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质问。
她停下来，嘴角微扬，如同散落的蒲公英，无力而凄冷。
“付九的付，是复仇之意，和傅大人无半点干系。”
被风吹走的花瓣，追回再难，傅元祁如同迎面被泼上冷水，从头到尾都是寒温。
看着姜淳一留下这个回答后就远走的背影，单薄而伶仃，他三步做两步追上她的步伐，强行将那抹身影拉进自己的胸膛。
措不及防的温度让她猛然一怔，而傅元祁也用尽了力气，不让她再次挣脱开。
“原谅我。”他的嗓音透着一丝沙哑，却也分外的笃定，如同他此时拥抱她所用上的全部力度。
姜淳一挣扎不开他有力的手臂，声音骤冷：“傅大人请自重。”
“你要怎么样才肯原谅我？”他的声音哀戚，只要她肯原谅他，回到他的身边，他愿意为她做任何事。
姜淳一冷冷的扬起脸，迎上他似饱含温情的双眸，做提醒道：“如若有人路过，看见傅大人和一个昔日青楼女子搂抱在一起，想必影响不妥吧。”
果然，傅元祁放开了她。
冷冷的勾起一个唇角，她就知道，他必定不会耽误了自己。
关于他口中所谓的原谅，无非是想要求一个心安罢了，又岂是真情实意。
突然想到了尉冶曾回答她的，昔日旧情。她到至今都还未曾明白，到底是何种程度的昔日旧情？
不愿多想，也不愿和傅元祁过多周旋，她抬眸，对上傅元祁满是期盼的双眸：“傅大人从来都没错，又何须原谅？”
从古至今，帮忙从来都是情分，而不是义务。
哪怕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哪怕是曾经订下娃娃亲。
大难临头，夫妻还各自飞，更何况是名未落实的一段姻缘。
“淳一。”傅元祁唤住她欲离开的步伐，他呼唤着她的名字，一遍又一遍的试图唤醒曾经存在于他们之间的亲密无间，也在提醒自己眼前的人确确实实是他心心念念之人。
只是，人大多时候都是自私的，也是贪婪的。
他希望得到她的原谅，还希望她能留在自己的身边，以至于没有用上足够的理智，被久别重逢后的情绪所主导，只想得到她的一句肯定。
可从头到尾，她既未真的承认，也未有原谅之意，就像是一个再正常不过的，陌生人。
这样的相逢，傅元祁只觉得心痛。
当年，姜家被判满门抄斩，傅家立即撇清关系断了往来，姜淳一和母亲被安排逃过一劫，事后想来投靠傅家，是他将她们拒之门外，是他扬言以报官相威胁迫使她们不要再出现在傅家。
她不知道的是，当年他是受父亲的恐吓，如果敢向她们伸出援手，那么下一个惨遭灭门的很可能就是傅家。
他 ，不得不那么做。
苦衷，谁都会有，但是情分却也在当年彻彻底底的断了。
“你告诉我该怎么做，你才能….”
“傅大人。”一声凌厉的嗓音打断了傅元祁正欲说出口的话，也让他试图抓住她手腕的动作骤然收回。
姜淳一立即退开两步，朝尉冶望去，锋利的脸庞上未染一丝神情，和他含有愠怒的嗓音如出一辙。
她下意识的朝尉冶走去。
尉冶的视线只扫过她一眼，后落至傅元祁的身上。
尉冶身型高挑，劲瘦却健硕，相比在宫内城中的男子，高上半个头，当二人四目相对时，尉冶的身上有一种浑然天成的气质让人无法企及。
“本将打扰了二位好事？”尉冶狭长的眼角中透着一股不怒自威的严凛。
傅元祁一时哑然，低眉似乎正在思索该如何作答比较恰当。
姜淳一位于尉冶身侧，只觉得身旁的尉冶浑身散发着冷意。
“将军误会了。”她做出回应，声线平淡，宛如方才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误会？”这句话，尉冶问的依旧是傅元祁。
傅元祁迎上尉冶质问的视线，答道：“并无误会。”
尉冶眉心微陷。
傅元祁重新郑重其事起来，道：“将军是明白人，我也就不拐弯抹角了。”
姜淳一捏着裙角，紧张起来。
于是傅元祁不再拐弯抹角：“我与淳一多年前就被长辈指腹为婚，只是后来姜家发生变故…”他顿了顿，中间发生的事情不用再说大家已然心知肚明，而后他望了一眼姜淳一，柔情似水从眼中倾泻：“我找了你多年。”
和尉冶脸色同样难看的还有姜淳一，几乎要把指甲掐进肉里，沉声打断他：“够了。”
