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二章 碧落黄泉，唯不辜负

　　“呜~~呼~~~”

　　狂乱的风四方吹来，逃窜的人不管往哪个方向奔逃就艰难吃力。

　　特别是，还带着一个跑得并不快的女人一起时。

　　刘英站在一块杂草丛生的土坡上四处张皇，杂草被狂风吹得更乱，遮住他的身影。

　　身影容易躲藏，但是气味、气息却是没有办法隐藏。

　　他不是江护，没有诸多秘术藏身，也不是孤身一人。此刻他的身旁，一身碧水长裙的阿碧也是衣衫破损，发髻乱垂，面色也再无之前出走天水城时的从容。

　　至于他们的那匹马，已经被刘英明智地弃了。

　　若不然，此刻他已经被追捕的红昭楼护卫包围了，或者是成为了一具尸体。

　　掉毛的马果然不能骑，坚硬的荒野石道虽然不能留下马蹄印，但是却能留下那些掉落的马鬃。

　　幸好身上带着几种傍身的毒药，才能出其不意的解决那两个护卫，但是他们的行迹也彻底暴露了。

　　但是，没有了代步的马匹，在这荒野之中，如何能生存下去？

　　等到夜晚降临，谁又能逃得过沦为猎物的宿命？

　　现在天色已经开始变昏了，夜幕，快要来了。

　　“阿碧……连累你了。”刘英看了看心甘情愿跟随自己亡命的女子，千言万语终究只能道出这么一句，愧疚么？还是遗憾？

　　“天一黑我们就只能等死了。”阿碧看着刘英的脸庞，普通的相貌，不比谁要英俊，也不比谁要和善，但是这样一张脸，却给了她足够的安慰。

　　谢谢他的无意中慰藉，才让自己走出那段灰暗岁月。

　　虽然对方不知道，但是她不能辜负对她好的人，纵然是别有所求的好。

　　这话一说，刘英不敢去看阿碧的脸，只是艰难地点了点头。

　　到此刻，他终究是没有办法了。

　　这时候，前途已经能一眼看尽，而他也在回想自己的半生，从捕鱼小子岛田家的训士，再到暗卫，从一次次任务中晋升到暗卫队长……

　　这一切似在昨日，眼前浮现……

　　他这一生，还有很多想做的事未做，还有太多的不甘，但是，又能怎么办。

　　无尽的不甘与无奈，在四方纷起的狂风中狂乱生长，但是最终只能化作心底的一声叹息：“也罢，能和阿碧做一对亡命鸳鸯，也算是一种满足了。”

　　但是，接下来的一句话，彻底打碎了他最后的幻想，“既然你没有其他的生路了，那我该走了。”

　　“你……你说什么？！”刘英不懂，听不懂阿碧这话什么意思。

　　他真的不懂，如果对方不爱自己，又何必跟自己奔逃出红昭楼，而如果爱自己，走到这一步，又如何能弃自己而去？

　　而且，弃了自己，她一个弱女子又能去哪里？

　　“陪你奔逃了一路，终究还是要分别了。”阿碧直看着刘英的眼睛，对方的眼睛也紧盯着她。

　　“若是你有出路，纵然在苦难一些，我也会跟随下去，可是……”阿碧将背上的长琴反抱怀中，在说出这句话之际，似乎她能依靠的只有自己，和这把长琴了。

　　“那……你……”

　　“生路相随，死则阔别。应该算是没有辜负你了，至于最后这一段路……”阿碧摸摸了长琴金丝弦，而后看了看有点昏沉的天。

　　“我终究还是要为自己活，亦不能辜负了自己。”

