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真好。
尉冶的神情依旧专注于画上,紧紧包裹着她的手,每一笔的力度都是沉稳的刚好。
他很是平淡,似在说再平常不过的一件小事。
而很多时候,人们往往以这种形式来掩饰,来藏住背后的沉重。
他想替她卸负。
就像此时两人相握在一起的手,她不用花费任何心力,只需要跟着他的力度。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知道的?”她没有对他的话做出回答,这个疑问也一直困惑她许久了。
可是尉冶却并没有轻易被打断,接着上一句:“先答应我。”
她默了默,最后说:“好。”
“你发誓。”
她一顿,看着他一本正经的轮廓,道:“幼稚。”
他侧过视线,与她的相交,眼含笑意,不以为意:“我学来的。”
她笑出声,无言以驳。
尉冶又将视线重新投放在画上,带着她的手沾墨,描线。
“如果我说从一开始就知道,你相信吗?”他这才回答她的上一个问题。
难怪。
不过还是让她大吃了一惊。
“看画。”他又提醒了一遍,打断她欲偏头的动作。
“可是…”她本就无心作画,更多的心思放在和他的对话上,可是手上的动作却很有效的分散了话题的沉重。
“可是我怎么会知道?”尉冶先她一步道出疑问。
她点头。
尉冶扬起一个很轻的嘴角,却像是松了一口气,答:“我赌的。”
还好,赌对了。
她有苦衷。
她用余光望了他一眼,将他嘴角的弧度收尽眼底,问:“赌赢了?”
“嗯。”是满意的,肯定的语气。
形状描完以后,换了一只笔,选了水绿色的颜料,开始着色,尉冶看上去颇有耐心。
又一边分着心,看着近在咫尺的她,静谧而真实。
他的视线过于炽热,她想忽略都难,更何况手中的动作已经在同一个位置停了好一会了。
“看画。”这一次换她来提醒。
尉冶收回视线,继续手中的动作。
自然而然的那一句我发誓,也就被抛却到了脑后。
“你打算怎么做?”尉冶问。
“还没想好。”
确切的说,是她没有把握。
尉冶默声,好一会儿后才再次开口:“报仇,不一定只有杀了他一个办法。”
她沉眸,思索着他的这一句话。
他要劝她?
她只知道,不可能,这个仇她不可能就这么放下。
尉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将她倏然阴沉的侧脸收尽眼底。
他依旧俯身在她的耳侧,声音低沉且有力,在耳边响起,像是一道温柔的咒语:“最好的办法是,以牙还牙。”
*
*
笔下的画,意料之中的变成了失败之作,但是勉强能看,有模有样,只是画工粗糙了些。
可尉冶倒觉着不错,拿着看了又看,连称不错。
和方才说出以牙还牙的他恰似两人。
见她不作声,尉冶又将画拿至她跟前:“觉得如何?”
她苦笑不得:“五岁孩童水平。”
尉冶也笑,倒不否认。
他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异常的明亮,声音是她从未发觉过的温柔:“你说张贴在哪里会比较合适?”
说着,他拿着那副画在书房的墙面上比划。
“将军可是认真的?”
尉冶的神情分外的认真:“岂可有假。”
挑了一个空处,他又觉得不太注目,于是又将其收回手中,继续认真的要为这幅画寻一个安身之处。
“你说挂这如何?”尉冶挑了一处进门正对的墙面,比着问她。
姜淳一点头,只是还未完全做出表态,尉冶又自行否决了自己所挑选的位置。
“太暗。”
姜淳一暗自摇头,按照尉冶如此挑选的高标准,环顾书房一圈,都未见会有合适之处。
“不如放在西苑?”她欲消除他这一烦恼,遂提出这样的建议。
“不可。”尉冶当机立断,拒绝。
她纳闷道:“为何?”
尉冶将画小心翼翼的卷了起来,她看着,他是不打算挂了?
“这画水平欠佳,还是不宜挂起来展示。”尉冶随口找了一个理由,一边将画收起来。
姜淳一忍俊不禁,没拆穿他。
云烟迈着欢快的步伐来请他们去用膳,一到门口就听见二人不同以往的对话声,抿唇轻笑了一声后还是敲了门。
“将军,九姑娘,该用膳了。”
“嗯。”
尉冶眉间微微一沉,这个九姑娘,他是怎么听都觉得不舒畅。
走出书房,天色已经临暮,秋日的黄昏总有成片的晚霞映在天边,像是一副绝美的画。
抬头,看到偶然飞过的燕,这幅画便活了。
尉冶顺着她的视线朝天空中望去,将景色收尽眼底,暖色的光线笼罩在她的身上,她亦成了风景里的必不可少。
微风掠过,扬起她的青丝,扫在他的手背上,柔软,伴有淡淡的清香,一如多年前的那个夜晚。
真好。
二人视线相交后,嘴角竟不约而同的上扬,也默契的没有打破此时的静谧。
*
*
月下,秋风正凉。
月下的人丝毫没有倦意,她的身上是不久前尉冶替她披上的披风。
今天发生的一切像梦,却又是那么真实。
尉冶像是一个使者,突然的出现,突然的带走她的心事,突然的走进她的生命。
可是她扪心自问,这样的结果是她想要的么?
