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呐小说网 > 枕中记 > 9.乍惊

9.乍惊


  安乐楼里乍然一惊,旋即沸起嗡嗡的议论声。

  “丢了什么要紧东西,倒要这安乐楼里所有人都留下?阁下还是说清为好,耽搁了时间不提,这污人名声的事情,我们也是担待不起。”

  先前坐着团桌儿的大嗓门汉子三四十岁、富家打扮,此时扫了一圈见无人出头,皱着眉站起身朗声道:

  “况且阁下是何人……丢了东西找官家便是,我们为何要听你一己之言?”

  “今日的事,实在是我们知琼的疏忽,请各位看官见谅。”

  贺匪眸子一沉,未待他讲话,瑛姑却自他身后转出身来。整场的人本是议论纷纷,许多小倌几乎压制不住,此时见了瑛姑却都纷纷噤了声。

  “恐怕这次事情大了。”

  角桌边儿老戏客遥遥地越过许多人头,眯眼看了看瑛姑神色,喃喃道。

  瑛姑依旧是惯常的端庄打扮,但步履匆忙、神色异常冷静,声音里不像往常一样夹着些柔意,却持重了许多:

  “请各位看官稍安勿躁,知琼绝对没有冤屈任何人的意思。这次的事事关重大,涉及的人却也不多,只要稍稍配合,不相干的人很快便能洗清嫌疑,就当是给我瑛姑一点脸面。打扰到各位的时间,知琼会奉上一分薄礼来补偿。”

  “可,一旦查不清楚,今日安乐楼里的人都要吃官司,我们知琼也逃不过。”

  多少看客都是识了瑛姑有数年,对她很有一些信服,此时便静了下来。银衣小生瞧了眼贺匪,见他还颇为平静,暗暗叹了口气站出身:

  “这是京兆尹的腰牌。我家贺大少爷在安乐楼听戏时丢了把桃木锁,今儿若查不出来这锁在哪儿,在座的就都得衙门走一遭了——不过大少爷不想把事情闹得那般没法收拾,所以若是哪一位随手揣了,麻烦您给拿出来,一切都好说。”

  丢了把桃木锁倒也值得这般大费周章?

  角桌儿边一个闲汉刚要出声,就被人给按住了。

  “嘘,别跳。竟是贺大少爷,我说怎么这样淫威赫赫。”

  “这是谁啊?”

  “你听戏太多坏了脑子吧,贺大少爷不知道?贺胡薛温,他们燕然的四大开国氏族,世代钟鼎的。出了纨绔子弟多少个,数贺大少爷最胡作非为,偏生据说是家里有大人物宠,就是闹到皇上跟前儿了估计都得向着。别提桃木锁了,就是丢根儿头发丝儿,只怕都能让人掉脑袋,得,反正也没咱们事儿,就好好缩着听吧,光天化日总也不能冤枉了没事人。”

  ——

  三楼包厢,檀弓睇了一眼身边的男子,含笑道:

  “搞了这么一出好戏,不怕知琼查到包厢里咱们头上来?”

  “别怕。管事里有我们的人,况且他们不会那么多事。”

  男子抚了抚少女的丰泽的脸颊:

  “又不是只靠着贺老大一个人做生意,自然是能不得罪的人尽量都不得罪。很多进不去隔间儿走廊、没嫌疑的闲汉已经被引出去,二三楼的包厢则给隔开,只戏场中间儿有人出入过的包厢才来人排查一下。我们可是一直没动;就是他们来了,也不可能让女客将帷帽掀开。”

  “这桃木锁有甚么稀奇,倒激起这么大波澜?”

  檀弓闻言,软软倚在了男子怀里,玩弄着他的衣领。

  “别闹。”

  男人握住了檀弓猫一样的手,二人窝在了槅子间的软榻里:

  “贺老大现在看着壮健,小时候却多灾多病。贺家太夫人对唯一的嫡孙爱如珍宝,求神问药花了多少银子人力,终于从薛家大珊蛮那儿得了指点,做了块镌了大少爷名字贺匪的桃木锁。据说造这桃木锁用的桃树,是当时六七十岁的老夫人亲手用自己的血浇灌过的。”

  “偏生有了桃木锁后,贺老大便不大病了,太夫人大喜过望,直道是此桃木锁压住了贺老大的命格,平素轻易不许人动,也不许把它摘下来,只苦了贺老大八尺大汉,斗鸡走马时还得带着项圈。”

  “贺老大自己不信鬼神命格,可他虽放荡,素来却很孝敬太夫人,太夫人花着心血给的东西也许背着人为了一时松快摘下来,可丢了是万万不成的。太夫人上了年纪身子不好,要是知道这锁没了,气病了也说不准。”

  “所以你是想把顺走锁的罪名安在那人身上?”

