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25


  外面天早已擦黑,红茶续了一壶又一壶,锦瑟嘟着嘴偷瞄无端,“钱总,这个点了,管饭吗?”

  无端数了数面前的空碟子,“三楼自助餐,还是后面弄堂的小馄饨?”

  “钱总决定吧!”锦瑟面露喜色,这里除了下午茶,自助餐也是一片草原啊。

  无端起身就要穿外套,“走吧,晚了要收摊。”

  锦瑟一看,赶紧从他手里夺过衣服和围巾,捧在胸前,“我帮钱总拿,我去按电梯,一会儿钱总最喜欢的雪蟹腿和牛排都没有了。”

  无端一头黑线,“死丫头片子。”只好结了下午茶的账上了三楼,时间刚刚好,两个人在窗边坐下,锦瑟把衣服一放,赶紧往海鲜档跑。无端打开邮箱回几封邮件的功夫,已经放了满满一桌子的菜,冷热皆有、荤素兼备,小丫头很会吃。

  “钱总喝点什么?”锦瑟狗腿道,跃跃欲试地要去再拿一轮饮料。

  无端看了一眼面前的食物,“我去拿吧,你喝什么?”

  “甜甜的,都可以。”

  无端一手端了两只清蒸大闸蟹,又托了一碗素面,另一手拿一杯柠檬水、一杯橙汁坐回位子上,放慢了速度拆蟹,锦瑟呢,右手的筷子夹着三文鱼寿司刚塞进嘴里,左手的叉已经戳了一片金枪鱼蘸酱油。

  她看无端一趟能拿这么多东西,又惊讶又羡慕,“钱总真厉害,一只手就能端两盘,都不用老站起来拿东西了,你教教我吧。”

  无端拆下一条蟹腿,嘎嘣一口咬掉关节,切口沾了姜醋汁一嗦,一截雪□□嫩的蟹腿肉滑进了嘴里,“你胃口这么好,来回四盘四盘端,别人会当你是服务员。”

  锦瑟哪里肯服气,你摆谱不肯教我,我自学还成不了才吗。她放下筷子和叉,撸了一把袖子,要把面前两盘零零碎碎的海鲜一起端起来。可惜,五个手指摆弄了半天也没成功,虾和海螺倒先滚了出来,近旁的服务员摸不准脉,犹豫着要不要过来询问。

  无端抢过两个碟子,“别玩了,好好吃你的,不然我走了。”

  锦瑟不撒手,四只手拉着两碟海鲜,悬在半空僵持着,“钱总慢走,别忘了付账。”

  无端笑了,“你这么细胳膊细腿的,就是两个空碟子,也难为你一手端得起来。”

  “那你教我啊,这样吃自助餐,多有范儿。”锦瑟眼角下垂,摆出一副可怜相来撒娇。

  “好好好,别装可怜。”无端就范,张开五指摆好姿势,将其中一个碟子用食指、中指和拇指夹住,“看好,这样摆,拿第一盘。”

  这一步,锦瑟勉强做到了,“好重,手指要断了。”

  无端拿起第二个碟子,架在无名指、小指上,用拇指根部去保持平衡,“端牢,摔了你自己赔。”

  这第二步就难了,锦瑟五个指头紧张得像一只中风的凤爪,僵硬着托住了两个小号骨碟,龇牙咧嘴地笑起来,“我也学会了。”

  无端被她的样子逗乐了,伸长手臂拍她的左肩,“肩膀,放松。”然后端起自己那碗汤面,连着底下隔热的盘子,要放在她的手臂上,“这儿还能放一碗,端稳了了。”

  这一碗面放上来,还不给她压垮了,打翻了弄脏衣服就划不来了,锦瑟紧张得不行,却托着两个碟子无法抽手,“钱总手下留情!”

  无端决计是要戏弄她,托着汤碗到她身旁,稳稳当当地放到了她手臂上,才刚要松手,她整条胳膊、连着两枚满当当的骨碟就要往下坠。锦瑟低呼一声,他知道是成功地吓到她了,迅速出手用同样的手势托住了她的左手,碗碟和食物的重量立刻转移到了他手上。

  锦瑟长吁一口气,还好没摔,再也不逞能了,嘤嘤嘤。

  无端托着她的手,一丝电击般的刺痛在肌肤相触的一瞬间从手指蔓延全身,唤醒了他在重症监护室时的一些肢体记忆,他暗自惊诧,赶紧帮她撤下几个碗碟,放开了她的手。

  才做了几个月的和尚,摸一下小手就这么刺激。丢人,太没出息了!不过皮肤还真是不错,那细嫩幼滑,不是在一线部门上刀山下油锅的服务员可以媲美的。

  服务员已经看愣了,周边几桌的客人也毫不掩饰看热闹的眼神,两人整理了一下坐姿,一个埋头喝汤吸面,一个左右开弓吃海鲜。

  沉默地吃了一会儿,锦瑟见无端一副斯斯文文的吃相,只觉得尴尬,就又接着下午明珠和沧海的事寻了话头,“我们老板在城东和钱总是同事?”

