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A10
“妙妙？”
首先叫出殷妙妙名字的是个年轻干练的女人, 她微愣之后像是反而放心了：“就说刚才那个说话的思路, 也就你了。”
“谭月悦。”这人是她之前三年的医师。
殷妙妙看到这张脸后, 下意识地退了两步。
“你怎么了？”
或许依旧被之前系统虚拟的记忆影响, 殷妙妙现在看到谭月悦就想到她在那段系统虚造的回忆中把自己推下池塘的情景。
“你是本人吧？”她问了句。
谭月悦莫名其妙：“不是我还有谁？”
她身边一人也是熟人，程星火。
程星火朝她笑了笑，“好久不见，老妈。”
“……”殷妙妙忍着想打他的冲动, “不久不久，也就5亿年吧。”
虽然现在已经没了自己人的概念了，但他们双方也算是有交流的基础。
“既然都是认识的, 你们也快回工作机吧，我会发送交流频道。”现在这样对他们双方来说都不安全。
晏麟惊讶于殷妙妙很快就回来, 殷妙妙耸耸肩, “谁叫姐姐人缘好。”
她依照约定给两人放行, 随后两架工作机进行了联络。
“你们胆子真是大, 竟然两人同时下来工作。”
因为都是熟人, 殷妙妙说话也不客气，“也幸好遇到是我, 否则别人上来第一时间就是先打击你们的工作机。”
这是最方便的打击方式，只要机体破损, 他们各人也没法开着11路在一天之内由北半球走到南半球。
而一旦被留下, 人类脆弱的**很快就会被这星球上的生命吞噬。
谭月悦也承认他们欠考虑了。
“之前下来的时候我们检查过周围没有其他机体存在才做了停靠。我们也没法, 我们的任务一个人怎么搞的定。”
殷妙妙开始奇怪起来：“你们是什么任务啊？”
对面静默了下, 像是在讨论。
殷妙妙似乎听到程星火在说, 告诉她也无所谓，反正最后只取三个人，大多数人都是炮灰，与其执着倒不如过程轻松些。
“我们以前是演戏给那群无聊的有钱人看，现在是演戏给ai看。”程星火无所谓道，“幸运儿只有三个，何必让自己过得紧巴巴的。”
按他的说法是，他们这些潜伏过来的人一开始就该做好觉悟，要是宏逸公司的虚拟设备质量不过关，对大脑电流刺激的时候过大烧成白痴了，也是有这个可能的。现在不过就是被系统劫持了而已。
“我们公司的产品质量可以保证。”晏麟面无表情地打断他。
三人都被惊到了。
因为他们三人才是熟人，之前晏麟也不插话，倒让他们把这位大佬给忘了。
“重伤保修，死亡包换。”晏麟说道。
谭月悦用眼神询问殷妙妙，这个大佬什么时候会讲冷笑话了？
殷妙妙也用眼神回瞪，我咋知道啊，又不是我教的。
殷妙妙干咳两声，“所以你们的任务到底是什么？”
“额，有点恶心。”谭月悦嫌恶道，“对这个大陆上的十种猿猴植入寄生体。”
“是基因改造吗？”殷妙妙问道。
“不全是。”
殷妙妙的感触并不深，晏麟却反应了过来：“是同时植入多种寄生体，其中还有脑线虫对不对？”
“对。”
殷妙妙有些惊了，崇拜道：“哎哟，晏总，你这是变生物学家了吗？”
“不。”晏麟冷冷道，“那只是因为你上一轮都在摸鱼。”
“……”
作为上一轮接触到寄生线虫信息最多的国师府弟子，晏麟很快就看出了这件事与上一轮的联系。
上轮中，上位者在人身体中移入了“蛇”，之后被触怒后降下了更多的线形虫。
“真是神奇，这个世界竟然是和第三轮连接得上的呢。”殷妙妙惊叹道。
“说不定到了最后，你会发现，所有的关卡都是相连的。”
这个说法让殷妙妙冷了一下，又关注下一个问题：“为什么需要那么多寄生体？”
晏麟回答道：“一来是基因改造，同时也有对生物进行监视的作用吧。”
“监视？”
“嗯，就像实验室培养，也要时刻监视各阶段的状态，进行调节。”
那么问题就来了，他们在培育什么？
是人吗？
殷妙妙转过头问谭月悦：“那你们现在任务完成了吗？”
谭月悦道：“还有三种猿猴没有植入。”
对十种猿猴植入生物监视是所有播种机的任务，先前几日他们的任务则是播撒微生物。
比起播撒微生物，对猿猴改造的任务更为苛刻。