  檀弓柔声问。

  “不会,如此生搬硬套饶是谁也不信,顺锁的罪名有别人背。只是等事情查到他头上,他不得不露脸,堂堂大燕五皇子做了伶人给市井小民唱戏,这罪名可不轻。本来父皇便不喜欢他,这样的事传到了父皇耳朵里,想来又是一场好戏。”

  檀弓蹙起娥眉:“说来……一个好好的皇子,没有别的指望也总能衣食无忧,他为何却隐了身份混进市井,干些唱戏弄曲的勾当,实在是让人疑惑。”

  “只这一件事,我是如何也查不出来。”男子顿了顿,“不过应该无需担心有什么心思在里面,他大概是的确喜欢唱这东西。我这位五弟弟……从小和我们,便是不一样的。”

  “来了。”

  檀弓轻轻拽了下男子的袖子。男子向下一望,贺匪坐在那里听着知琼管事们说着些什么,沉着脸一言不发,银衣小生却已是逼上了戏台边被隔离开的戏班。

  “贺钧还真是贺匪养的好狗。”

  男子低低道,唇边溢出一丝笑来。

  今天的事若闹到衙门去,太夫人肯定会知道,而且会知道的很快。而选择表露身份用知琼的人手解决,若能找回桃木锁,即使有朝一日风声传到太夫人耳中去,也能扯些谎将这事盖过。贺匪倒是不怕他有个流连章台楚馆的名声,为了不让贺氏太夫人知道丢了桃木锁,贺匪表明身份究查知琼的人,却恰好落入他的圈套。

  他果然没估错贺匪的孝心。

  ——

  “竹官是我们班子作保的,虽不是上京人,身份文碟和路引你也都看了。有名有姓,为何偏要卸下妆来看脸?”

  银衣小生贺钧看着那几个护在花旦前面的伶人,眸色幽然暗沉:

  “文书都可造假,你们的信用我也信不过。桃木锁放在隔间里,那条走廊并不令闲杂人进,又能接触到瑛姑偷钥匙,又能进得了走廊的人不多,个个已排查了身份誊了面貌。只是那些人不是知琼仆役就是有身份的公子哥,而你们这些浮萍样儿的人……”

  “怎么,看不起我们伶人?”

  贺钧垂眸,眼底闪过一丝蔑然:

  “多说无益。你们一味推脱,反而让人心生怀疑。”

  殷人和越人喜歌舞、好曲艺,唱得好的伶官可与官宦皇爵同席;但燕然人虽已入主中原五十余年,到底素性粗犷,便不大看得起这些声色犬马。

  因此桃木锁失踪,找到瑛姑了解情况后,贺钧第一个怀疑的便是伶人。

  “你可以搜我们的身和行李。”

  戏里扮秦修然的末角是个年青小生,护着竹官不肯让半步。

  “若是真顺了,总有转移的法子,难道会带在身上等人拿?”

  贺钧淡淡道。

  “我们为什么要大费周章去顺甚么桃木锁?”

  小生见贺钧不肯通融,不由得一声嗤笑:

  “桃木锁而已,一块小东西。真有那贼为了财物,合该手脚干净,不值钱的不会去拿,你们别是眼错不见掉在了什么地方,却这个时候来栽赃我们。况且那么多隔间儿,瞧你眼生怕是第一次来听戏,有贼不动旁人,偏生捡着你们一家偷?”

  贺钧心头一动,眼底光芒愈发暗沉。

  “卸了扮相行头誊清面容也不过是一件小事情。况且你们都已卸了,只他一个人留着扮相,这花旦据说也是第一次来唱戏,没人知道他脂粉底下是江洋大盗还是甚么东西……”

  难不成真是贺家的某些宿敌,或是殷人遗族的一些死不透的玩意儿在特地盯着大少爷……

  贺匪心思轮转,刚要出声,一袭水红曳地长裙的瑛姑却盈盈而至,向着贺钧福了一福:

  “贺家小哥莫要见怪,这几个小伶官也是初次见到这等场面,怕是吓的有些胡言乱语,瑛姑在这里给小哥赔罪了。他们戏行当的确有一些老规矩,这班子也是京里有名有姓的,原是抚安伯向氏的家戏班子,您若想誊清身份以备再查……”

  “当众卸了扮相,我怕脂粉下头的脸吓到这一地的人。”

  未待瑛姑说完,戏台子上一直一言不发的竹官却是开了口,声音酥软、眼波流转,带着些石榴汁似的甜润:

  “你若真想看,后头有空屋子,我卸给你一个人看就是,好了坏了,也总是你小哥儿一个人知道……你说可好?”

  瑛姑吃了一惊,面上掩饰着,和那花旦悄然递了个眼神。见花旦满眼笑意,直写着“别担心”几个字,仔细想了想便一点头:

  “后头有方便的地方,这也不算坏了他们戏行的规矩。”

  贺钧却没料到有这句话,当即愣了愣。他自负武力倒是不怕这小花旦能对他如何,只是打量着他身段有些眼熟:

  “可以。”

  “他若真只给那银衣小生一个人看,这出戏不是白唱了?”

  檀弓听着男子讲台下形势,这时候不由得开始发急。

  男子沉吟了一会儿,缓声道:“只要他露了脸,我们的目的便是达到了。不当众揭开也好,免得闹大了事情——你当他只给贺钧看,他在这儿唱戏的事便能压下了?陆凝贺匪,素来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他今儿给贺匪唱戏,又得贺匪赏缠头,想想便好笑。”

  “没人是傻的,无论他人前揭、人后揭,过得几个月,这里的事迟早慢慢传到该知道的人耳朵里。”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没错。”男人慢慢地道,“这是桩被压杀了不准人提的丑闻……五六年前,大燕五皇子陆凝在和宗室女贺氏贺儿成婚的前夕,贺儿被这贺家大少爷贺匪给强.暴了。”


  (https://www.tiannaxs.com/tnw96636/3237389.html)


1秒记住天呐小说网:www.tiannaxs.com。手机版阅读网址:m2.tianna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