而尉冶却饶有兴趣般的想要继续听下去：“所以傅大人的意思是？”
傅元祁作了数秒的停顿，态度诚恳，严肃道：“我希望将军能成人之美，让淳一回到我的身边。”
闻言，尉冶笑出了声，讥诮意味极浓。
“傅大人可知，你并不是让我成人之美的第一人？”
傅元祁皱眉，却也答：“不知。”
“那且请问，傅大人凭什么要我成人之美？”尉冶敛去了笑意，脸上是挥之不散的冷霜。
姜淳一一直观察着他脸上的神情，从始至终他都未曾再看向她一眼。
“将军。”怕他不理会，于是她扯了扯他的袖口，强行做出掩饰：“傅大人喝醉了，我们且唤人扶他去休息吧。”
尉冶冷着视线扫过她扯住他袖口的手，轻甩挣脱开。
真是个不可信又不新鲜的烂借口。
他此时本应在书房和蒋维兴等人喝茶，可是他却多加留意了一下，在场并未看到傅元祁的身影，不知为何他又心生不安，虽然他已经吩咐了楚巍要随时关注着她的一举一动，但是他还是不放心，于是中途找了理由出来，找了半个后花园才在这边见到她的身影，却是和别的男人搂抱在了一起。
怒气在胸腔内乱窜，他用了最大的忍耐才让自己表现的不动声色。
他从鼻腔中冷哼出一声，道：“难道九姑娘不希望我成全你们？”
姜淳一僵住，分不清他是把傅元祁的话当了真还是没有。
“如果将军肯….”
“傅大人！”姜淳一提高了音量，强行打断二人的对话，她甚至觉得再继续下去，尉冶真的会做出所谓的成人之美之事。
她不要，也不会允许其发生。
她深深的望着傅元祁，是一记并不难懂的眼神，因为里面不再是浓烈的恨意和排斥，是柔和下来的委婉低求：“你醉了，请大人先去暂做休息。”
傅元祁会了意，没有再说下去，抬手扶额宛如真的醉酒之态，朝尉冶点了点头：“那将军，我先行告辞。”
尉冶侧头望向姜淳一，勾起唇角：“九姑娘真是好本事，在男人之间周转的竟如此如鱼得水。”
见傅元祁消失后，姜淳一这才稍微松了一口气。
尉冶的怒气，显而易见。
“我可以解释吗？”她的声音里藏着几分疲倦，落进尉冶的耳朵里听上去竟像是沮丧之意，是因为傅元祁的离开？还是因为他的不成全？
无论是哪一种，他都觉得可笑。
他轻嗤一声：“解释？莫不是你也喝醉了？真是百用不烂的借口啊，省省吧。”
说完，尉冶钳起她的下巴，将她未着红妆的脸蛋抬起，她的眼角上扬，有着刻进骨子里一般的媚态，此时却因为低落，而散发出一股阴郁的清美姿态。
“方才你就是用这幅姿态勾引傅元祁的？”
“…”
他的视线灼热，洒在她的脸上如同烤般滚烫，连同他的质问和嘲讽。
她想，她即使解释了，他也未必会信。
她垂眸，沉默了好一会后，才道：“将军心中自有了答案，又何须再问。”
尉冶扔开她的下巴，带着不屑的冷哼：“姜淳一，你这么迫切的追求更多更高的财富权位，到底是报仇心切还是想要满足你的虚荣心？”
他指了指她心脏的位置，逼问：“嗯？”
他已经厌倦了试探，更厌倦了她的伪装和敷衍，这一次把她带来参加蒋维兴的寿辰已经是他迈出的最险一步，也会是最后一步。只是她却始终未曾对他有一分的袒露之心，不仅如此，此时又来了一个指腹为婚的傅元祁！
他逼近她一步：“回答我。”
“不是。”她沉眸，脱口而出的否决，否定的是什么，她自己都不能说清。
不是喝醉了？不是借口？不是勾引傅元祁？不是追求财富？不是追求权位？
“不是。”她似喃喃自语，又重复了一遍，却忘记了眼前的尉冶是焦躁，是愤怒，并不解她简单二字之后的深意。
她的回答，简单到听上去又苍白又无力，就连借口都不算。
尉冶冷笑了一声，他退离她两步远，放弃从她口中听到真话的想法。
转过身去，自嘲的看着自己的鞋尖，这还是他生平第一次为一个女子失控到如此地步，就连情绪都难以把控。
也难以抑制的心灰意冷，他背对着她，看不清此时她眼中的复杂和混乱，她亦看不见他此时眸中的愁绪和自嘲。
秋风扫过树梢上的叶子，被吹的沙沙作响，两个人之间隔的距离如此之近，却又像是远在千里之外，死一般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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