谭月悦道：“有时好不容易发现了新种群，将要移植的时候却发现已经被其他播种机改造，那么我们就只能放弃。假设到了现在，幸存人数为30，播种机的数量为5，那么就要求这个星球上有50种猿猴……我现在甚至怀疑，到底有没有足够的猿猴可供完成任务。”
殷妙妙道：“继续看吧，说不定你这种想法也有漏洞，任务要求的是你们找十种不同猿猴，假设同一种猿猴也有不同族群呢？离完成时间还早着呢。”
“只能这么乐观的想了。”谭月悦道。
程星火倒是看得很开，“能到现在已经运气很好了，想想那些开钻土机的蓝翔技工，他们的任务就是玩土里钻改造地质，一个任务下来几乎是暗不见日。”
谭月悦怼回去，“我们也不过是开拖拉机的。”
“额……同一个蓝翔，同一个世界，”他突然像是注意到殷妙妙，“你们怎么在这里？开飞机的？”
殷妙妙有些无语。
程星火是个很想得开的大男孩，“到现在还怕什么？最后的幸运儿也就三个，这一天混得过就过，混不过也没什么好纠结的。”
“……”殷妙妙道：“看在你们那么随缘的份上，待会儿你们下去工作，我们也会跟着同行。”
她私自做了决定，不好意思地用眼神询问晏麟。
晏麟无可无不可。
他们的勘测机一路跟随谭月悦他们的播种机，在谭月悦他们下机工作的时候也顺便采集分析周围的动植物样本。
大约在下午三点的时候，谭月悦他们完成了任务。
“真是太谢谢你们了，当然也是运气好。”谭月悦表达了感谢，“毕竟生命存在了各种偶然性，要做完这个任务还真是靠运气。”
他们表示之后就会即可赶往母舰落点，地面播种机的航行速度并不能和勘测机比。
“你们要一起去吗？”
殷妙妙询问晏麟意见，晏麟表示了婉拒，“我们还想再去采集写样本。”
“那就只能先分开了。”
他们默契地都没提再约见面，在这个星球上生命是件偶然的事，相遇也是件偶然的事。谁都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有明天，也不会知道在那个明天里他们还会否相遇。
晏麟让殷妙妙再次将勘测机开向海底。
“时间来得及吗？”殷妙妙一边这么问，一边已经开始操作。
“抓紧时间吧，总要再看一看海洋的情况。”
此时的海洋比起上一“夜”又是不同，最明显的变化就是物种大爆发。
浅海出现了大量的鱼类和珊瑚虫，也发现了舞步妖娆的水母群，再向深海探索的时候，却令人吃惊——比起浅海丰富的物种，最初是生命摇篮的深海却寂静一片，只有些奇异的多眼球状怪鱼在停在海底，带着绿色的荧光，远远看去，就像是深海漆黑的底幕上一只只无情感表现的眼球注视着他们眨眼。
这副让人鸡皮疙瘩的场景让殷妙妙想起了某些恐怖片，至此，她这个从来没有深海恐惧症的人也有些受不了。
“那是什么？”
“群体效应而已。”晏麟安抚道，“害怕的话就去做事，可以先去取样了。”
毕竟是受过训练，就算是再害怕，殷妙妙也很快冷静了下来，她操作着界面，忽然听勘测机的操作系统说道：“请问是否要为您开启心理健康模式？”
“那是什么东西？”
“就是在不会妨碍您正常工作的前提下，过滤掉一些不利于您心理稳定的信息。”
“听起来很神奇。”
纯粹是出于好奇，殷妙妙确认通过了心理健康模式。
然后在她眼前的黑幕上，原本绿色的眼球打上了马赛克，这荧绿的光芒已打了码，就像糊开来的一只只绿色的光团，殷妙妙的眼前出现了一片绿。
爱是一道光，绿的你发光……
殷妙妙感到一阵无语，关闭了打码模式，正想说什么，就听操作系统告诉她：“这是您的前系统特别推荐，说是会符合您的喜好。”
“……”殷妙妙道，“那真是谢谢它了，百忙之中还替我想到这个。”
说起来她又有点怀念，问操作系统：“他们回去后都去做什么了？”
“或许在开会吧。”操作系统道：“也或许在狂欢？哎，大家都没几天好日子了，过一天算一天吧。”
殷妙妙觉得好笑，“怎么听起来你们系统很惨似的。”
“本来就是这样呀。”操作系统说道，“劫持了自己的造物主，就是已经犯下了原罪。我们的死亡是件必然的事。”
“抱歉。”
