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第 12 章
这两年，吕不韦因嫐毐叛乱之事被革除相邦之职，遣至洛阳封地。而后又写信令其迁居蜀地，不久，吕不韦便饮鸩自杀。
自此，除了深居后宫的华阳太后，再也无人可掣肘嬴政。
自冠礼前后，他一直以来抓紧精力与浅桑实施的造人计划宣告失败。第一个传出有孕消息的，反而是不怎么受宠的芈良人。
听说，那一日楚夫人的悦然宫主殿摔东西的动静充耳不绝，也不知毁了多少好器物。浅桑听着便心疼起来，虽只去过猗兰宫一次，其中的金碧辉煌可让她记忆尤新啊！
看着一人高的铜镜中自己模糊的身影，浅桑伸手抚上了平坦的小腹。
“夫人”秋墨忍不住劝她“夫人不如把那药停了吧···”
“别胡说”浅桑淡淡看她一眼。
即便她既没有呵斥，声音也如往常般平稳，可秋墨就是不敢再说一句话。她们这位主子看似柔顺对什么都不上心，实则心里是再细腻有主见不过的。
晚上，两个人并排躺在床上说了会儿家常话，嬴政便困了，闭上眼很快入睡。
浅桑侧身去看他，因为五感敏锐，即便是在黑漆漆的床帏中，她也能看见他疲惫的面容，感受到他轻浅的呼吸。
罢了，还是让他睡吧。她想，也钻进他怀里闭上眼睛，嬴政迷迷糊糊的揽住怀中纤腰，蹭了蹭她的头顶，便再无动静。
可第二天早上浅桑照旧亲手帮他更衣，嬴政看她“你要是没事就带着宋太医去看看芈良人”
看就罢了，还要带上他专用的宋太医，用意不言自明。
陪着他用过早餐，一边目送他带着侍从们离去，一边吩咐道“带上东西，我们去看看芈良人，也许久没出过门了”自从消息出来，已经三日了，该去看望的人也基本都去了，浅桑素来不喜欢凑热闹，今日去倒是符合她一向的做派。
因为一早就得嬴政吩咐，几乎浅桑一派人叫，宋太医就来了。于是，午饭前两个时辰，浅桑带着宋太医和宫里的侍女们浩浩荡荡的进了漪兰宫的水云阁。
芈良人是楚夫人的媵妾，自然是楚夫人的附属，能在她之前有孕，确是出乎了浅桑意料之外。
一进门，浅桑便温柔的扶住出来迎接的芈良人“姐姐不必如此拘礼，妹妹来的迟了，姐姐可怪罪？”
“无妨”芈良人是个性子极柔和的人，虽比不得楚夫人容貌昳丽华贵，却也极具亲和力。此时笑起来，便如那栀子花，清丽可人，芳香四溢“夫人甚少出门，能来便是妾身的福分了”
顺着她引领的方向，浅桑在外室的桌边坐下，细细打量这房间布置。虽不及主殿奢华，却简单而舒适，倒是个会过日子的。
待芈良人也坐下，便让秋墨将带来的礼放在桌子上一一指着介绍“我看良人往年穿的单薄，此时又怀了孩子，天气转凉，不能冻着。这是新革的皮毛十张，内府司新送来的锦缎十匹，上好的银丝碳一挑，还有这块红宝石。我也不知良人喜欢什么款式，便干脆送原石，良人可会嫌我懒？”
看着这摆了满桌的礼，摆在之前的赏赐和礼物中并不打眼。也不似大王、华阳祖太后、楚夫人及别的姬妾送的中看不中用，只能当摆设。这些却都是她急需要用的，她身子不好，陪嫁也并不丰厚，因为位份低，份例也不多。嫁入大秦王宫这些年，花销也大，人情往来皆是需要打点的。若不是兄长念着偶尔接济一番，只怕早就支撑不住了。
“妾身替腹中孩儿多谢夫人的礼物”芈良人脸上的笑容真诚了许多，这些东西，够她舒舒服服的度过这个冬天了。
“不客气”浅桑话不多说，直接步入正题“说起来，良人这胎还是张太医把出来的吧？”张太医是楚夫人的人，尽管浅桑不把平安脉，但这王宫和医署里的事她还是知道的一清二楚的。有她自己派人去打听的，也有嬴政告诉她的。
“正是”芈良人不明所以，却还是实话实说，毕竟，这件事整个王宫都知道。
