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节 隐去
人命不停，过于山水，今日虽存，明亦难保，云何纵心，令住恶法
——《大般涅盘经》
每个人最初的目标总是很明确或者干脆就没有目标，目标明确的，走着走着就变了方向；没有目标的，走到哪算哪，最后发现，自己还是有目标的，只是每个人最后都没有实现自己的目标。
夏言和颜舟此刻就已经感觉失去了目标，在长孙淹那里争取到提前上路的承诺，换来了千里重和十余个黑骑士的跟随，一天时间赶下来，颜舟觉得自己都快散架了，咬着牙挺到了斜阳西坠，颜舟递给夏言了一些东西，夏言将这些东西寻个机会放进了千里重那些人烧煮的锅里，就这样，他俩乘着天未亮牵着坐骑偷偷溜走。
颜舟给夏言的东西便是蒙汗药，只不过更加性烈更加隐秘不被发现而已，得到这些东西是颜舟醒来之后考虑很久后，从孙邈那里得到的，颜舟找的借口很是简单，自己一路西来，水土不服，整晚无法入睡，想要一些药物助眠，孙邈不疑其他，每日都按照药量给颜舟一些，如此积少成多，颜舟手里就有了一小包。
今晚行事着实凶险，千里重乃是老军头、厮杀汉，江湖伎俩知之甚多，为人亦是极为谨慎，夜晚歇脚，黑骑士烧煮的热水明显有一股说不清楚的味道，却又与自己知道的蒙汗药不同，千里重停手没喝，暗自查看已经喝下水的黑骑士，却未发现任何不妥，更没去想过夏言和颜舟会动手脚，心里也微微自嘲一下，就着肉干和一些馕饼，喝了手里端着的热水。
夏言如前些时日一般，等水烧煮好，端了两大碗进了给颜舟搭好的军帐，二人却将热水轻轻泼入地下。
天色沉入墨黑之际，夏言知道离天明时刻不远，轻轻靠近千里重，细细查看了一会，才确定千里重睡得很死，除了药物发作，亦有多日奔波厮杀劳累的原因。
布置下去的几处暗哨也都一一查看，均是沉睡过去。
夏言轻出一口气，一手牵着颜舟，一手牵着马缰，马蹄上已经包裹好软布，马口套好嚼子，二人悄无声息，慢慢走远。
天边山脊已经缓缓透出青色。
渐渐地能够看清连绵起伏的山脉，晨风微拂，依旧寒意侵人。
夏言和颜舟已经不知道走出去多远，不知道走的是什么方向，就这么不停地向前走，只要是能够走的地方，无论是否有路无路，能够通过就行。
马口含着嚼子，只得呼呼喷着粗气，蹄子下的软布早已磨掉，轻轻敲打在卵石上，发出有规律的磕碰声。
“夏言，我们这是往哪去？走多远了？”
颜舟说出这话，也知道夏言根本就不知道这是往哪去，也不知道走了多远，只是下意识想说点什么，舒缓一下自己紧张的心情。
就这么逃出来了？
颜舟有些恍惚，好像这一切都是虚假都是梦幻一般，心里忍不住这么问了一句。
看着眼前越来越清晰的景象，虽然依旧是那么荒凉，毫无生机，心里已经随着刚才的问话放松了许多。
就这么走吧！
走多远，走到哪都没关系，只要跟夏言在一起，只要一直在一起，去哪都可以！
“不知道，大方向应该没错，”夏言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腿，一晚下来，就在马上晃悠着，感觉腿已经麻木了。
“要不我们找个地方休息一下？”
夏言看着颜舟，心想自己都已经感觉腿麻，颜舟更应该承受不住的。
“再走一段吧，这里也没有什么可以休息的地方。”
颜舟早就疲惫不堪，双腿仿佛已经不是自己的，而是随便挂在马鞍上了两块冻肉。
颜舟坚持着下马，站在地上许久没有动，让血液慢慢充盈了双腿后，对夏言说道：“这样走不是办法，他们迟早会追上来，方向是一致的，就不会追错。”
夏言其实也想到了，但看着极度疲惫的颜舟，心里很疼，有些话说不出口。
