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旧事


  这是我初一上学迎来的第一个假期。

  继雨夜的谈话已经过了13个小时了,我无事可做,在林老爷的花园里坐着陪听他本人讲起以前的旧事,这样的叙旧让我回想起家族里年迈的祖父祖母。

  在我很小的时候,家族不乏有亲友之间的你来我往的邀请聚会。比起和那群热衷传播自己井底之蛙观点的妇人待在一起,我更愿意和被外人认为孤傲冷淡的祖母共处一室,我俩什么都不说也可以待到聚会结束。这种事情发生多了,祖母会主动把我带到聚会中心,教导我去如何交际和收集人群中闲言杂语所隐藏的情报,告诉我为人处世的法则和彼此默认不成文的世俗规矩。

  大多数情况下,我在聚会时的安全感几乎来自祖母,多亏她在我身边,我才不会被聚会时人们的虚情假意欺骗,脚不会飘离地面,不会毫不自知地被别人蒙蔽双眼。

  这也使得我有比家族中兄弟姊妹多一份机会去窥探祖母的世界。

  血脉的连接和频繁的接触使我们的关系逐渐变得要好,直到有一天听见祖母说我和祖父一样勇敢、立足现实、充满自信,我不以为然,甚至对于这过高的谬赞感到惶恐。

  『lsoacourtesy.(孩子,心安理得地接受别人好心的赞誉,也是一种礼貌。)』

  其实到现在还是做不到,这大约是祖母逝世后我唯一对不起她的事情了。

  记忆里的另一位,我的祖父,身段高挑硬朗,气血旺盛,出面时总是把两鬓染上花白的的细发打理得整整齐齐,一派老道绅士的模样。叔侄们无一不敬重他;姑姨们无一不爱戴他;家族子嗣们无一憧憬着他,他是家族里最好的掌权者。天下太平时,做事不紧不慢,待人善解人意;而我听他的保守派老友回忆道,祖父还是个小屁孩时违背他老爸老妈的为他铺好的道路,疯疯癫癫地和他们这群来自爱尔兰的穷鬼(这是他们自己说的,不关我事。)跑去参军,他在战场上步步逼紧,对待俘虏不近人情,是敌人的眼中钉。没有几年平安打完革命后,祖父军绩硕果累累,年纪轻轻就直升到中校,然后平时没事不会穿着军装,成日一闲下来就跑去和酒馆里婀娜多姿的舞娘们调情暧昧,搞着搞着就中招了,对方是我的祖母,她本来打算带球跑路,结果被祖父抓回家,然后我爸就出生了。

  对于这件事,祖母总是闭口不谈,祖父是她平日冷眼相待最多的人,我认为没有之一。祖母对于自己四个孩子都尽到了一个母亲应该尽到责任,而对祖父嘴里的夫妻义务嗤之以鼻,但还是给足了面子。在我九岁的时候,祖父和祖母不知为什么大吵一架,祖母一气之下离开了家族,回到了Sevilla,祖父过几天气消后想把祖母带回家,在那里软磨硬泡一段时间,结果还是失败了。那是我见过祖母最生气的样子,整个人气质冰冷冷的,言辞辛辣,横眉冷眼。

  “还真亏你的祖母可以忍耐这么长时间,如果是我可做不到,生完小孩直接甩他一张离婚协议,签个名字就潇洒离开。”SOPHIE如是评价。

  “我不觉得呢,爷爷喜欢奶奶,奶奶也喜欢爷爷,只是她从来没有表现出来而已。”我记得自己好像是这么回答的。

  好景不长,他们的分居生活没有几年就戛然而止,非常突然的,祖母永远离开了祖父。那是我第一次见祖父落泪,在我眼里和IDRIS最心爱的牧羊犬离世时哭的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没有区别。

  祖父祖母和爸爸妈妈之间的羁绊是我对于爱的启蒙。

  贫富相携,生死相依。

  这句话是我在林之深书房里读书时无意间看到的,这样的形容来描述他们的感情很不恰当,但却是可以作为几十年两两相处的最好的结局。

  不过这些在林家都是小插曲了,我现在在津津有味听着林老爷的创业故事。

  “然后我啊,和宋家的富二代公子哥搞起了一个小公司......”林老爷见我听得入神,讲得更起劲了。昨晚下过雨,今天天空被洗涤得万里晴空,A市春季独有的暖阳不同于夏季的烈阳,细碎金光,暖意融融。

  “小珩,你以前家里人有从军的吗?还是都是商人?”