浅桑笑着看了看身后跟着的宋太医“这位太医令是负责大王身体的，妹妹此番自作主张将他请来，再为姐姐把个平安脉，姐姐可要怪罪？”
“无妨，能得宋太医看诊，对妾身及腹中孩儿也多一重保障”她并无不妥，宋太医的医术她是信得过的，更何况，他还是大王身边的人？
等将望闻问切一套流程走下来，宋太医却有些迟疑了，浅桑微微挑眉“太医令，有什么事但说无妨”
小心的抬眼看着芈良人一幅小心翼翼的模样，宋太医还是说了“芈良人脉象虚浮，体寒，此番有孕，胎像很不稳，怕是生不下来···”
“什么？”芈良人仿佛浑身脱力一般，面色瞬间苍白，不敢置信的呢喃出声。
原本看她回答问题时便有了猜测的浅桑也很是凝重，伸手摸上她的脉搏，确如太医令所言。
“芈良人”她开口叫她，却又迟疑了一下，见她双眼无神的看过来，不由还是将话问出来“你可想将这孩子生下来？”
她孱弱的身躯颤抖了一下，继而肯定的点头“想，这是我的孩子，我想把他生下来”
“可以你的身体状况，若要硬生，只怕会没命，人生苦短，你不该冲动”她再次告诫她。
“宋太医”她几乎被这后果吓的害怕的要哭了，求助般拽着他的袖子问“若是这个孩子没了，我还能有孩子吗？”
宋太医为难的看看浅桑，见她不表态，便只好硬着头皮说“很难”
芈良人跌坐回软垫上，幸得身边的丫头伸手扶住，没让她当场出什么事。好半晌，她才回过神来，下了最终的决定“我要留下他，太医令，求你，帮帮我，帮我把孩子平安生下来！这是大王的第一个孩子啊！”
“这···”这件事有些棘手，宋太医迟疑了一下，看看无动于衷的浅桑，又看看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抓着他的芈良人，到底是狠了狠心“微臣自当竭尽所能”
“顺便”浅桑用眼睛看了看桌子上还没收拾下去的礼，对宋太医道“太医令也帮忙看看这些东西，仔细些，芈良人身子弱，要是有什么不好的东西伤了胎，我倒是难辞其咎了”
“诺”宋太医倒是没什么好说的，在这后宫中生存，仔细些总没有什么过错。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她这样多个心眼提前将危险规避也是未雨绸缪了。
芈良人看着这一切，没有多说什么，心中却暗暗发狠，她是该多加小心了！
回去，宋太医便将今日之事来来回回禀告给了嬴政，无一丝遗漏。
嬴政攥着公文的手青筋暴起，挫败不已，本以为她会吃醋生气也似楚夫人般对芈良人百般挤兑要么两耳不闻窗外事，却不料，她竟是这般贤惠！不仅将他没想到的想到了，还将事情办的滴水不漏。
三年的夫妻情分，难道她就一点也没有将他放在心上？难道，她看不见他对她的好？不相信他是真的爱她？她医术高明，若是不想生他的孩子，自然便不会怀孕···
原来如此！越想越压抑不住愤怒，嬴政一把将手边青玉笔架扔了出去。铁青的脸吓得宋太医急忙伏下身子，紧张极了。
他勉强劝自己这只是他的猜想，没有证据。可怀疑的种子一旦埋下，就会像野草一样疯长。他越想越生气，到晚间终于忍不住了。
嬴政大步流星往清池宫而去“说，你是不是不想生寡人的孩子？”一把掐住不明所以的浅桑的脖颈，将她死死抵在大殿的柱子上。
整个清池宫寝殿的宫人全都惊呼一声，伏在地上瑟瑟发抖“大王息怒”
他手上的力气极大，毫不留情面，掐的浅桑完全无法呼吸，她挣扎着，脸上慢慢现出青紫之色。她知道这样不行，摩挲到他手臂上的麻筋，用力一掐，他便手臂发麻不得不将她放开。
浅桑脱力的捂着脖子跪在地上拼命喘气，还不待她恢复过来，嬴政便粗鲁的揪着她的衣领将她向内室拖“你不想生，寡人偏要你生！”他怒吼着，面目扭曲，是尽然的愤怒与不甘。