这次欺骗了长孙淹，并非是夏言的本意，夏言的本意是想借助长孙淹的势力，回到中原后，凭借自己和颜舟超出这个时代的知识，和颜舟一起打拼出一个新局面。然而这些天相处下来，夏言发现长孙淹对他一直心存疑惑，且回转中原的时间遥遥无期。
最主要的是，颜舟这个公主的问题是极大的隐患，雪蕃赞普遇刺的消息，夏言与颜舟仍未得知，但从各方归拢的信息判断，雪蕃必定发生了极大的变故，公主下嫁成为了未知，现在的处境很是尴尬，送亲使变成了黑骑士。
夏言已经从各方面获得的信息分析，长孙淹极有可能还担负着处置公主的任务，一个国公庶出的女儿，地位低下，若是情势险恶，本就是可以随时牺牲掉的。
更何况即使能够平安去到长安，以夏言和颜舟目前的身份，一个被册封过的公主，大魏国公爷的庶女，即使可以被朝廷当作工具去牺牲，也不是一个西域蛮荒之地且来历不明的民夫可以染指的，怎么可能允许在一起？这也是夏言最终要脱离长孙淹的原因。
大魏朝与历史上所有的朝代一样，都是中央集权，在这个时代的发展来看，越是偏远越是掌控虚弱，颜舟指出的茶马道，是一个可以接受的选择，茶马道往来均是偏远蛮荒之地，乃是朝廷羁系之处，凭借夏言的手段，做个富家翁是足够的，至于以后有什么惊世之举，则看世道变迁再定。
“有什么别的想法？”
夏言看着即将明亮起来的天色，也是有些捉急。
“向偏东的方向走，那里……，”颜舟一指前方，“那边看起来更不像有人烟，我俩先去那里，再调转方向，只是这路上不知道能不能找到食物。”
说到这里，颜舟也有些犹豫。
“应该可以支撑十日左右，”夏言拍了拍挂在马上的皮囊，“走之前我把他们的一些食物也收拾了一些，当然还得留下一部分。”
“这样就好，我们赶紧！”
颜舟上马在前，夏言找了一些干树枝拖在马后，抹去蹄印，向着另外一个方向离去。
此刻有雪花希希而下，更好地掩去两人的踪迹。
千里重没等到天色大亮就已醒来。
揉一揉还有些发蒙的头，四下看了看，军帐之内静悄悄，没有一丝动静，本该守在帐外的夏言不见踪影。
“来人！来人……”
千里重忽然发现周围的黑骑士又在沉睡，没人搭话，心里有了不好的感觉。
走过去对着窝在一块大石背后的黑骑士踢了一脚。
“起来！”
黑骑士茫然起身，看着千里重，眼神散乱。
“坏事了……”
千里重终于发现中了阴招，急忙四下奔走，大声呼喝，将一众黑骑士纷纷叫起。
“大人，这是怎么了？”
千里重不答，转身走到军帐外，抬手撩开帐门，直接冲了进去，众人一看，心下大惊，大人这是怎么了？对公主如此无礼？
“果然……，果然……”，千里重看着空荡荡的帐内，禁不住自言自语道：“夏言，好手段！某今日算是栽了！”
走出军帐，众骑士已经发觉出了大事，慢慢走过来，在千里重身旁围成一圈，均不说话。
“着了那夏言的道，都是某的错，某自会向长孙大人说项，与诸位兄弟无关，”千里重心头沉沉，多年江湖，竟被一个民夫啄瞎了眼，失了面子不说，还走丢了人，如何交代得清？
“大人，这才天亮，要不弟兄们去追，夜晚那个……公主与民夫肯定走不多远，”有属下骑士靠近了惴惴不安说道。
千里重沉思片刻，“也罢，死马当作活马，却是某连累的弟兄们。”
“大人言重！”
众骑士心有戚戚，这一趟下来，出了这等大事，众人均有干系，非是千里重一句自去与长孙大人说项即可化解的。
众人纷纷上马，暗自发誓：追到他们，自是不敢把公主如何，那个民夫夏言，定得打断四肢，割去舌头，若是大人允许，一刀砍了更是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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