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立抱
从石门山公园回来的当晚，利采弥主动打电话给利初华禀报当天事件的始末，对方沉默的听着，对于她差点将弟弟弄丢这件事情，没有斥骂，没有责备，没有安慰。
加上弟弟自那以后变得沉默寡言，她反而更加羞愧。
没多久，利初华向上级透露了想回临珠总部任职的意愿，旋即提交了职位调动申请书。
她是东河子公司的代理负责人，任职两年多来兢兢业业、勤勤恳恳，脑子里每日净琢磨着如何开拓市场，恨不能把自己掰成十个八个来处理堆积如山的工作。现在她的团队好不容易在东河省站稳了脚跟，公司也正蓬勃发展，她此时贸然提出想调回总部，相当于是把一半的心血和功劳都拱手让给了接替她位置的人。
同时，她也是他们公司老总为数不多的信得过的人，老总听闻此事后暗觉惋惜，为此思虑了一晚上。
利初华的工作能力毋庸置疑，可是总部人才济济，存在竞争关系的办公室又容易滋生事端，需要的员工不能仅仅只是“有才能”而已；况且总部里人际关系复杂，她那学不会圆滑的性格在龙潭虎穴中讨不了什么好。
打个比方，利初华的才能好比遮天蔽日的参天大树，能给东河子公司这片正茁壮成长的小树林挡风避雨；而总部这边则是热带雨林，她这棵大树挪回来放到雨林里仔细一瞧还算是很显眼的，不过森林里挤挤攘攘，没有多余的空地能让她像在东河那样尽情地伸展枝叶。
当然了，商人最重利，他不忍心看她在那边刚熬出头又回来归于平庸是一方面，考虑到职位调动后续带来的影响，他还是希望目前能保持原状。
于是老总在电话里好劝歹劝让她再三考虑，没想到她始终执意要回来，最后他实在拧不过她，拖了半个多月才下达了正式的调令。
按理说利初华是能回去了，但从老总物色人接替职位到她交接工作，少说都得耽搁一个多月，因此她久违的返回江海省之时，中考已经结束了。
利家姐弟掐着日子搬回了紫罗兰小区。
时光荏苒，岁月匆匆，利初华在儿女的成长里到底留下了将近三年的空缺，三人的关系难免在聚少离多中生了罅隙。
现今利优弥褪去了懵懂天真，不再像儿时那般粘着母亲；而利采弥从前就和她相顾无言，现在变得更加没有话题。
一家三口客气且不自然的生活着。
八月末，利初华女士给孩子们办妥了入学手续，领回了几套校服。
开学当天，利初华带领年幼的小儿子去往附近的小学，利采弥则自己坐公交去三中。
三中的校服以深蓝色为主，男生是白衬衣蓝色校裤，女生夏装是短袖白衬衣配蓝裙，冬装是长袖白衬衣配蓝校裤，春秋可穿深蓝色的校服外套。
虽说是校服，但这几样搭配起来视觉效果还不错，起码没有别校校服上身时那般宽大臃肿。
还有人因为三中校服好看才选择去那读书的，比如莫雪和。
利采弥穿上校服，束高长发，她望着全身镜里的自己，一时觉得有些陌生。
说来丢人，这条校裙是她人生中的第二条裙子。
她第一次穿裙子在是十四岁生日当天，林恺钊提前送了她一条米黄色的连衣裙，当时她很高兴的穿了两回，结果因为不方便行动、裸露在外的双腿也经常被蚊虫叮咬，后来她就把那条裙子塞进衣柜里珍藏了。
……好吧，以前她的确没有身为女孩子的自觉。
好在她这段时间有坚持锻炼，现在体重减到了百斤以内——99斤，以至于让她的身材不辱这套校服的美感。
利采弥捋了一把马尾辫，美滋滋的在镜子前转了几圈。
不过多年不穿裙子，出了家门后她有些不适应，总觉得公车上的人都盯着她看，再不然就是担心会走光，一路都扭扭捏捏的。
公交到站，莫雪和在校门旁等着她，鱼贯而入的学生们几乎都盯着她看，不时有认识的人朝她打招呼。
她长得美，气质出众，当年一入校便成了三中的话题人物之一，鲜少有人不知道她的名字，就算是不认识她的新生，单凭那张清丽脱俗的脸也赚足了眼球。
利采弥朝她走去，还没靠近，她就有所觉似的朝这边望来，而后嫣然一笑，收割了不少无知少年的芳心。
莫雪和上前挽住她的胳膊，脸上浅笑依旧，几不可闻的小声道:“你什么时候退化成爬行生物了？”
她指的是她别扭的走姿。
利采弥抽了抽嘴角，也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总觉得腿上凉飕飕的，今天风又大，我害怕裙角会被吹起来。”