  话题突然转到我身上,听闻“从军”一词就下意识回想到祖父的革命进而跳转到祖母的葬礼,我选择性开口回答:“我爷爷是退伍的革命者。”

  “诶呦,真好,我以前老想去军队。”林老爷听到乐呵呵的。

  “不是,爷爷他从不穿军装,不是职业军人。他在等我和兄弟姊妹识字后老是说自己拿到战争抚恤金就和奶奶养老等死了。”

  “你爷爷哪有自己说自己的?”中国老人真的很忌讳“死”这个字,“你同辈分的兄弟姐妹还有几个?”

  “不算我有四个,我哥,两个弟弟还有一个妹妹。”

  “原生家庭吗?有人陪着不孤独也好。”林老爷估计是想到自己以前的亲人和儿子女儿们了,声音说道“孤独”两字都沙哑下来。

  “......嗯。”

  其实并没有,IDIRS是早产儿,出生就体弱多病,以早见面几乎是在他的房间或是病房;WEISS跟着小姑去了温哥华,不在放假的时段也只能靠着电话联络;LEO在开始认字时就表现对数字很敏感,这引起了爸爸的注意,家族在学习时有意地在培养他天生的数字逻辑思维;我忙于音乐练习和语言学习,多数时间在和SOPHIE一起待在舞团不是排练舞蹈就是登台出演;SAIN是家族长子,有记忆时就有投入很多时间在商业金融的学习,难得会有消遣的时间去做他喜欢的事情。说实话,我们能够聚在一起的时间真的少之又少,紧凑的每日安排也让我们三个带头的养成了逃课的坏习惯,比如跑去和IDRIS聊天、偷偷在睡觉时间四人联机和WEISS视频通话、三人一起跑到后花园里的大树上睡觉之类的。现在想起来,似乎过了很长时间没有见到他们了,有多久了?只不过是十四个月零几天。

  情绪有点崩溃,我下意识找借口去了一趟洗手间,蹲在里头平复自己的情绪。起身时感到胸前的触感,我才想起那个孩子——温斯特,和我们很相似。他也有一个兄弟,看起来瘦瘦弱弱的,在家族和他哥哥是一个导师教导的格斗,打架连我都不如。

  ——■■■。

  还是,想不起来,明明不应该会忘记的。

  对我如此与众不同的名字。

  我叹口气,隔着衣服布料去描绘项链的轮廓。走出洗手间就看见白姨匆匆走过,怎么了?客厅有些聒噪,我生怕错过什么,小跑到客厅。临近客厅,声音陆续可以辨别。林老爷、白姨、林之深、林顾惜,以及......嗯????

  Whatthefuck?为什么?我之前瞎几把乱猜的还真能中??

  真正的恐惧涌上我的心头,我悄悄在他们看不见的死角探头确认,靠看到目标时立马缩回头,那一刻我真的觉得自己伸头缩头的动作简直就是只活生生的王八。但现在我没心情纠正自己贬低的形容,我的眼睛告诉自己没有看错,他,站在林顾惜旁边的那个,就是之前在医院见到的男人。

  A市为什么会这么小?小说源于生活这话真不错。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说实话当时我有一点怂了,但现在不站出去之后迟早也会被叫出来,后者不管怎么想也很没礼貌还很把自己当一回事。于是用脚衡量后,我大步向前一走——

  “小珩?”林之深和林顾惜同时发话。

  求你了。不,要,认,出,我。

  “舅舅,林阿姨......叔叔好。”我堆足笑意,礼貌问好。三人齐齐向我看来,男人看到我的脸后表情有些微妙的变化,用手碰了碰林顾惜,张嘴欲言。

  好得很,他认出来了。

  Welldone.