　　刘英听后许久未语，只是目光变得越来越空洞，等到眼前伊人逐渐模糊，消散在荒野原中，他好似醒悟了一般，癫狂长笑。

　　“哈哈~~~~”笑得癫狂凄楚，虽没有声泪具下，但是悲慟之感狂乱纷杂，在这狂乱的风中传远……

　　一只鬼眼秃鹫在狂风中咋呼，锁定了荒原上的目标后，边一直跟随着刘英，为追赶而来的护卫们指引着方向。

　　此刻的刘英，状若癫狂，似乎不再在乎自己的行迹，在荒原之上冲撞奔逃，忽东忽西，行迹无非。

　　或许，他真的疯了，真的想好好疯一把。

　　在失去他最珍视，也以为自己拥有着的东西之后，才发现到头来自己一无所有，一无所有就无所顾忌。

　　腰间的短刀藏在黑皮鞘中，刘英无视身后紧跟的五名红昭楼护卫，径直朝着荒野大道而去。

　　掉毛的火鳞马被他弃置在大道之旁，早就奔逃不止去处，但是那并不意味着就没有其他路了。

　　是的，现在他一无所有，敢拼死，只要杀了两名护卫，夺得他们的坐骑，自然可以跑得更远。

　　他早该拼一把的，之前用毒杀了两名护卫，连带着将那两人的坐骑也毒杀了，他不应该惊惧，应该继续杀，杀夺两匹脚力更好的火鳞马，逃得更远。

　　可惜，之前因为关心则乱，担心和阿碧会遭遇更多的敌人，就往荒原里一钻。

　　人呐，有些路走错了可以重来，但是有些路口选择错了，就只能悔恨了。

　　漫漫一生，难免犯错，甚至会犯很多错，可以慢慢来弥补，有些弥补不了也能当个教训，这些错误会让我们的人生更加丰富精彩，去无关大碍，只要那么关键的几步选择对了。

　　就像有的人，半生混账，但是确实跟对了人混，一朝择主，从龙之功便足两代享用，这一步选择对了，其他的错误就无足轻重了。

　　可惜，绝大多数人不知道那些选择才是自己人生的关口，少部分的人知晓哪些是对自己至关重要的选择，但是这少部分人又有大部分会选择错误。

　　或者是迟疑了，没有做出选择。

　　刘英算不得少部分人，他不是个强者，也不是个太聪明的人。

　　最多只是个后知后觉的凡夫俗子，不算太蠢的人。

　　当然，现在他又是个敢拼死的人。右手紧紧地攒握着腰间的藏鞘短刀，目光死死地看着对面一字排开的五名骑卫。

　　红昭楼的骑卫，黑墨色的盔甲笼罩全身，脖子上环系着一条红色的丝巾，红色丝巾上应该绣着一座有着彩月飞过的红楼，代表着红昭楼。

　　当然，距离这么远刘英应该看不见，他也不需要看见，他只要看见这五人盔甲的防护弱点，然后想着如何一刀让对方毙命。

　　不远处的天空上，鬼眼秃鹫扑闪着翅膀在空中盘旋，似乎在等这里死人。

　　“阿碧姑娘呢？”盔甲中传出冰冷的质问声。

　　刘英却是不语，只是死死地看着五人，抬头看着。因为对方坐在马上，比他高出一大截。

　　见对方不语，那骑卫恼怒：“找死！”

　　而后不再与刘英多话，招呼两遍的同伴道：“一起上。”

　　五人手中弯刀如钩，高高扬起，犹如无论细月，朝着刘英飞去。

　　扬刀，策马，金属盔甲碰撞声铿锵坚硬，落入刘英耳中，让其如置身冰地，杀意刺骨。

　　眼睛眯成一条细线，刘英将目光锁定在左侧第二名骑卫身上，准确地说是对方的腰间。那里有一条明显的盔甲缝隙，足够他的短刀快速划过，同时他可以用最快的速度砍伤最左侧的马匹。

　　“呼~~”风狂呼。

　　刘英几乎是屏住呼吸，整个身子犹如最灵活的黑豹……或者更准确的说成是荒野鬃狗一般冲过去。

　　看着明晃晃的弯刀朝着他齐刷刷地挥砍而来，根本毫无躲闪的间隙。刘英丝毫不为所动，似乎那不明亮的不是刀子，而真的是残月。

　　“刺啦~~”

　　“倏~~”

　　“噗通~~”

