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舞阳宫
张巧回来的时候，老人正拿着凿子给一块板子打孔。他看到张巧，立刻扔下了手里的家伙，把案板上的东西一股脑推到一边，搓着双手连声说道：“怎么这么久，快，拿到这边来。”
张巧把陶罐放到案板上，老人打开盖子，凑过去仔细闻了闻，点点头。然后右手在案板上一按一掀，一块木板翻转过来，竟是个小小的碗橱。他拿过一个陶碗，倒出一碗热汤，满满喝了一大口，随后长出了一口气，闭上眼，轻轻晃着头，灰白的胡须跟着微微颤动。张巧看他如此享受的样子，自己不免也流出了口水，只是老人尚未发话，他不敢贸然行事。老人睁开眼，似乎才看到屋内尚有一人，他瞥了一眼张巧，说道：“傻愣着干什么，还等着我喂你吃吗？”张巧听了这话，才连忙取碗盛汤，吃起饭来。
吃过了饭，男孩取水洗净了碗碟。老人打了两个饱嗝，从地上捡起根木茬剔了剔牙，对张巧说：“对了，昨晚也没来得及问，你叫做什么名字？”
“我叫张巧。”
“多大了？”
“十二岁。”
“来浮霄城做什么？”
张巧将自己来此的目的及遭遇同老人说了一遍。
“嗯，”老人只是点点头，面上毫无表情，他站起身便要回屋，却又停了下来，鼻子嗅了嗅，皱着眉头说道：“这是什么味？”
张巧闻了闻，“没什么味啊？”
“不对。”老人边抽动着鼻子边四下寻找，最后到了张巧身边，瞪眼看着他，张巧被看得浑身不自在。老人说道：“你这一身衣裳比沤了三天的猪下水都臭，赶紧去东市做两套新的，别在这丢我的人。”
张巧红着脸应了一声，起身就要往外走，临出门又折回来。
“怎么还不走？”老人看了看张巧，“袋子里不是有钱吗？”
“老伯，我是想问……”张巧嗫嚅着说，“你能教我木工手艺吗？”
老人一愣，“你想要做我的徒弟？”
“可以吗？”
老人听了，哈哈大笑起来。张巧呆在原地，一时摸不着头脑。“你出去打听打听，”老人抚着胡须傲然说道，“我姚非什么时候收过徒弟，这世上又有什么人能配做我姚非的徒弟。”
张巧循着姚非所指的方向去了东市，买了两套衣裳。正好东市后面有条浅溪，张巧趁着无人，在湖中痛快地洗了个澡，换上新衣裳服，顿时觉得神清气爽。他见天色还早，便在浮霄城中四处闲逛起来。
走着走着，行人渐渐稀少，往来巡逻的卫兵渐渐增多。张巧尚且不以为意。又拐过一条路，出现了一条宽阔的大道，两旁种着高大的穿云松。此时，张巧被远处的景象惊呆了。
大道的尽头是一条护城河，在护城河的对面是高高的围墙，而围墙之内则是悬在空中的一群七彩宫殿。张巧慢慢往前走，看得愈加清楚，他看到了高耸入云的阙楼，和那上面鎏金灿灿的铜鹊，还有暗红色的砖墙和青灰色的瓦片，镂空的栏板和玉柱闪着华彩，向上卷起的檐角似乎要直上云霄，上面还端坐着狰狞的神兽。
张巧已经走到了护城河的围栏边，他抬头仰望那些神奇的宫殿，只觉銮影重叠，如梦似幻。张巧情不自禁迈步上前，他要亲手去触摸那座宫殿。他的一只脚已经跨过了围栏。突然，张巧感觉到一只手抓住他的肩膀，将他猛拉了回来。
张巧吃了一惊，忙回过头，原来是一个纪摩族的男孩，高高瘦瘦，瞪着大眼睛正笑眯眯地看着自己。张巧不知他的用意，问道：“你拉着我做什么？”。
那男孩的眼睛在眼眶中奇怪地转了转，然后指着下面的护城河，说道：“你看一下，这河里有些什么？”男孩的语速飞快，像是知夜虫，突然地发出一串鸣叫，又突然地止住。
“为什么要我看这个？”张巧问道。
“你先看一下。”男孩坚持着。
张巧有些疑惑，但还是低头看了看，河水很清，能看到水底彩色的晶石。
“有些石头。”张巧对男孩说道。
“还有什么？”
张巧又仔细看了看，什么都没有看到。“好像没什么了。”
“没有鱼？”男孩继续发问。
“没有。”
“也没有水草?”
“你到底想说什么？”张巧有些不耐烦。
“你不觉得奇怪吗？”
“我不觉得！”张巧大声说。
男孩并没有生气，他过回身，掂起脚从旁边的穿云松上摘下一把松针，朝着张巧神秘地一笑，挥手将松针尽数抛进河中。
“看看吧。”男孩脸上带着得意的神色说道。
张巧低头看去，只见松针落于水面，翻滚着向下沉。忽然，松针鼓胀了起来，接着，一根根的松针几乎同时爆出一团团绿色的水雾，待水雾平息，松针已然不见了踪影。
张巧惊得长大了嘴巴，他这才知道，这男孩刚帮自己刚逃过了一次生死之难。而那男孩依然是一副天真的笑容。
“我叫莫朵儿，你叫什么？” 男孩对张巧说道，他们已经离开了护城河边，来到了一条小巷之中。
“我叫张巧。莫朵儿兄弟，今天真是多亏了你。”
“你的运气不错，我正要去找一个朋友，刚刚路过这里，再晚一步你可就成了一滩水了。”
“可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张巧还是不大明白。
“这河里流的是融水。”莫朵儿说道。
“融水是什么？”
“融水可以融化一切活的东西，”莫朵儿说道，“不管是鱼、是鸟、是走兽，还是花，草，叶子，进到融水里，统统会融化。当然，人也一样。”
“可恨，”张巧愤愤地说，“他们把这水引进来，就为了保护那个宫殿?”
“当然，那可是舞阳宫。”
张巧想起了刚才的宫殿，还有些心神向往。“你进过舞阳宫吗？”他问道。
“我又不是烈顿人，怎么能进得去？况且，就算是烈顿人中的王公贵族也不是个个都有机会踏足舞阳宫的。”
张巧轻轻哼了一声，说道：“现在虽不能，以后未必不能。世上的事又有谁说得准。莫朵儿大哥，你救了我。等有一天我能进舞阳宫，一定带上你一起去。”
莫朵儿看着张巧，像是看一个怪物。
“怎么了？”
“你知道吗？我们纪摩人有个本领，就是能看出一个人是不是在说谎。”
“你看出什么了？”
“我看出来你说的是真心话，也看出来你会是个好朋友。”
“真希望我也能有你这个本事。”
“来吧，我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
“什么地方？”
“去了你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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