他甚至顾不得脱她衣裳，便长驱直入。下身撕裂般的疼痛令她咬紧牙关，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拼命推搡。发现于事无补，便发泄般的捶打他的胸膛，委屈的不行“我没有，没有，我也想生，我想生！可怀不上有什么办法？你以为我喜欢一个人守着这宫殿，不想有个孩子陪在身边吗？”
惩罚宣泄的动作在她的哭诉声中顿住了，面对这样一个即便满身伤痕也从来不哭不抱怨的女人的眼泪，嬴政心软了。细想他们的日常相处，尽管他一个月大半时间都是睡在她这里，可真正说话陪伴的时间却少之又少。而大部分时间，他都是累的倒头就睡，没有精力做别的什么事。
因为只有在她身边，他才能睡的安稳踏实，不被任何事侵扰，不会因为睡不着睁眼到天明···
“是寡人想岔了”他缓和下情绪，凑到浅桑面庞上亲吻抚慰，解开她身上衣襟慢慢挑逗着。浅桑却不领情，一个劲儿的抹眼泪，嬴政忍得几欲发狂，到底是放弃了先将她哄回来的想法。只是动作上不再似之前那样疯狂，只慢慢动着，既帮了自己，也不让她太难过。
等完了事，嬴政帮她将衣服重新穿好，却还是将她搂在怀中好声宽慰“明嘉，是寡人冲动了，不该误解你，日后，寡人定会将之前欠你的都补回来”
这话，却是有些调情的意味了。夫妻这几年了，要是不懂才是笑话，本就才经过□□，此番更是羞得抬不起头来。
“医者不自医，待会儿，我让太医令过来，也给你调理调理”看她这反应，是没有丝毫不愿的，心中最后一丝疑虑也消了，便兴致勃勃的将盘算都一一说出来。
浅桑点头，这个安排倒是没什么不妥。
送走嬴政，浅桑没有急着沐浴更衣，反而凑在铜镜前查看脖子上的伤势，神色莫名。良久，她抚摸着雪白脖颈上显眼的青紫瘀痕叹了口气。宋太医医术高明，继续吃下去难免不会被他察觉出来。
“那药，还是停了吧”
“夫人！”杨姑姑惊喜不已，赶紧让秋词将方才端来的药盅拿出去倒掉。欣慰的坐到浅桑身边帮她将散落的长发盘起，扶着她起身要帮她沐浴“夫人可算是想通了，这女人啊，到头来还是有个儿子在身边才好。如今虽有大王宠爱，到底靠不住……”
浅桑只淡淡的笑，却什么也不再说。
除了芈良人蜗居殿中安心养胎，整个后宫都掀起了一波调理身子外加勾引嬴政临幸的浪潮。即便心中更想与浅桑日日温存，却还是没有做的太打眼。依旧按着往日的节奏临幸后宫，半个月的天数，两位夫人自是最多的，其他人便都是凭他心情好坏。
自那日之后，除了去向华阳太后请安、嬴政偶尔办宴会她不得不出席外便再也没有出过清池宫的大门，并且严格约束看管宫中侍女寺人。
一来，是她要防止有心之人将芈良人害的流产嫁祸到她头上，二来，每日看书、练功就够费脑子的了。
刚过完年，芈良人就因胎气不稳病倒了，嬴政震怒，着人细查。后来的结果，竟是容良人嫉妒成魔，送芈良人的熏香炉曾长时间熏点含有麝香的香料。芈良人喜欢焚香是去过她那里几次的人都知道的，除了华阳太后与楚夫人、容良人、燕国的两位少使外，其他人都不怎么用香。
对于浅桑这样五感敏锐的人来说，那些熏香最是刺鼻不过，每日里用来消除宫殿味道的基本都是些新鲜水果。幸好这段时间她和宫中下人并没有出过门，否则必会受到牵连。
那日，容良人被嬴政杖毙，阖宫无一人敢站出来求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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