　　刘英手中短刀在与骑卫快要接触的瞬间出鞘，精准地挡住左侧第二名骑卫的弯刀，而后身子一个扭转，这样自然无法躲闪左侧的那把弯刀。

　　他只能用右侧的背部去承受这一到，任那锋利的刀刃入体，看在后背骨上。

　　而另外三名骑卫因为距离原因，并未砍中刘英。事实上他们之前的齐至动作只是阻拦刘英寻找漏洞窜逃。而在刘英选择硬抗的瞬间，另外三名骑卫就快速的朝着其身后环绕，欲要将其围杀。

　　剧烈的统统并未让他瞬间倒下，而后咬牙坚持，同时身子快速前倾，原本抵挡另一名骑卫弯刀的短刀快速的滑动而过，和对方的刀刃摩擦出“噌~~”声响。

　　并非雪白的短刀急速滑过，切入左侧第二名骑卫的腰腹部位，而后带血出，不待那人腰腹间飙飞的鲜血喷在脸面上，刘英的身子就完全的倒下。

　　身子倒在地上，而后向着一旁翻滚，手中短刀同时挥砍在最左侧那匹火鳞马上，自下而上，划出一个五六寸长的伤口，伤口直至马屁股出。

　　伤口划至此处，那匹马疼痛之下剧烈跳动奔逃，那名骑卫一时控制不住，根本无法及时反击。

　　而且，他这把短刀不是雪白的，而是有些灰暗，因为这短刀在打造时就焠了毒。

　　解决了近乎两个敌人，但是另外围杀他的三名骑卫这时也追赶至其身后，不容其半分喘息，手中弯刀就再次扬起，落下。

　　还好，刀毒是剧毒，顷刻间就能要人命。

　　这时候，原本左侧第二名骑卫，已经倒下。刘英连忙翻身而上，握住火鳞马的缰绳。

　　这时候调转马头已经来不及，只可能让他背部再受到攻击。生死厮杀之间，他这次没有选择错误，双腿夹住马肚子，策马而动，朝着那三名骑卫相向冲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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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碧抱着七弦长琴跑得很急，却不是很快。

　　她速度本就不快，这一身长裙更是难让她在这劲吹的分钟跑得快起来。

　　胸前波澜起伏，似有千斤重，由于剧烈奔逃脸色变得红润。

　　她在最后的生死时刻弃刘英而去，并不是因为她有其它的生路。只是最后时刻，她不愿意等死，不愿意将自己的命运交给一个已经觉得没有生路，只能等死的人手中。

　　一路奔逃跟随，只为不辜负没有辜负过自己的人。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她就能轻易去死，跟随别人一起去死。

　　事实上，她比谁都知道生的可贵，只要还有活着的气，就要挣扎着活下去。

　　生很可贵，死并不可怕。

　　人生最重要的是要懂得取舍，而她的取舍就是，能不辜负任何人地活下去！包括她自己。

　　对她来说，活着不是简单的活下去，而是一定要带点其他的东西活着。

　　这话对旁人她是不说的，说了别人也不会懂。

　　不说，但是会照着这样去做，就像此刻，在已经算不辜负刘英的意愿后，她努力地寻找生路。

　　或许，若是当初拒绝和刘英一起出城，两人就不会有这杀身之祸，但是她没有那么做。

　　荒野之中风声如野兽狂吼，天色渐黑，寒意渐浓，她只得凭自己的想法挣扎着活下去，奋力地朝着记忆中的一处就近村落奔逃而去，尽管她知道那村落还有数十里的距离，根本不可能在天黑前赶到……

　　荒野大道上，名叫青青的姑娘奋力地策马驰骋，朝着刘英正厮杀的地方赶去。

　　在红昭楼其他护卫得到指引消息后的片刻，她便也得到了消息，紧紧地跟在那数十名骑卫之后，不是火烧油燎的焦急，她修炼的忘心剑也让她无法如此。

　　心中一片冰冷，就好像一根心弦紧绷着。

　　“你不能死，不能死！”

　　“一定要给我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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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哪有不死的，再厉害的人也会死，只不过难死一点。

