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18

　　从心怀感激到咬牙切齿只有一线之隔，明珠义愤填膺地从沧海办公室出来，忍不住拉着Grace到洗手间吐槽，把这几天受的气全撒了出来，在前台，她是操作、服务、态度都一流的明星，到了这儿，没人指导点拨，还到处都是碰不得的邪火，Sue和沧海简直是黑白双煞、天生的一对！

　　“没事啦，熟悉起来就好了，Jay前几天还夸你一点就通呢。”

　　“都是鸡毛蒜皮的事情，通个什么劲。”明珠气的头顶冒火，什么话都听不进去，只一遍又一遍地抹口红、擦掉、再抹、再擦……一支好好的唇膏，简直是被糟蹋了，“Ocean是不是有隐疾？怎么这么阴阳怪气的？老是找茬，他和Sue是失散多年的老姐弟吧！”

　　“你想太多了，无非也就是处女座了。”Grace替明珠又扯了一节纸巾递过去。

　　“怪不得！原来是个处女精！”她小心翼翼抹好最后一遍，节奏明快、兴高采烈的走出了洗手间，仿佛“处女精”三个字就能承载她的的全部埋怨和委屈。

　　不能低头，王冠会掉，不能流泪，敌人会笑，总有一群姑娘从小是公主，长大了自然是女王，习惯了掌声和鲜花，就不能再委身平庸和曲折，明珠就是其中之一。她长袖善舞、八面玲珑，很快就和散落在大中华区各个角落的前辈们打成一片，电话、视频、远程，无所不用其极的在半个月之内学得七七八八，不仅所有工作上手接管，处理各家OTA的电话和拜访也都越来越得心应手。

　　她先和携程谈了新的礼包内容，又陆续上了几个时令包价，其他B2C平台也很快闻风而至，迅速形成了良性竞争，销量也渐渐有了起色。开收益会议的时候，杨总时不时地夸赞她有潜质，老派的庄总也是赞誉有加，连沧海都会偶尔意味深长地看她。

　　淡季到来之前，沧海紧锣密鼓地开始联络线上线下各家旅行社，做好了一切从同行嘴里抢食的准备。这一天去哪儿的客户经理来访，明珠正埋头写当天要发的微信，几番修改还是词不达意，Jay看不下去，换到她的位子上帮忙润色。沧海正从办公室出来路过她的桌子，轻叩隔板道，“拿上名片，去哪儿来了。”

　　“要去吗？”关于和去哪儿的合作，总部明确出了政策，除非搜索引擎功能下线，否则无话可谈，所以前几次来访，她都婉拒了。

　　“你当然要去，不多和这些人接触，难道你是想往MarCom的方向走吗？”沧海停下脚步，上上下下把明珠打量了几遍，不冷不热的嫌弃眼光，似乎都能穿透隔板，在她的身上烧出洞来。

　　明珠听了一阵尴尬，抽着嘴角偷瞥被电脑挡住的Jay，却见Jay笑着摆了摆手，示意她不用说话。她麻利地拿了名片纸笔，跟着“妈妈桑”下楼接客。

　　下几层楼的功夫，沧海换好了和煦如春的笑脸，问候、握手、入座、递名片、倒茶一气呵成，果然无微不至、宾至如归。对方大约很少被照顾地如此周到，不由自我膨胀起来，不怀好意地看了明珠的头衔，转头对沧海说，“我之前已经来过好几次电话，希望能和咱们酒店尽快建立合作，不过吴小姐很难约哦，平时是很忙吗？”

　　这话颇有登鼻上脸之势，很不好听，明珠刚要开口呛回去，沧海已经端起茶壶，先给明珠倒满，同时回答道，“Pearl一个人身兼数职，是太忙，怪我逼她分担了太多工作，都耽误她找对象了。”

　　沧海说的家常，对方一听，瞬间听出了不少并不存在的意思来，顺着梯子就下了，“周总对下属很体贴啊，是我太唐突了，总是打扰您的得力干将。”

　　明珠礼貌谦虚地摆出笑容，在对方脑门上过了一行弹幕，你这拜高踩低的贱人。有了沧海的斡旋，三人相谈甚欢，合作成不成另说，可以推托的借口实在太多，面子上糊住了就好。作别后回办公室，20多层的酒店，员工梯只有两部，运行极慢，两人盯着数字一格一格跳，明珠干咳了两声想打破尴尬的沉默，沧海又是嫌弃的一睇，“没事少说话，丢的都是我的脸。晚上陪他一起吃饭，早点把工作安排好。”

　　晚饭安排在中餐厅，明珠提前订好了座位和菜单，席间沧海推杯换盏、恭维说笑，直至送客才又换上扑克脸，“你要知道自己的优点是什么，一个漂漂亮亮的女孩子，吃饭也不知道换个衣服，这么喜欢制服的话下班穿着回家好了。”

　　“微信上几个预订，临下班才发过来的，耽误了点时间处理，所以没来得及换衣服。再说，穿着制服打卡，保安要训话的。”明珠一直以为自己最大的优点是聪明、能干，没想到沧海居然也首先觉得自己漂亮，女王高兴得飘了起来，完全没领会到他的真意，也完全忘了他平日的尖酸恶毒。

　　“刚刚看你也没吃多少，后面弄堂里开了家日料店，快点换衣服，我带你去吃点。”

