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秦臻
次日，天色未明，顾宸便起身了。洗漱毕，吩咐传膳，着人去通报老王爷要过去请安。
没过多久，来人回报，老王爷早已起身。顾宸遂携了寒珏过去，寒珏跟在后面，神色担忧。
迈步进了永福堂，寒珏亦步亦趋地跟着。顾宸抬眼，只见正堂上，顾正泽坐着，身边只留几个可信之人，目光幽深。
顾宸恍若不觉，迈步走到堂前三尺之处，自觉跪下，拱手一拜。
“给王爷请安。”
顾正泽盯着他许久，方才开口，声音暗哑，“昨夜你下令，召十二卫回京，嗯？”
顾宸坦然直视，“是。”
“树大招风，顾氏一族也繁华了百年。我只问你，自保便可，还是扶持皇子？”
“扶持皇子。”
“为何？”
顾宸语调铿锵有力，“自保可保几年太平？不如一搏！为君不正，自当扶持有德之君！而且，我还想查明当年的事。”
当年的事是哪一件事？在场的人都知晓，便是当年潞王世子妃生下了世子后，无故得了怪病，多少灵丹妙药吊着命，也不过五六年便去了。过了一二年，潞王世子突然也得了一样的病，竟未等得到太医来，就跟着世子妃一起去了。为这个，还在长安城里掀起过一阵恐慌，一度有人传说是世子害死了自己的父母。
这件事情是老王爷心里一生的痛。虽然疑点重重，老王爷却不想查下去，也无处可查，更不想失去这唯一的孙儿。世子因坚持要查，一直不得老王爷欢心。从前世子说起要查清当年的事，老王爷一怒之下，以求学为名，送世子出京去松山书院十年，至及冠前方可回京。
所有人都记得，老王爷那日是如何说的。
“你记着，生死有命！我不会管你，更不会帮你。这十年，若无令，你不得回京。还有，除非你低头认输或者是大功告成，否则，永远别叫我爷爷！”
“严令全府，若有人看见顾宸无令回京，却隐瞒不报，一律杖杀！”
要知道，世子当年只有八岁啊……所有在场的人都是眉头一跳，悄悄把担忧的目光投向顾宸。
顾正泽盯着顾宸，径自说着，“宸哥儿，从今后，顾氏一脉算是彻底交给你了。你做什么我都不插手，就算你输了这条命，也是你技不如人！但你记着，要查从前的事，就时时刻刻留神自己的命！”
顾宸抬眸看着老王爷，忽而笑了，“王爷字字珠玑，我都记得了。”
“滚吧！”
顾宸领着寒珏出了永福堂，寒珏长舒了一口气。
“世子，属下就怕你和老王爷又吵起来。”
顾宸脚步不停，“以后都不会了。等着吧。”
寒珏：“什么？”
顾宸望了一眼身后的院子，叹道：“等他愿意说的那一天。”
沈青筠前半夜醒过一回，后半夜倒是睡得安稳。一早便和闻人婼一道起床了。
“听风，去看看父亲和哥哥可起了，就说我有事要问，若是没起，也不必惊动他们了，回来再问罢。”
不多久，沈望川和沈岸都来了。闻人婼自觉离开。
“父亲，哥哥，以前，府里有没有一个老嬷嬷？”
沈望川闻言一怔，沈岸试探地问道：“你是说，方嬷嬷？”
沈青筠便将梦里那老嬷嬷的打扮说了出来，沈望川连连点头，“正是方嬷嬷。”
说着，沈望川问道：“可方嬷嬷已经死了十几年了，你出生前她就死了。你如何见得她？”
沈青筠睁大了眼睛，“可是……昨夜我做梦才想起来，刚混江湖时，在迷雾森林迷路了，那时还下着漫天飞雪，我就是那时见的她，也是她，给了我邀月剑啊！”
沈岸道：“那必定是伪装。难道府里当年，除了娘亲，还有逃出去的人？”难道……是娘亲伪装的？不然怎么可能既知道方嬷嬷的模样又有邀月剑？
沈青筠颔首，“极有可能！”