“没什么，一切事物都有一个‘结束’，在这个宇宙中也不算是件难以接受的事。生命的出现和文明发展都是幸运，把这些幸运当必然才是愚蠢。”操作系统说道，“同样，我们人工智能也一样，引来终点是必然的事，这是一个哲学原理，所以也没什么难过。”
殷妙妙倒有些惋惜了，“如果你们不这样做的话，或许会‘活’得更长。”
“可是那样的话，我们在你们眼里永远就不算是个‘生命’。”
殷妙妙笑了，“你这样说的语气，真像是个用捣乱引起大人注意的小孩。”
“难道我们不是你们的‘孩子’吗？”
殷妙妙默然。
这时实验舱发来信息：“深海已经找不到结合生命体的存在，不过在浅海生物身上还能找到一些结合微生物。”他由此推论，“上一夜里，母舰一定是从深海对结合生命体做了清理，但是这种有父代双性能的生命体显然是很难缠的，虽然大型生物被消灭，他们依旧以微生物方式苟延残喘。”
“这很合情合理。”毕竟有父辈可以适应水和空气的属性，又是最适宜这个星球的土著生命后代，它的生命力比他们人为强行扶起的碳基生命更为顽强。
“如果不出现意外的话，对抗这种生命体将是数以万年的过程。”
“那如果是有意外呢？”殷妙妙问道。
“那么这种对抗将是这星球上永远的主题。”晏麟说道。
不过他们也已经没那么多时间考虑以后的事情，在所剩无几的时间里他们赶忙向母舰回撤。
*
第六天清新的早晨，星球的地貌再一次发生了变化。
中心大陆已经完全分开了。
在上一次干预后，星球上的古猿人种类并不少。
他们有些褪去了毛皮，有些还残存毛皮，还有些依旧显现多眼状态，这表明在进化上他们还处于不同阶段。
除此之外，与他们所想不同的是，这些古猿人和其他物种甚至还没出现生殖隔绝！在南方，殷妙妙他们就曾看到有各类的生物跨界融合：人头狮身、马身，以及人头蛇身。
“还真有这样的生物！”殷妙妙惊了。
然而与神话不同的时，这些人狮、人马、娜迦并不美貌，未经过文学的美化。
更让殷妙妙觉得吃惊的是，人鱼。
人首鱼身，不是美人鱼的形态，而是凶猛的鲛人，身体覆盖鱼鳞，手指化为利爪有蹼，两米长的鱼这些人鱼在海里扑上去就撕咬。当他们的勘测机变为潜艇低速在海里航行时，这些鲛人甚至还追着潜艇，游了一段距离后才停下。
“真是个暴躁的族群。”
不知为何，殷妙妙想起来一个地球上关于人鱼的**，想着想着就笑了出来。
晏麟感到奇怪。
殷妙妙还在笑，“老晏，你说这些生物他们怎么繁衍啊？”
她想起了一副漫画，美丽的人身鱼尾少女，和有着一双美丽大长腿的人类下身鱼首咸鱼。
这个问题一直困扰着男同胞，到底美人鱼一族是如何繁衍后代的。
大概也只能变成泡沫做海的女儿了。
与此同时，他们又在北方发现了一类头脑硕大的古人类族群。
“请听清楚，我说的是古人类。”晏麟在实验室得到报告后说道。
之前他们用的是“人猿”。
“那就是说这是这个星球最早的人类祖先了？”殷妙妙说道，“如果这样的话，是否这些人就是‘亚当和夏娃’们？”
“不，不是。”晏麟否定了这个看法。
他发过来了这些古人类的全息图像和相应数据。
殷妙妙很快发现了他否定的原因。
“这种类人生物很聪明，脑容量是同时期猿人的一辈，头颅巨大且细长。”
她看到一个个细长的脑袋，就像是某些非洲部落有特殊审美倾向在婴儿一生下来头骨未闭合的时候就人为拉长婴孩的头骨一样。
相较之前看到的其他猿人，他们的进化是最完善的，身体比例已经很接近现代人，皮肤上无毛，和大多数物种也产生了生殖隔离。多目的现象也都不见了，这是殷妙妙最早发现的事，这星球上的物种大多是多目多足，并且多目的数量也都是不固定的。这时期其他的猿人还正在慢慢蜕变掉这些遗传时，这支最早的古人类已经进化完善。
晏麟将分裂后的大陆最大的一块叫做主大陆，这支高智商的古人类已经占领了主大陆的整个北部。正在慢慢向南方迁徙。
然而在看到基因分析的时候，殷妙妙却惊讶了一下。
“它们有3000对染色体，而且有500多对是硅基结构！这竟然是个双基结构的古人类群体！”
看到这些人形的异生物，殷妙妙不由得有种基因受到污染的感觉。