她要的不就是尉冶的动情,他对她心动,喜欢上她,然后让她一步步离复仇更近么?
那么今天忘了初衷,不受控制倾诉心事的自己又是为何会沦陷?
她,把自己弄丢了么?
这些问题,她没有答案,换做一声长长的叹息。
身后传来清浅的脚步声,她立即想起那日将军府宴客,突然出现在身后的尉冶,猛然回头。
是云烟。
“是你?”语气里藏有的失望就连自己都没有察觉。
云烟已经两眼犯困:“九姑娘,时辰不早了,早点进屋歇息吧。”
姜淳一颔首,不再去想。
自那以后,云烟和云柳对她的梳妆之事变的越发的上心起来。
云烟拿着两种不一样却又差别不大的玉簪在姜淳一的头上比着:“是这个好呢,还是这个好呢?”
云柳指了指左边的那支:“这个吧,上面的纹理更精细些。”
云烟看了看,果然如此,而后簪上以后又觉得不满:“可是这支颜色没有这支亮白,不够…”
“云烟。”姜淳一打断云烟的纠结,就着她的手将簪子簪好:“就这支了,我觉得很合适。”
云烟的心思她最是了解不过了,每天都一门心思的以为她和尉冶会修得圆满,就差终日挂在嘴边了。
梳妆完毕后,三人前往主苑。
一出西苑,便看到楚巍侯在门口。
云烟率先问:“楚大人何故一早在此?”
楚巍抱拳行礼:“九姑娘,有人前来求见,将军派我先来征求姑娘意见。”
姜淳一心下一沉,来的人是谁并不难猜。
云烟不知,平日里将军府的来客都是来见将军的,怎还会有人来寻九姑娘,于是她又问:“是谁来见九姑娘?”
楚巍看了一眼姜淳一,答:“傅大人。”
“傅大人是何人?”云烟又问。
只是楚巍不再回答,望了一眼云烟。
云烟立即意识到,此时并非是二人私下闲聊,不可多问,于是也就住了嘴。
“见。”姜淳一没多加犹豫。
有的话终是说清楚的。
“那我这就去禀告将军。”楚巍抱拳正欲告辞。
“他人在何处?”姜淳一问。
“傅大人正与将军在书房。”
姜淳一稍作沉思后:“不必劳烦大人,我且自行前去。”
不等楚巍做出反应,她已经欠身离开。
楚巍面露难色,看着姜淳一的背影竟有几分惆怅。
这时,云烟才又重新问楚巍:“楚大人,这个傅大人是谁啊?”
楚巍收回视线,回答道:“故人。”
*
*
明镜斋内。
茶香袅袅,快要冷却,都未见人掀开茶盖品尝一口。
“我就不与将军拐弯抹角了,想必昨日张大人前来意思也已经表达的很明确,今日我是以私人立场前来…..”
“让我成人之美?”尉冶冷声打断他,视线落在案板上,窗外的天光斜射进来,正好照亮的是昨日他们一起作画的位置,视线倏然变的柔和一分。
在抬眸望向傅元祁的时候,他瞳中的温度又降了下去。
傅元祁扬眉,不予置否。
“不可能。”尉冶的回答坚定又干脆,没有丝毫可以商量的余地。
傅元祁脸色骤变,却依旧维持着平静的语气:“我也与将军说过,我与淳一是指腹为婚,当年姜家家道中落,傅家能力有限,也无还天之力,可今时不同往日,我与淳一情深义重,我也理应将她带回傅家…”
尉冶嗤笑一声,再次打断他:“情深义重?指腹为婚?”
刺眼又滑稽的字眼。
尉冶起身,踱步至傅元祁的跟前。
他的气场凛冽,迫人神经,即使不动声色也能让人察觉到不安。
“那当年她们去求助傅家的时候,敢问是谁将其母女二人拒之门外?”尉冶低沉的嗓音里夹杂着几分厉气,含有隐隐的质问。
每每想起那幅场面,他都后悔当年没有把她看紧,不然也不至于沦落街头,颠沛流离。
傅元祁哑然,未曾想他居然知道?
但是震惊的神情很快被他掩下,暗自收了收拳,依旧保持着镇定的语气。
反问道:“当年之事将军又知几分?”
“这是我与淳一之间的事,就不劳将军插手了。”傅元祁又添了一句。
话音刚落,姜淳一的身影就出现在书房门口,声音清细动听:“听闻有客人前来,原来是傅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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