  我长这么大自诩没被所谓交际唬到过,在祖母的教导下遇到自己的死对头我都能点头笑而过之,目触气氛僵持时我也能熟视无睹转移话题......但是,今天,眼前的男人真是挑战到我谎话连篇的本领,切实教会我什么叫做做贼心虚。从来没有因为社交问题求助过任何人的我,在那一瞬间真的产生找的动摇,但这种动摇很快就消失了,原因很简单。

  因为他们两个都不在。

  Perfectlyimpeccable.

  我不敢移开视线,战机稍瞬即逝,稍有不慎就会陷入敌暗我明的被动劣势,而且我还不能跳起来去堵住他的嘴,如果他直接说见过我在医院扒土,那可真是生命不能承受之重。

  “你就是苏锦珩?我们之前通过电话的,林炎生。”男人,哦不是,林炎生向我伸出手,对我,他个子和林之深与林顾惜两人一样很高,我不得不仰头去望他。

  “你好,我是苏锦珩,叔叔。”我坦率地回之一握,应该说不愧是血缘兄弟吗?一家人长得都很养眼。

  “小珩,不用叫叔叔,他也是你的舅舅,二舅?”林顾惜在旁提醒,刚要抬起的左手不自然地在中途放下。欸,是受伤了吗?

  “阿(一声)舅。”糟,发错音了。我捂住嘴。

  “还是叫叔叔吧,”林炎生似乎了解我的情况,听到我的发音倒是被逗笑了,笑颜温和了眉眼,看起来很是亲近,“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家人,吗。

  “嗯。”总觉得还是无法坦然接受这个谓称,嘴里接着回复,笑脸不变。他是在卖我人情还是真的没认出,之前的举动是我多虑了吗?

  “还站在哪干什么?快来坐着啊。”白姨摇手招呼林炎生他们过去。本想就此撤回房间,可白姨见我还杵在一旁就一手把我拉到她的旁边坐下,自己起了个话题,人们和睦融融接着说下去,我不想引茬于是笑着倾听他们的对话。临近午饭时间,为了脱离林家中心便跟着白姨进厨房帮忙做事,只要做出乖巧懂事的模样,取得她的信任和关爱简直轻而易举。

  佳肴陆陆续续准备好了,我打算把菜端出去时,白姨莫名其妙地小声问了我一句:“小珩,今年是13岁对吗?”我想不到所以,便点头,“那你......欸,你身体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要告诉白姨,特别是肚子。”随声应下,便把装满菜的盘子端到餐桌上,我不是傻子,这种说法我听不懂都难,不过的确是很久没来了。

  人们在之后接着入座,只有林顾惜回了房间,想到之前的抬手动作,我下意识起了疑心。直到完饭后帮白姨洗好碗,舀了一碗汤便匆匆跑上楼,敲响林顾惜的房间。得到房内人的许可,打开房门,一眼看见林顾惜半躺在床头,单手拿着手机,眼神柔和看着我。

  “林阿姨你没吃饭,我带了汤给你。”我平步走到她的床边,双手抵住瓷片碗的底座。

  “小珩,有心了,但是我现在不饿。”林顾惜没有接过我给她的碗,用相对远离我的右手抚着我的假发,对我懂事的行为感到高兴。

  我没有信她的话,右手直直把热汤搁置在床头柜上,左手抓住林顾惜的另一只手,确认问道:“林阿姨你左手怎么了?我没记错你好像是个左撇子吧。”听到这句话,林顾惜不禁收缩瞳孔,有些惊讶看着我,我无奈对她解释:“在楼下你左手动作很不自然,而且很多拿物的行动都是你非惯用手去完成的。”

  “......答对了。”林顾惜没有想到我会注意到她的小动作,不禁有些哑言,“这手在工作受伤了,轻伤。”说着同时还抬了抬左手,向我证明似的。

  “冯阿姨和舅舅他们知道吗?”我不吃她这套,有种逼问到底的意思。

  “不知道,小珩帮我保密好不好?”林顾惜狡猾地对我眨眼,语气诚恳。来自林家的请求我有什么拒绝的理由,毫无疑问点头答应了,“林阿姨,容我再多嘴一句,我开学前那段时间报纸上有报道过一次扫黄行动,这和你受伤有关系吗?回答我,对应我会为你对冯阿姨和舅舅们保密。”