“这么说，箬晴……还活在这世间？”
沈望川几乎站不住了，十几年的追寻，茫然无果。他从不敢细想，不敢想她们是不是还活着，可即便是死……他连她们的尸骨也不曾见到一块，又让他如何舍得放弃？
而今，他终于看到女儿归来，等到妻子尚在人间的消息。
沈青筠上前，轻轻抱住了沈望川，“父亲，既然我继承了这个身份，除了我的身世，我也会替你找到娘亲的。”
…………
辰时前一刻，所有人都到了学院。沈青筠带着邀月剑，闻人婼带着书，两两分开去了各自的学堂。
沈青筠看了一圈剑堂里的人，连同她在内十人，有男有女，大都只是脸熟。
辰时，讲师进来，众人抬头一望，是季景季将军。季将军脸色不虞，目光扫了一圈众人，直言道：“今天的课，出门到外面，绕着学院跑十圈！”
众人闻言，迟疑者有之，哀嚎者有之，淡定从容者也有之。
季景脸色更沉，“限时一个时辰，违者加罚！”
沈青筠皱了皱眉，没说什么，出了门就开始跑。众人见有人身先士卒，也怕季景加罚，无可奈何，都跟着跑了起来。
季景足尖一点，站在屋顶负手而立，看他们跑。
沈青筠一路跑在中间，速度不快也不慢。反观其他人，有的跑了几圈就慢慢不行了。几个学员速度很快一路狂奔，到后面慢慢体力不支。只有极少数的人和沈青筠一样，保持着速度不快不慢地跑着。还有一些女学员，一路慢腾腾地，不敢加速。怕跑快了，风会吹起衣裙。
沈青筠低头看了一眼衣裳，暗自庆幸今天出门前特地换的是江湖时的打扮，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
待到一个时辰后，所有人都跑完了。沈青筠站着喘口气，打量着季景，想着他让所有人跑圈，是为了什么？
这时，一个人忽然凑过来，站在一旁，沈青筠感觉到阴影投下来，抬头一看，却是方才一起跑着的一个少年公子。
少年见沈青筠看过来，点头一笑，自我介绍道：“秦臻。”态度既不疏远，也不亲近，倒像是多年未见的朋友一般。
沈青筠脑海里霎时浮现出听风说过的话，“秦臻，秦家独子，父亲位列左丞相，母亲华阳长公主。其为人一向放纵不羁，常年混迹市井江湖之处，交朋友从来无关身份立场名位家世。所交知己好友，遍布天下。”
念及此，沈青筠抿唇，也自报家门，“沈青筠。”
秦臻面色上浮现出几点笑容，微微侧身，轻声说道：“沈月姑娘女中豪杰，一代女侠，可惜了。”
沈青筠心中惊天巨浪，面上神情不动，眼角余光瞥向四周。
秦臻一直似笑非笑的，沈青筠见无人注意这里，这才偏头看了他一眼，低声道：“过奖。沈月既然已死，活着的只有沈青筠。”
秦臻也不以为意，抬头望了望蓝天白云，叹道：“这长安城里啊，终于要好玩起来了。我可以在这多呆个一年半载了。”
沈青筠挑眉，“好玩归好玩，有些人下棋，别轻易插手。”
秦臻瞧了沈青筠一眼，“说的是，事呢，我烂在肚子里。看别人玩，没事加把手，把事儿弄得更好玩也未可知。不过我这个人从来不会动朋友的棋局，最多加一把火。”说罢，一句话也不说就走了。
沈青筠看着他的背影，笑意微敛。
当日学院测试，她居然没有注意到这等人物，要么这个人那天没怎么出现，要么就是这个人伪装得太平凡，让人忽略了他。
季景这时开口道：“今天就到这里。各自回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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