　　刘英不管是从实力还是从心计来看，都算不得厉害的人，死得应该不会太难吧。

　　可是，此刻还活着的三名骑卫却觉得眼前这个男人很是难死。

　　身体前后中了五六刀，还是没有倒下。

　　而他们三人中，有两人受了伤，很快就有一人在厮杀中倒下，脸色一片灰黑，中毒不浅。

　　至于另一名受伤的人，因为即时服用了解毒丹，方才抱住了姓名，可是战力也是大损。解毒丹不是什么毒都能解，只不过能护住心脉，不至于让毒气攻心。

　　刘英缓缓而行，整只右手手臂破损不堪，其中一道伤口削去了他小半个手臂的肉，骨头都可见。

　　这样的手握刀自然是握不紧的，更别说挥刀杀人了。

　　事实上，他后背，腰间还有不少伤口，没走一步，哪些伤口撕裂疼痛，剧烈的痛感让他面色都有些扭曲。

　　胯下的马早就死了，总共五匹马，存活的只有两匹。

　　但是那两名骑卫现在却是下马，天色不早了，若是马儿再死了，纵然他们能赢得这场战斗，也难在荒野中活下去。

　　至于等待其他的同伴来救援……还是做最坏的打算吧

　　而且在骑马并不适合这样的厮杀，一旦对方攻击了坐骑，很容易就连累到骑马的人。

　　“桀桀~~”刘英咧嘴狂笑，癫狂若疯。

　　体内所剩不多的真元之力彻底喷涌而出，这一刻，他决死一战。

　　手中短刀不断的凝聚真元之力，被浅蓝色真元之力包裹的短刀似乎变得越来越轻盈，他握刀的手也越来越轻松。

　　到最后，他的右手好似没有握着那短刀，那被一团浅蓝真元雾气包裹的短刀却浮于空中，不曾跌落。

　　这是一门武技，一门他从未在活人面前施展的武技，因为见过的人都死了。

　　纵然只是残篇的飞刀武技，也足以抵得上他在田家见识过的所有武技，无名飞刀，例无虚发。

　　但是，他也只能发出一刀。

　　“哧~~！”在对方惊恐的眼神中，短刀化作的飞刀以及不可思议的速度飞出，不是朝向对面的两名敌人，而是天空中的那只鬼眼秃鹫。

　　刀影一闪，鬼眼秃鹫连惨叫声都来不及发出，就被真元雾气笼罩的飞刀撕裂成碎片。

　　为什么？为什么不是攻击那两名骑卫？

　　这一刀绝对可以秒杀其中一人，容不得对方抵抗半分。

　　解决的一个敌人，剩下的那个已经受伤了，他是有机会夺马逃走的。

　　为了什么？一只鬼眼秃鹫，他还在惦记着，他的行迹早就暴露了。

　　飞刀一击发出，刘英再无余力，连站着的力气都没有了，身子直直地向后倒去，看着那在晃倒的天。

　　“刺~~啦~”弯刀入肉撞骨之声传来。

　　那名赶上前来补刀的骑卫看着这倒在自己脚下的男子，脸色不明。

　　脸被盔甲遮住了，一双眼眸中的恐惧之色逐渐消散，死人他是不在惧怕的。

　　然而，死亡如风，游荡于这天地间，他有怎么能彻底摆脱得了。

　　刺入尸体的弯刀还未抽出，这么骑卫就看到了远处大道上奔腾而来的同伴。

　　他以为这是彻底安全的信号，但是……

　　在这群同伴的身后，跟随者一名女子，一名面色冰若寒霜的女子——青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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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不要死！！”余青青看着远处的那具尸体，那具身上血肉都有些模糊的尸体，确实一眼就认出那就是他要找的人。

　　四周弥漫这血腥味，但是她却从中嗅到了一丝鱼腥味。

　　已经很淡的鱼腥味了，毕竟已经过去快十年了。

　　但是这味道还是如此的熟悉，之前在小镇上就闻到了，但是当时不适合见面。

　　没想到，她怎么也没想到再见已是生死两界人。

　　余青青脸上没有露出半分悲痛之色，她早就忘了怎么表现自己的情绪。但是她的眼睛里全是悲戚之色，目光惨然地看着地上那具尸体，看着那人将弯刀从他身体里缓缓抽出，还在尸体衣服上擦拭了继续刀刃上的血迹。

　　“死！你们都该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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