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6 大麦若叶
市场销售部的生存环境曾经有多么恶劣，在酒店待满七八年的人都是有目共睹的，没有谁回忆起来不是心惊肉跳。市场销售总监重疾修养，当时那位销售总监，虎视眈眈地盯着上面的位子，又做不出业绩来，每天像一座濒临喷发边缘的活火山，时不时地喷射热气，让整个办公室为之颤动不已。
那位大姐到岗不到半年，逼走了不少销售，秘书没有一个做得满2个月，最后HR实在挑不出合适的简历了，不得不在酒店内选拔，贴了一张内部调转启示在员工餐厅门口。
思华正在餐饮部昏天黑地地做服务，不巧翻台的时候被一米多的玻璃转心砸了脚面，回家休息了一周，不仅完美错过系里的散伙饭，也错过了人生中第一次加薪。
病假结束回来，餐饮总监满脸抱歉地找她谈话，人员流动太大，我总得提拔几个同事来稳定一下，我不清楚你什么时候回来，所以非常抱歉，你的薪资调整要等下次了，等预算宽松了，一定会优先考虑……
餐饮部的实习生是最辛苦，起早贪黑，都是体力活儿，同批的同学中，只有她和无端被分到了餐饮部，无端回校吃散伙饭，过后还传了不少和同学的合照在校内网和空间里，她一张张翻看着，懊恼自己只知道埋头工作，还错失了和无端一起合影的机会，照片里站在他旁边的，也许可以是自己啊。
思华咬咬牙，去人事部填了一张内部调转申请，2天以后就通过了考核，直接到阳光充裕、冷气十足、茶水间宽敞、皮沙发柔软并且处处弥漫着咖啡香的综合办公室报到。
她推门进去，偌大的综合办，所属销售部的格子间里全都空空荡荡，只有会议室方向隐约传来女人的嘶吼，“拜访一个unt花半个钟头，就算你们一天拜访5家，也花不了半天时间，你拿8个钟头的薪水，我允许你再花半个钟头抽烟、喝水、去洗手间，那么还有5个钟头，你们都在干什么？不要跟我说约客户，路上不能约吗？我们有司机，、rt这种事，完全可以在路上完成！”
会议室外面的格子里，还坐着餐饮、厨房和其他部门的同事，此时都一样地沉默着，会议室里的咆哮声就好像被放大了无数倍，在办公室里回旋。思华茫然地站在空格子之间，看桌上的鲜花在头顶的冷气窗口下迅速风干枯萎。
“我们是采用末位淘汰制的，出不来业绩完不成指标，月底不要来找我哭！散会！”
会议室里涌出了黑、灰、藏青的各色西装和几乎一样阴沉灰暗的脸，即使领带鲜艳、袖扣闪亮，或者红唇艳丽、指尖闪耀，也难以掩盖飞出了一群乌鸦的错觉。
素颜的思华在他们冷漠的眼神里瑟瑟发抖。
最后走出来的女人并没有思华想象中的盛气凌人，她半佝着背，平底鞋上面双腿白胖，鼓着一双大眼睛。这就是声名在外的销售火山，不不不，销售总监，Sue。她看见思华完全不出众的制服打扮，笑容爬满了脸颊，突着大眼睛贴上来，“你就是Grace吧，这么快就过来啦，来来，你的座位在这里，邮箱、文具都已经提前帮你申请了，很快就能用……”
Sue笑眯眯地把杯子递给她，又打开抽屉拿了一盒给她，“帮我把杯子洗洗，就开始工作把。”
思华险些被Sue温柔的糖衣炮弹击中，她谨慎地洗好杯子，泡好青汁端进去，才坐到自己的格子里，这是办公室里最繁忙的一个格子了，背后是资料柜，旁边是碎纸机和复印机，前面是饮水机，侧面是Sue的总监办公室，来来往往川流不息，好不热闹。
虽然是对口专业，但毕竟没有实际经验，几天下来，她还是对着一片混乱的会议纪要毫无头绪，？她一个挨一个地去向前辈们请教，大家对她心生怜悯，但也毫不隐瞒过去几任秘书的悲惨命运，纷纷下注打赌她能够撑多久。
不知不觉、磕磕绊绊，思华已经领到了销售部的第一份工资，她握着密封的工资明细，甚至不舍得拆开。里面的数字小得可怜，她却觉得自己简直是同学中最幸福的，毕竟无端还在日夜颠倒、朝五晚九地干着体力活，她却能坐在酒店的权力中心——综合办公室里享受白领生活呢。
这么想一想无端的辛苦，思华连每天弥漫在鼻尖的的古怪气味，都不觉得又多难以忍受了。
台历一页页翻到六月，酒店到了明显的淡季，公司差旅和会议越来越少，旅游团队不见踪影，新人们也不愿意此时披上婚纱。又有一个销售小妹在连续被骂了3天的晨会和晚会后，递上了辞职报告，连一向能够%的效率完成当月指标的宴会销售团队也受到连番诘问。
