王本就对惠帝继承大统心存不忿;不过是碍着皇上乃是武帝长子。立长不立贤,也算说的过去。

  可若皇上无后,又无贾氏的支撑,诸侯王的野心,恐怕就压制不住了!”张华一口气说出了心中最焦虑的事情,倒在枕头上咳嗽不止。

  羊玄之愣住了。

  他虽然性子耿直,但是也不傻。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只怕。。。这一记连环,所失的,绝不仅是太子,甚至贾氏,也要深陷其中!

  皇上再痴愚,也是众王的定海针。朝廷龙椅上坐着他,就压底下诸王沸腾的野心。

  然而皇上身边若没了贾氏,又没了太子;皇椅上剩下一个空壳。。。。

  到那时,。。。果真,大晋就要乱了!

  思虑至此,羊玄之冷汗不禁涔涔而下。

  张华见他面色,知道他明白了关节,没有接着解释,叹了口气。

  接着嘱咐道:“玄之,你想明白了吧。这是一个连环之计!赵王等人居心叵测,太子之死,必定不会就是了局!他们要除去贾后!”

  除去贾后,之后呢。。。。。

  果真,会天下大乱吗?!

  羊玄之的声音有些颤抖“。。。果真会如此?”

  张华点头。“赵王等人只怕已经谋划了多年了!机会摆在面前,他们不会放过了。玄之。是我无能。如今已有心无力了。你身为右仆射之子,钜平侯后人,在世家中素有声望。我想向贾后举荐你,官复原职。”

  羊玄之惊讶。

  张华点点头。

  “玄之。你要说服世家,集众世家之力,保全贾后。。。。保全皇上。你只要记得,我所说的那句话,为天下计!”

  他重重地强调着后几个字。

  力急气促,他喘息了半晌。

  羊玄之半晌无言,也不知是该点头,还是该拒绝。

  张华佝偻起身体,殷切地望向他,接着道:

  “玄之,你答应我,要勉力为之!。。。一旦有那一日,。。。若有人果有异心,阻拦不得。。。。你当日曾经与皇上伴读宫中,小时候都在我帐下受教。若有那一日,皇上。。。。。你要设法保全他!”

  “少傅!玄之应下了!”羊玄之哽咽有声,终于再也忍不住,跪倒在地上。

  嵇绍和羊忱去了外院书房。

  张家内宅里,仆妇将献容引入张华的夫人,张家老太君的房里。

  张家严格说起来,不算世族大家。张华少年牧羊出身,即使是多年为官,家世也并没多大。这宅子,并张家众人的衣裳服饰,所用之物,都朴素寻常的很。

  张老夫人慈祥而温厚。虽然张华病重,可她面上并不肯带多少愁容。

  是个坚强刚毅的老妇人。

  房里还坐着几个女子和孩子。

  献容也来过张家数次,知道这几个孩童,都是张老夫人的孙辈。

  献容上前给张老夫人恭恭敬敬行了礼。

  “快起来吧。地上凉。”老人家殷殷道。

  一个穿着水蓝襦裙的姑娘过来搀扶起她。

  “润娥姐姐。”献容唤道。

  这是张华二子的次女润娥,比献容年长两岁,很腼腆的性子,带着点羞涩的笑意向献容点了点头。

  屋子里还有二房的媳妇,润娥的母亲;长孙媳,润娥的堂嫂子。张家长房儿媳是去世了的。

  几个男童女童,十一二、穿了长衫,有点拘谨的是二房长孙立言,还梳着总角是立行,润芝,润娥的弟弟妹妹。

  立行,润芝是对双胎,不过才六、七岁。

  献容一一见过。又禁不住微笑着摸了摸两个小的的头。两个向献容调皮又善意地笑着,露出缺了门牙的口齿。

  想起来司马臧。

  这时候,那少年和三儿,不知在做些什么?

  老夫人拉着她过去身边坐,仔细端详起她的脸蛋来。

  “比小时秀气了!长的可真肖你母。你母年轻时是洛阳世家闺秀里有名的漂亮,”她数说道,又转向儿媳、孙媳,“可惜你们没生个年纪相当的。立言还是个小傻瓜。”

  献容登时大窘。穿着长衫的立言则瞪大了眼睛。

  张家儿媳和长孙媳笑了起来,她们是嫁了人的妇人,说话可以随意些了。长孙媳便打趣自己的堂小叔子到:“男孩子长的快着呢。不过差个两三岁,俗话说,女大三,抱金砖。”

  这话更扯远了,连立言都听明白了,红了脸蛋,又窘又怒瞪着堂嫂子。

  众人看着立言的窘态,都笑起来。

  润娥在献容耳边偷偷抱着歉:“嫂子是想逗祖母开心呢。”

  献容微微地点头。

  张府,比羊家担着更多的责任。

  如今更是面临着艰难的处境。

  张家西汉留侯之后,可是到了张华,已是庶人出身。凭了张华的才华,成为一代宰相。

  可是和世家不同的是,他们缺少家族的支撑。

  如今张华因太子之事,贾后已经产生了不信任,张府里里外外,多了多少的眼睛。

  因张华病倒,朝廷内已经有声音响起,说张华是太子一党,之所以称病,乃是不满于贾后。

  张华一旦倒下,张府的命运还不知如何。

  可是这家人是很坚韧,从老夫人开始到下面,都带着笑,行事如常,不带一丝的愁容。

  午饭时间到了,羊玄之仍旧没有出来。

  直到献容用过了饭,羊玄之才心思沉沉出来,带献容回了羊府。

  打发羊忱兄妹回房,他留下了嵇绍。

  他把张华的话告诉了嵇绍。

  嵇绍虽年轻,可是沉稳智慧,不知不觉让羊玄之信任和依仗。

  嵇绍听了,更多的不是惊讶,而是犹豫。

  是躲在一隅,明哲保身?还是冒着风险,踏进旋涡?

