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鱼汤
利采弥很快就还上了粟静的人情债。
当天傍晚，利家的门铃久违的响了起来。
她家鲜少有客人，很大可能性是七月忘了带钥匙出门。
半个月前，这小子在小学里交到了朋友，从那时起他就拒绝了她的接送，每日跟他住在附近的朋友们一起上学，几个小朋友经常在放学后聚在一起玩闹，所以他每天都比她晚回来一个小时。
门铃锲而不舍的响着。
“来啦。”
利采弥放下处理到一半的活鱼，连忙洗了手快步走到玄关，待看清门外那人时，微愣。
身姿颀长的少年站在她家门口，他褪下了合身的校服，换上了米白色的连帽衣与浅色牛仔裤。
“……怎么了？”想起今天下午发生的事情，利采弥件反射的摆出死鱼眼。
粟静手里端着一个碗，他将碗往她的方向推，“看就知道了吧。”
她将视线往下移。
蓝色的小碗中装着一堆煮过头的软烂青菜，紫黑色的汤水中飘散着疑是碎豆腐的白色小颗粒，几坨黑乎乎的肉块被青菜掩盖在碗底，看那整体糊成一团的样子，实在不好将那碗东西称之为“食物”。
她心里涌起了不好的预感。
粟静微仰下巴，又将碗往她跟前送，强硬地说:“利采弥，快帮我尝味道。”
散发着奇怪气味的小碗被递到跟前，那股像放多了酱油与米酒的怪味越发浓厚，利采弥不由得后退了一步。
他这是想要毒死她吧。
她没接，顾左右而言他:“你怎么突然做起菜来了？”
曾经听林佐希提起过，粟家的两个大人里个个厨艺顶级，平时轮不到粟静进厨房，就算现在粟爷爷生病了，不是还有粟爸爸吗？
况且他本人极度不喜油烟味，几年前那只叫丞相的黑猫还在的时候，他周末独自在家时，如果不是她叫他下来吃午饭，他肯定不是偷偷泡个面了事就是下楼吃个代餐粉。
在她出神间，粟静不耐烦的答道:“我爷爷让我做的，待会还要带去医院给他检……”
话到一半突兀的停顿下来，他垂下眼睑，冷冽的气场莫名的转换为低落、消沉。
他沉默了几瞬，复撩起眼皮，神情莫测，语气凶狠:“就你话多，让你尝你就尝。”
利采弥不想吃那些东西，本意是借着谈话间思考对策，却没想到目睹了他难得一见的萎靡一面，一时有些惊异和心软。
算了，有些东西外表不起眼、闻起来气味也不好，但是却很好吃，例如臭豆腐，没准这碗玩意意外的味道不错呢？
“是是是，我这就尝。”
话虽说得敷衍，她却真的接过了小碗，用勺子一一挑起青菜丝、肉块认真的品尝，然后……差点去见了阎罗王。
不知该如何形容那种味道，又辛又咸，汤还隐隐有股白糖的甜味，而且他肯定在汤里放了很多酱油！
许多味道杂混在一起，不是一般的难吃，不知道会不会吃坏肚子。
利采弥脸一皱，赶紧奔回客厅倒了水喝，朝跟在她身后进来的人没好气的道:“我说，你端来之前就没自己尝过吗？！”
先前一直观察、欣赏她反应的粟静，闻言没看她，眼珠子一个劲的往右挪；利采弥气汹汹的站到右边挡住他视线，他就将眼珠子往左移，就是不肯跟她对视。
在她的逼视下，他才不情不愿的开口。
“当然啊，闻起来就不是人吃的东西。”
“你也知道那不是人吃的啊！”
那干嘛要她吃啊！而且他明明知道不好吃，还特意拿来折腾她！
利采弥更气了，却也拿他没办法，缓了缓，问:“你爷爷是想吃家里的饭了吗？”
“就当是那样吧。”粟静将碗放在桌上，回答得模棱两可。
粟爷爷那么久都没出院，可见不是一般的小病小痛，她以前久住医院，自然清楚想念家常饭菜的煎熬感觉。
她将袖子一撸:“正好我刚才在菜市里买了一条黄鱼，我帮你炖个鱼汤带给你爷爷吧。”