“校裙差不多都长到膝盖了，再说里面不是穿了安全裤么，你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被男生看见安全裤也很羞耻啊。”
“你是从古代穿越过来的老太太吗？”
“……”
塑料姐妹花边走边说，面上一派亲亲热热，实则暗暗互损。
趁还有时间，莫雪和带她游览了一圈学校。
作为远近闻名的重点中学，三中的面积自然不小，当年建校时考虑到风水问题，所以教学楼并不全是并排而建，后来随着年月流逝，渐渐形成了一个年级一个教学区的体系。
每个年级间的教学区相隔不远，却又各自分隔开来。
她不时指着东二栋某间说她的教室在这，指着西二栋某层说粟静的教室在那，多媒体教室、图书室、师生宿舍等也大致介绍了个遍。
此时校园里人头攒动，二人一路成为了焦点。
嗯，没错，利采弥是顺带的那一个。
她们还没来得及去找她所在的高一7班的教室，预备铃就响了，莫雪和匆忙赶回高三区。
高一新生有个入学仪式，八个班要在操场集合。利采弥按照广播指示急步走到操场，在昨天随利初华来办手续时见过的班主任的带领下，在陌生的同班同学当中随便找个位置站。
将近九点，入学式(校长演讲)才算结束，她随着班级的队伍走向南边教学区，爬上第二栋的四楼才找到了高一7班的教室，她在后排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
接下来就是班主任点名、调座位、发书、自我介绍。
利采弥在同班女生中不高不矮，被老师安排坐在靠窗的第三排。
她吸取了初中三年的教训，决定少说多做，目标是交到几个朋友！然而她右手边是个话少的妹子，她戴着眼镜，跟利采弥差不多高，看着就是个勤奋用功的优等生。
两人说了声“你好”后没再说过话，那妹子是内向的缘故，而利采弥是没找到机会。
同桌认真听课，课后还看着笔记认真复习，是你你忍心打断她刻苦学习的劲头吗？
于是乎别人同桌亲亲热热，前后左右都处得不错，而利采弥的前后桌都是男生，他们一到课间不是到别人桌边扎堆，就是几个男生在他桌边扎堆，她只能默默的吞下想搭话的欲望，也跟着同桌刻苦学习……
一晃到了午间放学。
学校离家里有七个站，来回需要四十分钟，家里又没有人做好饭菜等着她，利采弥昨天就让利初华给她办了张饭卡。
莫雪和在楼下等她，两人结伴去食堂，在里面见到了粟静。
他独霸一张空桌，下巴搁置在左掌心里，几根长指随意地搭在冷漠的侧颊上，面上是对任何事情都不在意的神情，仿若世间所有景象都达不到他眼眸深处，也没有事情能勾起他的兴趣。
他的脸上明晃晃的写着几个大字:无聊、没趣、索然无味。
似乎在学校里，他给人的感觉更加难以接近，这样的他很有距离感，是她极少能见到的另一面。
不多时，林佐希端着两份饭回来，给了他一份。
莫雪和点了碗拌面，利采弥要了份拉面，两人去和粟林二人拼桌，吃完后四人分道扬镳。
利采弥回教室趴着闭目养神，待到了两点二十分才下楼去水池边洗了把脸，醒了神回到教室正巧上课铃响。
下午平安无事，四点半放学铃响，高中的第一天就这么平淡的过去。
不过林佐希与莫雪和是毕业班，五点二十才能放学，利采弥自己坐车回家，在同一辆43路公交车上撞见了粟静。
他坐在最后一排，眼睛专注地盯着车窗外，似乎没有注意到她也上了车。
成了俊秀少年的粟静脸庞尚且透着稚气，目中的神采却犹如利剑，有时她惊扰他沉思时，他忽然看过来的眼神都叫她害怕。
同车的几个女生叽叽喳喳地小声讨论，时不时红着脸瞄往他的方向，却没人敢坐到他身旁的空座。
利采弥自然也没有，虽然不清楚为什么，但是她从莫雪和那里得知粟静那个性格恶劣的家伙还挺受欢迎的。
同车的女生里有几个穿着三中的校服，她要是去坐了那个位置，搞不好第二天就会被学校里的其他女生撕成碎片……她还不嫌自己命长。
粟静不知为何心情不好，看见她了也没搭理，下车后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向同一栋楼，沉默地踏进同一辆电梯。
翌日，莫雪和跟利采弥又在食堂碰见了粟林二人，四人再度拼桌，粟静今日似乎也心情不佳，从头到尾都没有发言。