宴会销售副总监Alice，作为全酒店7级以上部门总监中最年轻的一位女性，有着更甚于Sue的稳重和领导力，她手下只4个人，清一色的本地富二代，思华常常在办公室里听到他们用清脆流利的方言和各种公公婆婆、岳父岳母纠缠不休，近两年的黄道吉日几乎无不排满60桌以上的婚宴，Alice本人还监管MICE生意，深受高层倚重。
“从6月份到9月份，整个夏季，MICE还几乎是白卷，cast能不能完成，你们确认过吗？”业主代表坐在会议室上首，一边在自己的笔记本上敲敲打打，一边环视着刚刚经历过一轮狂风暴雨的客房销售。他是财务背景，奉行的都是数据代表一切，相信只有压力才能带来动力。
Alice瞥了眼一旁仍旧沉默的Sue，从自己的文件中抽出三份报表，“庄总，这是6月至9月我们的婚宴预订情况，60桌以上的有4档，加上其他小型宴会、订婚宴、回门宴，总收入在3个million。另外我附上了我和MICE销售的出差拜访计划，主要是去上海、北京、广州争取MICE团队，请杨总、庄总和Sue过目下，是否遗漏其他有潜力的公司。”三张报表分别发到了总经理杨总、业主代表庄总和Sue手里，而手下的富二代小盆友也全部目不转睛地看向了他们三位。
“不错，都是有行业影响力的公司，可以争取。”庄总稍露赞许地点了下头。
“只要能争取到住房的，会议场租费用我们都可以谈，现在是淡季，再小的苍蝇也是肉。”杨总一向对Alice赞许有加，也是在她的一手提拔下，岁之龄统领宴会销售部，甚至在Sue到任之前暂管整个市场销售部门。
“如果各位没有其他建议的话，我们会在下周一，开始根据这份名单开始分别拜访。”Alice微笑，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不过还有一件事，我需要MarCom同事的协助。”
此时的市场传讯总监是Jay，酒店业少之又少的“男公关”，温文尔雅、润物无声，走的是温情暖男路线，“没问题，请说。”
“我们和平湖、竹山两个景点的合作已经谈下来了，我们的MICE团队如果要做户外拓展，会优先推荐这两个景区，同时，他们的客人需要住宿时，我们也会是首选。不知道Jay能不能帮忙在我们出差之前更新下相应的宣传资料。”Alice的沟通能力和工作能力有目共睹，面对Jay，她的优点和长处更加耀眼，因为开着投影仪而灯光昏暗的会议室简直为此一室生辉。
“没问题。”Jay回以微笑，“谢谢你的提醒。这两个景点离酒店的距离非常合理，Alice如果能介绍我去认识一下的话，我希望能邀请一些媒体来做，体验、宣传一下我们周边的自然景观，拓宽我们的旅游度假市场。”
“出差之前需要先去送一趟酒店的brochure，到时我们可以一起过去。”在Sue的阴影下，仍然保持着高效和默契，令客房销售无法不艳羡。
庄总和杨总显然已经暂时消化了客房收入带来的负能量，愉快的散会。思华继续拿着笔记本一一校对自己的记录是否准确无误。刚回到座位上，Sue的传唤就及时响起。
“散会是几点？”Sue突出的大眼睛几乎要冲破隐形眼镜，直直地看着思华。
“4点半。”思华不知所措，轻声回答。
“现在几点？”
“5点。”
“这半个钟头你在干嘛？怎么没在座位上？”
“我在校对会议纪要。”
“Grace，你做秘书一个月了，连会议纪都还不会做吗？你们每天都想要准时准点下班，但却在用什么效率工作？不要以为这里是餐饮部，有开餐点、收餐点，做不完的事可以交接给别人，我们是销售，是7天24小时待命为客人服务、为酒店创造收益的！你没有销售指标，这不意味着我对你有偏爱，请你衡量一下自己每天的工作量！”
Sue说着从抽屉里拿出厚厚一沓名片，甩到思华面前，“把这些信息key进系统，我明天早会之前会跑报表出来看。”
思华满腹委屈，抿着嘴唇没有反驳，开始手忙脚乱地收拾被甩了一桌子的名片。
“还在这里磨磨蹭蹭？”Sue放下手中的签字笔，把空杯子拍在她面前，不可思议般的看着思华，“叫大家开晚会啊，难道要我亲自去请？”
思华咬着唇，匆匆忙忙地招呼大家进会议室开会，把泡好的青汁放在Sue的座位上。会后也没有来得及吃晚饭，那叠名片把她折腾到了9点，才勉强完成一半。手机响起专属的铃声，她接起来，听到了无端的轻快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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