说干就干，反正她母亲也不常回来吃晚饭，剩下的菜也够她和弟弟吃了。
利采弥步入厨房，麻利的将黄鱼刮鳞去鳍，被扔在客厅的人慢慢地也踱步进来，他倚在门口，望着她绑马尾的后脑勺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病人饮食以清淡为主，她本意是做少油少盐的清炖黄鱼汤，但是有的老人吃味重，这盐就不好撒了，她也不能做一道让人觉得一点味道都没有的鱼汤吧。
她将黄鱼放入锅里，眉间轻褶:“你爷爷吃咸还是吃淡？”
粟静被唤回神，他放下交叠在前胸的手，长腿一迈，徐徐向她走去。
“一般的就好。”
这个“一般”是以哪个标准为一般的“一般”啊，以重口味的他？还是以吃清淡的林爷爷？
利采弥犯了难，正要追问，耳畔忽然被一抹温热匆匆刮过，她一愣，等反应过来刚刚那是粟静的手指时，他的指腹又轻柔地滑过她另一边的耳侧，她呼吸滞了滞，肌肤相触的异样感让鸡皮疙瘩突然窜了出来。
他的手指没有多停留一秒，但那抹陌生的温热却好似粘在她的皮肤上，久久不散。
透过窗上的影子，她看见自己颊边的碎发被人服帖地拂到了耳后。
粟静帮她弄好发丝就退回厨房门口，他背靠着墙，不轻不重地道:“我可不想让爷爷在汤里吃到发丝。”
“哦。”利采弥呆呆地答了声，应完才从恍惚中清醒，她忍住想捂脸的强烈冲动，立即翻出死鱼眼，“……才不会呢！”
“哼——”他笑了声，话语里难得的带上了愉悦的情绪，“是吗？”
吃了她那么多年做的饭，她有哪次让他吃到头发丝啊？没有！
利采弥不想理他了，望着自己油乎乎的双手，郁闷的转身继续处理食材，菜刀剁到砧板上的声音震天响。
鱼汤熬了二十多分钟才煲好，装进保温盒让粟静带去医院之后，利优弥才匆匆回到家。
他现在大了，不再像以前那样甘心待在家里看动画片，他刚进门放下书包，又拿起桌上果盘里的两个大橘子跑到11楼的同学家里玩。
趁还有时间，也由帮粟静煲汤一事受到了启发，利采弥翻出家里的饭盒清洗，顺便多煮了一份饭菜。
次日清晨，送别弟弟，又浇了阳台上她刚种下不久的玛格丽特花，利采弥背上装了饭盒的书包走到小区外面的公交站。
理所当然的，今天也没看到粟静。
从紫罗兰小区到三中，一共有三路公交车可坐，她和粟静同坐同一辆车的巧合并不多。
也不知道，昨晚的鱼汤合不合粟爷爷的口味。
她一路上都在脑中想着乱七八糟的事情，下了公车时，见到校门口有一堆女生围成了一个圆圈，“黎煦学长”四个字被频频提起，女生们时不时发出一两声兴奋的呼声。
黎煦比女生们高多了，他被包围在女生群里，面对众多女孩子的纠缠，他嘴角始终挂着浅笑，从容的应对。
三中人才济济，校内风云人物多达□□人，例如不知为何没去贵族学校就读的江海省首富之子厉楷霖、例如美貌绝伦又神秘的司寇兰、清丽脱俗的莫雪和、总是年级第一又阳光帅气的学生会主席黎煦。
八卦是人之共通，那些人的名字常常出现在众多普通学生的口中。
与其他“名人”相比，相貌清俊的粟静只能勉强算是有名，因为他喜静，不喜欢麻烦，也因为他性格又不算好，他不理睬那些朝他奔去的女生，连男生他都不怎么搭理的，所以他在三中只是有些名气。
黎煦就不一样了，他为人健谈，和谁都能聊得开，故而人脉极广，加上他又具备领导能力，在校内极受学生追捧与老师的信赖。
利采弥看着又壮大了几分的女生群，油然而生的感叹:黎煦学长真是受欢迎啊。
话说起来，当初黎煦他也“邀请”了她来三中来着，但是除了开学那几天他有空闲找她说会话之外，其它时间只要他来找她，就总会被人打断。