  这不是一道判断题,而是一道选择题。

  小姑娘稚嫩的面庞在他眼前晃过。

  城门前的一幕,还历历在目。

  羊家人善良,忠诚。

  可也单纯,耿直。

  尤其羊玄之,更是执拗的性子,其实,很不适合这鬼域丛生的权力场。

  如果从前,他只怕会劝说羊玄之接受。

  可是经历了那件事之后,他隐隐后怕。

  他,已经让羊家冒了一次大险。

  又怎么能再次劝说羊玄之,从而将羊家推向更深的险境?

  羊玄之看着嵇绍的表情,猜到了他的想法。

  他摇头道:“延祖,我已经答应了张少傅。我想的,不会是求安于一隅。”

  嵇绍愣了一愣,敬佩和沉重同时在心里升了起来。

  羊玄之背着手,踱了几步,问道:“听说你和忱儿、献容,前些日去了铁市。可听说了什么消息?”

  洛阳铁市里鱼龙混杂,江湖人混迹其中,成为一个消息汇聚之所。嵇绍常常去,于此间很有些朋友和门道,羊玄之现在是晓得了。

  “齐燕处,如何?”他问到。

  宗室三王,赵王、河间王、齐王。封地在齐、燕古地。赵王封地在洛阳之北,略偏东;齐王囧,在洛阳之东北;河间王顒,在二者中间又偏北。

  三者互为犄角,形成三角形,所影响到的范围几乎涵盖了中原东北角的大部分。

  “我从盐铁道上听说,近月余以来齐地、河间一带突然大量收集、囤积生铁粮草,集结兵将。。。只怕已经在做准备。”

  “盐铁道上不过做些许贩运之事,。。这些消息可确实吗?”羊玄之怀疑到。

  “盐铁道早不是几年前了。以前不过是躲避着官家,做些贩运。如今,盐路、铁路、兵器、粮草,竟大半握在他们手上,中原四处,都有他们的势力在。消息不会有虚。”嵇绍道。

  羊玄之的脸色沉重了起来。

  盐铁,在古时乃民之大用也。大晋国库五分之三的出息,都源自盐铁。因此,大晋法令严禁私盐,贩卖私盐者,“犯者四岁刑,主吏二岁刑”。可如今朝纲不振,吏治松散,以至于各路王侯、世家、民间都把盐铁当成是迅速积累财富的来源。竞争十分激烈,谁握有这两样,便在竞争中占据了先机。而盐主产自兖州、青州,巴蜀一带;铁自楚地、江左、江右。。。。盐铁道竟有这般能耐,中原之东西两路,都畅通无阻?!

  反之,这盐铁重物握之于寇匪手中,又可见朝廷之治是多么的不力!

  羊忱不免心惊,也心寒。

  难道除了天子脚下这洛阳城,大晋四维,仿佛一个破筛子吗?!

  “赵王身在洛阳,其子在赵地。齐王司马冏、河间王司马顒,据传他们听说太子薨逝,也要千里迢迢赶来,参加一月后的大葬。两人按例,可以带随身的私兵。总数合起来不过四千之数。不过,一定都会是精兵。”嵇绍低声道。

  “禁军有八千精兵。贾氏一族私兵,明里暗里怕也有一万。。。。御林军有一万。”羊玄之道。

  “御林军能算在朝廷手里吗?河间王,齐王多年不来朝廷,若不是早有准备,又怎会大大方方来洛阳拜祭太子,只带千把私兵。这二王都是老奸巨猾之人,岂会如此冒险?!”嵇绍道。

  羊玄之皱起眉头。

  如今,皇子王尚没有大的动静。

  可是三个宗室王联手。这,也正是他最担心的!

  “你是说,赵王会和他们联手?他们曾经交恶,更有利益之争。齐王囧之父司马攸,曾被司马伦构害。他怎会信任赵王?”他不愿相信,继续深究到。

  嵇绍冷笑一下。“羊叔父不要小瞧了齐王。若论手段阴谋,他不亚于赵王;若论老谋深算,只怕赵王还输与他些!否则,他怎肯在齐地韬光养晦,这许多年?可以说,司马氏诸王,都各藏鬼胎。然则合纵连横,就要看时势及利益所需了。。”嵇绍幽幽道。

  羊玄之深深拧紧了眉头。

  嵇绍说的没错。

  此时诸宗室王,面临共同的利益,只怕会捐弃前嫌,合纵连横。

  ——只怕前路的险蜮,远比他想的,要重的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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