第三天、第四天也是如此。
利采弥悄悄问林佐希，才知道粟爷爷最近住院了，所以粟静近来才没精神。
尽管如此，生活还得继续。久而久之，四人每到饭点都默契的凑在一起吃饭，他们彼此幼年相识，凑在一起少不了吵吵闹闹。
有时是莫雪和跟林佐希意见不和，利采弥苦哈哈的打圆场；有时是莫雪和跟粟静拌嘴，利采弥苦兮兮的劝架。
时间一长，她也彻底烦了，常常冷淡的任他们吵，反正吵到上课铃一响他们就消停了。
利采弥渐渐习惯了高中生活。
家里也一如往日，利初华早出晚归，做早餐、晚餐和接弟弟放学的任务就落到了她身上，这和几年前他们还没搬去林家的日子没太多的不同。
10月13号这日，阴天，高一7班和高二4班同上体育课。
自由活动时，利采弥跟几个女孩子一起打排球，操场的另一侧忽然传来了欢呼声。
原来是她们班的男生和4班的学长在进行篮球比赛，两位体育老师在观战时偶尔指导如何进攻、如何抢球，两个班的女生们纷纷围过去充当拉拉队。
粟静……应该也在里面吧。
她知道他爱打篮球，却没有见过他打球的样子。不过她听说粟爷爷年轻时是空手道高手，粟静以前被他送去朋友那里练过几年，体力方面再怎么说也比别的男生要好吧。
这么想着，眼睛就克制不住地往操场的另一边瞄去。
“哎呀，利采弥你怎么不好好接球。”
她猛然回神，发现排球被她不小心打到了身后的树梢上。
利采弥连忙跟聚拢过来的女生道歉，然后几人看着树上的橙色小球发愁。
这棵悬铃木还是小小的一棵，但就连在场的最高的体育老师踮起脚也拿不到，而且下半截的树干上没有枝杈，就算她想爬上去够球也没有落脚点。
“没有木杆捅，怎么办。”
“用别的球打下来？”
“万一别的球也挂在上边了呢？”
几个女生面面相觑。
球是她打上去的，利采弥有点心虚，正打算硬着头皮去爬树时，身后传来一个男声。
“怎么了？”
同班的凌世敏认出说话的人，兴奋的喊:“粟静学长！”
利采弥回头一看，湿着脸的粟静不怒自威的站在那里，刘海滴着水，显然是刚从水池那边过来的。
她指着树顶:“球拿不下来了，我想爬树拿……呀！！！”
话还没说完，她忽然被人一把抱起。
旁边的女生看着他，被惊呼声引来注意力的同学看着他，被立抱着的利采弥也在看着他。
除了那边如火如荼的比赛传来声响，这边竟一时哑然无声。
粟静没有在意别人的呆愣，几步走到树底下，皱起眉:“还不快拿。”
利采弥如梦初醒，赶忙去够球，粟静将近一米八，奈何她手短，试了三次才拿到球。
他立刻放她下来，果断转身:“走了。”
她呆然道:“谢……谢谢？”
凌世敏注视着他的背影，摇了摇抱着球的她，幽幽的拖长音调:“利采弥啊利采弥，你竟然被那～种～程～度的帅哥给抱了。”
那种程度的帅哥保不准日后会拿这个人情来折腾她。
利采弥从恍惚中清醒，果断的速答:“什么抱不抱的，那是帮忙！纯帮忙！你们没看见么，他放我下来时就跟丢差不多。”虽然一点也没弄疼她。
凌世敏还未答。
另一女生接话道:“那当然是帮忙了，多少美女去跟他告白都铩羽而归，粟静学长是不可能喜欢女生的。”
纳尼，没有女朋友＝不喜欢女生？
凌世敏拍拍她的肩，叹息:“那种高配置的帅哥我们就别想了，不过嘛，被他那样的帅哥抱过人生也算圆满了一半了，我还挺羡慕你的。”
醒醒，帅哥也有可能是人渣啊。
利采弥都不知道该从何处开始吐槽了。
女生们围过来，纷纷打趣:“诶嘿嘿，说说看，刚才你被抱时有什么感觉？”
“没感觉，就想着拿球了。”
“骗人的吧，你就没有脸红心跳？就像漫画里说的那样有只小鹿在胸口乱撞什么的。”
“谢谢关心，我心脏很好的。”
“哇，那可是粟静学长耶！一瞬间的心动都没有？真的没有？！”
“……没有。”
直到下课铃响，同班女生才终于肯放过她，三三两两的走向水池去洗脸。
落在末尾的利采弥松了口气，脸却在没人注意到的时候慢慢的，慢慢的红了起来，她不敢让自己胡思乱想，可是臀下的肌肤仿佛还残留着被强而有力的手臂勒压住的触感。
啊啊啊啊啊……
粟静那个混蛋刚才碰到她屁股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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