  话还没有说完,林顾惜的表情一沉,看来我猜对了。等到我说完全部后,她深深叹了口气,手揉太阳穴,几秒后用种戏谑的语气笑道:“哈哈,不愧是陈珈柒的女儿,你真的很聪明,你答对了。那次案子主要是由我在的队伍接手,不止我一个人遭到了报复。”我想过她会几种回答来回避我的提问,但没有想到她会直接公布答案——报复,我逐渐感到不安,当年被绑架WEISS的犯人也是持着恶意报复的理由,“比起我的事,你最近的情况倒是让我好奇,打架还有......去年3月我听过陈珈柒讲起过你,你很聪明,那为什么不提出你的要求?小珩没有想过我们会答应吗?”

  什么?这什么意思?

  突如其来的反问,令我摸不着头尾,她在指什么?我的要求?还是她知道了什么?

  “我听不懂林阿姨你说的话。我的要求?那,我可以回家吗?”我试图套话,提出最值得可信的“要求”,目不转睛地盯着林顾惜的面部表情寻找着蛛丝马迹。

  “回家......这就是你的要求吗?我做不到,我对你的身世一无所知,甚至连陈珈柒来找我的原因都不知道。”从来没有见过的表情出现在林顾惜的脸上,是我猜错了,“我只是以为你想弹钢琴而已,抱歉。”

  弹......弹钢琴。

  我扶额,我想我是脑子进水了才问得出那些问题,林顾惜哪来的情报源,这不是一目了然吗?失策,本想套林顾惜的话,结果把自己给送出去了。不过说起钢琴,是林之深对她说的吗?我不愿放过这个话题,紧随其后,“不是,林阿姨,我想弹钢琴,小提琴也行,双簧管和长笛我也没问题!”我不想失去任何一次机会,我要,必须要再一次,站上舞台。

  林顾惜被我的反应怔住了,我见她不发话以为自己出格了,“额,抱歉,我只是很久没有碰过钢......”林顾惜摇头,开口打断我的话,“你想的话,我可以送你去,冯琴认识一个搞音乐舞蹈的朋友,最近才来到A市,等到这周末有空就带你去见她。还有,你当务之急可是这学期的期末考试,不会让我失望的,对吗?”

  “是的。”

  这已经是当前最好的发展了,虽然我很想把此事提前许日,但现在以我的身份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了,“当然,谢谢林阿姨。”林顾惜看我乐坏的表情不由得失声笑笑,余光间瞥见在旁的汤水,提醒我要凉了,我才想起本来给林顾惜舀的汤,赶忙端起送到她嘴边。

  “小珩,你还记得自己的家在哪吗,或者是电话。”林顾惜喝完汤后不紧不慢地擦嘴,想起我前不久说的“要求”,开口询问,“我可以帮你办好护照。”

  我摇头:“爸爸妈妈住的公寓已经转让给别人了,家族那边我认不得路,”人工海岛,七拐八弯,还没有任何指示牌,何况以前就料想到未来会发生这等事,“没有授权号码是接不入家族的通讯系统的。”我的手机丢在原来的公寓里了,亲戚的号码全存在里面,事事不顺。

  “你已经试过一次了?”林顾惜异于我的动作迅速。

  “嗯,我借舅舅的国际通话试过了。”不止一次,我从出事到现在试过的次数我都记不清了。多久了,多少次了,我都有点想放弃了。我离开林顾惜的房间,把油渍的碗送到厨房清洗,还没有走到楼梯,直面撞上正在上楼的林炎生,这什么运气。

  Damnit.

  “叔叔好。”林炎生看到我在这里似乎感到意外不解,但保持绅士风度向我打招呼,一言一语,笑脸以待,交错离开。

  倒霉倒霉,快走快走。

  我屈膝去踩踏阶梯,还没有站稳,听到背后传来的声音害得我差点摔下楼,“昨天在医院我看到的外国人是你吧。”他用的不是疑问句,而是陈述句,看来他一开始就认出我了,装傻已经没有用了。

  “不是。”我依旧笑眯眯看着他,摆着我的所学的礼仪,不过在林炎生眼里却看不见笑意,“我是黑发呢。”稳住呼吸,我不断告诫自己。

  “我好像从头到尾都没说过她的发色吧。”他和我玩文字游戏,这下麻烦了,这不是我擅长的游戏。

  “外国人纯正的黑发可不多,如果是黑发叔叔你怎么会认为她是外国人呢?中国满大街都是黑发。”我觉得我和他之间的气氛紧张到可以拔剑相向了,当然,可能只是我单面认为,我现在吸入气体的容量越来越多了,头脑现状不适合去判断预看林炎生下一步动作。几秒了,他还是没发话,是觉得对付我这小孩绰绰有余吗,那他现在玩我?