黎煦身边聚集了很多人，他就像是发着光的太阳，总是吸引人围绕着他转，说他是团体里的中心也不为过，时时有人找他商量、拿主意，好似这个世界没他就不行。
看来受欢迎真的是很忙啊，也不知道他会不会觉得困扰。
利采弥想了想，觉得已经有很多女生去跟他打招呼了，自己就不过去了吧，毕竟那边那么多人她也挤不进去，再说就算她在女生群的外围跟他问好，他也未必能注意到不起眼的她。
正打算默默地从旁边溜进学校，谁知黎煦眼尖，发现她时眼睛猛的一亮，隔着人群提声道:“采弥学妹，早安。”
女生群立时静了静，“唰”的一下齐齐扭头望过来。
利采弥条件反射的跟着转头，但是吧，这种举动不说能不能混淆过去，对黎煦来说也是很失礼的。
她慢慢扭回头，尴尬又僵硬的朝他的方向挥挥爪子:“黎煦学长，早上好。”
黎煦眼一眯，浅笑不自觉的扩大，耀眼至极。
女生们更加好奇的注视她，尤其最靠近黎煦的一个染着栗棕色头发的女生，看她的眼神中多了一些敌意。
这是咋啦，看见认识的人打招呼不是很正常么？利采弥不明所以，被盯得浑身发毛，幸好预备铃及时的响了起来。
中午，利采弥率先到了食堂。
三中不反对学生自己带饭，甚至在食堂里放了三台微波炉，无声的支持学生的带食行为。可是今时不同往日，以前是家境贫困才有人带饭来学校，现在的学生基本都嫌麻烦直接在食堂刷卡买饭。
所以利采弥热好自己的午饭时，发现人群中，只有自己一个人带了饭。
浅蓝色的塑料饭盒在一众学校统一的铁餐盘中，异常的显眼。
她坐在他们四人常坐的那张桌子占位置，打算等另外三只来了再一起开动，却感觉到有些视线有意无意的往她这里瞄。
一个栗色头发的女生从她身旁的走道经过，以不算小声的音量跟同伴私语:“哇，这个年头竟然还有人带饭，好老土。”
“就是啊。”
同伴应和，二人低低的笑了。
想吃自己做的饭……不行吗？只是顺便多做而已，就省了十块钱，不可以吗？
但是在众多人的目光下，利采弥没有说话，她低垂着头，倒不是被人看轻而觉得难堪，只是不想去计较进而引起争执。
“利采弥，明天也做我的份。”
一道命令的语气响在头顶，她讶然抬首，声音的主人二话不说坐到了她对面，在那个人清澈的瞳仁中，她没有看到任何开玩笑的成分。
“我也要。”
她转头，莫雪和端着餐盘坐到她身旁。
后到的林佐希手拿两份午餐，将一份放至粟静面前，自己拿着一份坐下，笑着道:“采弥做的饭那么好吃，怎么能少了我。”
“是吧？饭堂吃来吃去就那几样，腻死我了。”——来自莫雪和。
利采弥又是感动，心中又是忍不住吐槽:是你太挑食了，来来回回就肯吃那几样。
“关键是偶尔会在青菜里发现虫子，也时不时会在饭里吃到沙子。”——来自林佐希。
利采弥默默反驳:胡说，三中比起其他学校伙食算不错了，而且再怎么说米饭里也不可能有沙石的吧。
林莫二人还在自说自话。
“采弥，我想吃松鼠鳜鱼，你做的这道菜最好吃了。”
“什么，她做的啤酒鸭才是最好吃的吧。”
“我不喜欢吃鸭肉，不然就让她做茄子煲吧，或者板栗烧鸡，很久没吃了。”
说完二人眼巴巴的望着她，粟静也跟着看过来。
这群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家伙，居然乘机专挑麻烦的菜来吃，以为她时间很宽裕么。
利采弥翻出死鱼眼：“我看你们还是吃酸梅送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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