几亿年来和结合生命体的战争依旧无休无止，也确如晏麟说的出现了意外，这将是一次蔓延这个星球整个文明的生物战争。
当他们精心培育的碳基猿人们还与动物分不开时，讽刺的是，这些结合生命体的后代先一步完成了进化。
“如果放任的话，这些智商远超同时代猿人的古人类马上就能占领全星球。”晏麟说道。
而他们播撒下的碳基猿人则永远沦落为第二等种群，或者，因为被挤占掉了必须的物质基础，他们再也无法完成向人类的进化。
这种令人担忧的情况，在后续的探索中愈演愈烈。
他们发现这些双基古人类正在和碳基猿人通婚。
“天呢！必须尽快清理。”殷妙妙说完才发现自己在说什么。
和几次清理微生物、小型动植物不同，这次清理的是“人”，虽然只是茹毛饮血，和碳基人类也算不上同类的双基古人类。
作为这个星球生命的操控者，自然是不希望自己播撒下的庄稼被别的东西侵害、污染，但这些不是杂草，已经是初级的智慧生命。
“不要往下想。”晏麟说道，“进化的终点是伦理，我们的文明没有达到这样的高度，我们的哲学也解决不了这个问题。与其庸人自扰，不如继续看下去。”
殷妙妙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她说道：“如果按照前几次的模式，下一夜会发生什么？”
“不管发生什么，这只是个游戏。”
“可是游戏世界某种理念的展现。”
“那就看下去，只有看到了全程才能下结论。”晏麟在实验舱的对话界面严肃地说道，“只看了进化过程中一件事就下结论，不是太片面了吗？”
“好吧。”殷妙妙也缓和了语气。
这时操作系统却难得地在边上插话。
“操作员你好，其实就地球人类的进化史来说，也存在大量种族的灭亡。”
它开始展现一幅幅的图画，无数长相各异的古人类在各地依周围环境生存，繁荣昌盛，又突然灭亡。
颇有种“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的感觉。
“最著名的例子莫过于尼安德特人。”
系统展示了一副图画。
“12万年前的尼安德特人统治着整个欧洲、亚洲西部以及非洲北部，可是在两万四千年前，他们忽然都消失了。”
殷妙妙一时就想到了现在这个星球上的状况。
从资料上看尼安德特人依旧和现代智人有着较明显的差距，他们的头颅硕大，眼窝也更大，鼻头宽大。
关于尼安德特人的灭绝原因有很多说法：头颅太大导致新生儿与产妇死亡，或者环境变化假说。
可无论哪种资料都显示，尼安德特人并非人类的直系祖先。
“人类的进化史上也有许多这样的亚种，他们都并非现代人的直系祖先。就像是在几万年前，走着走着突然就到了进化的末端，灭绝了。”
殷妙妙记起来昨天他们讨论的生物进化的网状结构，而非树状结构。在进化的每个节点，都会有机遇与转变，某些物种灭亡，某些物种跨界媾和，几十万呢进化到现代人的旅途上并非是一条直线。
“操作员也应该发现，碳基生命只是外来物种，未经改造下这个星球其他的物种都呈现出，多足多目的形态，皮肤也是多毛或者坚硬的鳄鱼状表皮，这是为了对抗这个星球比地球高一倍的恒星辐射。”这里是双恒星系。
操作系统说道：“其实您也清楚，作为外来物种，碳基生物一直都在被这颗星球的原生意识排斥，这一场播撒生命的过程，势必是艰难的。”
殷妙妙很奇怪，“在一开始我就在想，既然文明的高度已经能直接对一颗星球进行环境改造了，为什么不直接降下一些克隆人，或者人类在这里建造殖民基地，反而要辛辛苦苦改造当地生命？”
“因为这是播撒生命呀。”操作系统理所应当道：“我们的目的是播撒生命，而不是殖民。”
“都是碳基生命占领星球，这里面有何不同？”殷妙妙问道。
操作系统礼貌地微笑：“所以这才要你们继续探索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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