  我听得见我跳动的心跳,感到血液在血管内沸腾滚动,吸进肺部的氧气似乎变得粘稠沉淀,再不打破这僵局我的呼吸迟早会出问题。暗暗祈祷可以早点结束这针锋相对的对立,我身边没有呼吸器,也没有时间给我缓冲,一旦呼吸失控我十有八九要进医院,那我金发的事实会直接暴露,林炎生的目的也达到了。

  “叔叔你如果......现在没,没有其他事的话,我就,咳咳,先下去了。”我手指楼梯下,不等他发话就“噔噔”下楼,一步跨两阶梯,跌跌撞撞地跑下楼,用我可以做到最快的速度把碗放在洗碗池,就直径冲进洗手间,背靠着门滑下,跌坐到地面上。

  “咳咳咳,哈......!哈啊,哈——咳咳!”我捂住嘴,竭力不令喘息泄露出去。我可以说得上粗暴地拉开衣领,掏出项链,死盯着被钦镶固定的殷红宝石。好难受,空气变得难以负重,骨骼被挤压地发出“咯咯”的声音;好难受,眼眶渗出生理泪水;好难受,后脑的阵痛变成汹涌的海潮把我彻底拍死在痛楚中,我已经分不清这是脑震荡后遗症还是哮喘带给我的痛苦。啊啊,好难受,现在呼吸都是如此地困难,就连我的喘息声和周围的宁静搅乱在一起,很快地,支离破碎变成我耳里负担的耳鸣。眼前是浓郁不可见底的深红,焦点对不齐,要陷进去了,手上一股湿黏感,是什么?是——血。

  又是,又是——我的头上止不住凝结的血、我衣服上的干涸发黑的血、我手上混合腥甜的血、爸爸腹部流淌不止的血、妈妈指尖带走体温的血......

  ——活下去。

  “Mom......Dad......”

  ——□□□。

  “I\'mhere......se......”

  ——阿珩。

  “Stut——”

  我浑身沉得不像话,想抬起头去寻找声音来源,可是没有任何力气。我又一次听见了,你们的声音,遥不可及,但又近在眼前。声音回荡在密封室内,逐渐地占据了整个空间,耳边闹哄哄的,不是耳鸣,是抽风机转叶的振动声,脑袋没有先前那么混沌,我的呼吸器官捕捉到不是实体的氧气,我的意识终于回笼了。

  我侧躺在地面,冷汗浸湿了我的内衣,假发黏在我脸颊和脖颈,我,又活下来了。大脑皮层残留着窒息附带的疼痛感,一刺一刺的,眼皮不自觉跳动,谈不上好受。等到脑痛感退去,我才坐起上身,注意到自己还握住项链,他给我的项链。

  我出幻觉了,可是,也多亏这些幻觉,我挺过来了。

  “誒......”我揉着头疼的地方,站起身子。对着镜子整理好仪表,轻手轻脚进入厨房,把之前的碗清洗干净,不做停留回到房间午睡。躺在床上没有多久就睡着了,今天发生了很多事,林家的旧事,我的旧事,相对应也梦到很多事情,有好的也有不好的。我顺着脚下的光线向前奔跑,穿过的记忆里头驻留的人们,余光掠过一个个熟悉的身影,看不清他们的面容,都被涂抹掉了。我环视周围,最后视线停落在自己的手腕处,缠绕着细线,每一个人都被一条细线联系着,无论我和他们相隔多远,细线一条也没有断开。

  “——阿珩。”

  是谁在叫我?

  “——阿珩。”

  我寻觅着音源,但一无所获。

  “——阿珩。”

  我回头,黑发蓝眼,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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