　　沧海的邀约在同事们看来永远是危险的信号，明珠此刻却只差一条大尾巴摇起来，变态洁癖娘炮老板被我收服了，还不是因为我聪明能干又漂亮。

　　她哼着小曲洗头洗澡换衣服，想起沧海来的心情似乎和以前不太一样了，带着些柔软的、温暖的触感。只可惜今天穿的是平底鞋呢，站在他旁边好像矮了点，不过幸好天生丽质，就让他拜倒在女王的素颜下吧。

　　这家小店有深夜食堂的风范，地方不大、客人不多，但东西精致，价格自然也不便宜。沧海点了寿喜烧、刺身、清酒，两个人并排坐在吧台边一起吃。

　　“你换个衣服的时间都够我吃两顿饭了，你们女人就是这么麻烦。”沧海挑着锅里的蔬菜，还时不时地夹菜给明珠。

　　“不能给你丢脸啊。”她现学现卖，狡黠一笑，卸了妆的面孔在日式纸灯下显得清透晶莹。

　　“我会带你接触我手上的客户，你要学会利用自己的优点。”他自斟自饮，一向的原则都是绝不向女孩儿劝酒，“我们最大的细分市场是什么？”

　　“公司啊。”明珠老老实实回答，沧海主管批发商和旅行社，她负责网络，散客市场已经被他们两个垄断，但是最重要的协议公司那一部分，他们都不能染指，Sue和所有同事的眼睛都盯着这条分界线，敢越雷池一步，就等着天降无妄之灾。

　　“现在你手头的工作完全已经游刃有余了，你可以抽身出来接触新的内容，如果你想要更好的发展，可以慢慢往公司那边转了。”黄铜锅里的汤汁已经煮得十分浓郁，雪花牛肉吸收了满满的滋味，格外诱人，沧海夹出滚烫的一片，在嫩黄的蛋液里蘸了，放进明珠的小碗。

　　“那一块我什么都不懂，况且大家都对自己的客户咬得很死，我这样去别人嘴里抢肉，不太光明磊落吧。还有Sue盯着呢。”明珠用筷子来回拨着这一片嫩滑柔软的雪花牛肉，若有所思，犹豫不决。

　　“我是在给你指路，你安于现状也没关系。”沧海在蒙蒙雾气后面眯起了眼睛，“池子就那么大，生意全靠抢的。Sue不会一辈子是你老板，但那些公司，你拿到了，就是你的客户资源。”

　　明珠细细咀嚼着鲜嫩多汁的牛肉，咬着筷子一想，也有道理，“可是，我也未必做得来啊。”

　　沧海又夹了最后一个香菇到她面前，“怎么会做不来，除了聪明能干，颜值是你的优势。有空的时候，就帮ard出合同做报价，帮那些公司订房人录积分，稍微换算一下就能得出房晚数，这样每个公司的订房人、联系方式、价格和产量，你不就都能知道了吗？再说，你愿意帮那两个屌丝，他们还不尾巴摇得要上天，争先恐后地来教你。”

　　明珠端起面前的一小盅清酒，仰头一饮而尽，沧海这一番话简直叫她受益匪浅，哪里有不虚心接受的道理。次日上班开完早会，她看大家还没出去拜访客户，不经意问道需不需要帮忙，果然，邮箱里涌进一大波合同。

　　这些合同简直打开了她新世纪的大门，原来在散客市场之外，还有这么广阔的天地，原来将吃进生意有这么多种手段，原来酒店一年近亿的客房收入，是这样一个个房晚累计起来的。

　　沧海教她拓宽了职场视野，而她获取的公司信息和联系人，当然也不会对沧海有所隐瞒。

　　“LK那边更新了常旅客计划，订房人奖励政策比我们好很多，几个公司产量都掉得很厉害，尤其是阿斯利康和博世。”明珠坐在沧海旁边，两人一起看着电脑屏幕。

　　“去他们官网看看。”沧海张开双手撑着手指，若有所思。

　　明珠把键盘拖到自己面前，噼里啪啦敲进网站，正要细看，门被乓乓捶了两下，Sue那张白净的大脸盘出现在玻璃后面，推门进来，“什么报表你们要看得这么投入？这里是综合办公室，注意点个人影响！”她说这几句话的声量之大，生怕外面的人听不见。

　　明珠还没来得及发作，沧海一把抢回键盘，“公式都不会加，等号不先输入，你等我来给你心算求和吗？看着点，再给我交一堆乱码滚回前台去！”

　　Sue皱眉，明显是没听到自己想要的回应，瞥了一眼明珠，找了个台阶下，“小点声，一楼大堂都能听见了。”

　　“麻烦帮我带上门。”

　　Sue一走，明珠立刻调过脸来瞪着沧海，“你把我说的好像一个白痴！我求和都不会求？”

　　“要没有我拉着你，你现在已经被ard打死了。欠我一顿刺身。”

　　“能要点脸吗？”

　　沧海面无表情，已经浏览了一遍LK的会员政策，“的确不错，我也注册一个散客会员用用。”

　　明珠翻了个白眼，继续跟他汇报，Jabil的订房人结婚了，让Leo帮忙用积分换蜜月用的免费房，Siemens的大秘下周过生日，Richard已经订了蛋糕……

　　个把月的功夫，两人鲸吞蚕食已经把公司那边的情况摸的七七八八。要说Sue不起疑心那是不可能的，这两个眼高于顶的怪人，每天粘得紧紧的不说，明珠还这么热心肠地帮同事分担工作，但是每回都抓不到证据，分寸把握地刚刚好。怪只怪自己手下那帮懒人，多干一分钟活儿都要死要活的，几次点拨下来都不知道护食，简直猪狗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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