  “嗯,我们差不多时间入职的,那时候我还在餐饮部,都过去好几年了。”

  锦瑟吃人家的,喝人家的,忍不住又狗腿一把,“钱总这么年轻,真是青年才俊一表人才年轻有为啊!”无奈词不达意,几个相同的字眼翻来覆去地在舌尖滚动,只好悻悻地闭上了嘴。

  无端客气地收下了这些蹩脚的恭维,想起了城东当年的那些血雨腥风,办公室斗争之激烈,无知业主之胡搅蛮缠,加之一两场天灾人祸,他和沧海是如何披荆斩棘、保住饭碗、走到现在的,不过,当年沧海连心上人差多少间够满房都了如指掌,他却昏昏沉沉被月老摆了一道,“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我们这种外来务工人员,还不是为业主搬砖。”

  两堆蟹壳蟹甲整整齐齐,他用柠檬水擦了擦手,抱着手臂看锦瑟悠哉哉地开始吃热菜。酒足饭饱就容易犯困,他看了一会儿对面姑娘小仓鼠一般的吃相,竟然打起瞌睡来了。

  一进入梦境,四周就有一股股云雾流岚漂浮起来,他心道不好,这场景似曾相识,难道,又死一次?梦中猝死?死在了竞争酒店的自助餐厅里?

  等周身的云霭散去,他发现自己置身于一处空旷静谧的野外,天上没有月亮,只有繁星似海,近处一座楼阁、一株相思树,远处一城宫阙、一棵丹桂。

  还来不及思考,身后楼宇的朱漆木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位白发白须的老人家快步走了出来。

  无端一看,撞到枪口上了,脱口喊道,“月老!”

  月老正是为他而来,小跑上前,忙不迭地应着,“无端先生,呵呵,你还记得我呀!”

  “就你一个?阎王不在?我怎么又上这儿了?又死了?”他甩出一连串的问题,没好脸色。

  “不是不是,我只是给你拖了个梦,不打紧的。”月老陪着笑脸,“我有重要的事得和你解释,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无端心里一喜,就差眼睛放光了,“那个孽缘是不是有问题?是不是要再送我回十年前?我就说嘛,肯定是你们的系统有bug,堂堂的天堂旅馆,也得请个靠谱的IT经理对不对。来吧,快送我回去吧。”

  “不是不是,孽缘已经化解了,这次绝对万无一失,你就放一百个心吧。”月老这次信心十足,他和阎罗亲自找了魁星、禄星,连他的命格都改了改,哪里会不得意。

  无端当下甩了脸色,“那你托什么梦给我?”

  “那个,要让无端先生见笑了。”月老先作了个揖,然后像家里半年多没见面的九十岁爷爷一样腆着笑脸攀住无端的手臂,“我家童子在凡间历劫,要是成了,就会飞升为下一任月老……”

  无端打断了他,“知道了知道了,想让我帮忙关照一下对不对?想也别想。”

  “不不不,误会了。”月老老脸一红,不好意思了,“我是想让无端先生帮我,让这童子在人界多待些年月,最好别飞升,别回我定婚店为祸人间。我一把老骨头了,实在经不起折腾。”

  无端险些笑出来,这天界竟也有这样的事故,“你想让我怎么做?”

  “嘿嘿嘿,你就躲着点,别被缠上,那我家童子自然遇不到那个命中注定的劫数,自然也就只能不断地投胎轮回,回不了月宫,回不了我定婚店了。”

  “行啊,就是那个祸祸了我的童子对吧,老相识了,包在我身上。不过月老啊,这忙我不能白帮,总得有点报酬吧。”

  月老喜笑颜开,“好说好说,我找陶朱公帮你开开财运,你看怎么样?”

  “不怎么样,你把李思华从孙弦一那儿解了,给我系上。”

  “额?咳咳咳,时间到了,梦该醒了,无端先生,欢迎您再次莅临天堂旅馆啊!”

  无端从云间跌落,四肢失重的一瞬间猛然睁开眼睛,眼前一片残羹剩饭,对面一只巨型仓鼠正在专心致志地啃着脏脏包,嘴唇脸颊上都沾了可可粉和巧克力酱,真是吃得好欢快,好不把自己当外人。

  他忽然气不打一出来,“我干酒店这么些年,没见过像你这样能吃的女孩子。”他顿了一下,“你不会是个男孩子吧。”

  锦瑟放下脏脏包,嘟着黑黑的嘴,“你是在夸我可爱吗?”

  如果无端手上有镜子,一定会拍到锦瑟面前,现在,他只能拿一沓纸巾拍到她手边,“擦擦嘴,小朋友。”

  锦瑟赶紧又拿起脏脏包,“我还没吃完呢,钱总要是着急,把账结了先走吧,我一个人回家没问题的,放心吧。”

  他认输了,“放心,钱我会付的,你吃吧,快吃,多吃点,还吃什么我帮你拿。”

  “钱总不再吃点什么?”锦瑟一笑,黑黑的嘴唇之间露出两排黑黑的牙齿,“我帮你去拿呀。”顺便走两步消化一下。

  “年纪大了,吃多了不消化,你继续,不用管我。”无端躺回椅背里,觉得自己像极了幼儿园阿姨,“你认识Spring吗?她的食量跟你不相上下,不过她是被逼的,你是自愿的。”

  “不认识,谁呀?”

  “上次那家咖啡馆的老板娘,酒店以前的人力资源经理,王暖玉。”

  锦瑟眼珠一转,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记忆,一段久远的故事又涌到了嘴边,“我知道我知道,王暖玉和蓝田,酒店没有我不知道的八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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