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节 难题

　　虽毕竟寂灭诸烦恼焰，而能为一切众生起灭贪嗔痴烦恼焰

　　——《华严经》

　　烦恼是只有人这种动物才会具有的，所谓七情六欲的一种，会随着很多人和事的改变而产生，对于解决烦恼，人会有很多办法，至于解决了当下的烦恼，会不会带来更多的烦恼，不会在考虑之内，这也是人性的弱点。

　　合议镇如今纷乱不堪。

　　何员外府邸内。

　　“员外，收拢的大魏受伤军卒和宫人，还有一些匠人和民夫都送走了，府库也空了！”

　　管家看着端坐在正堂的何员外，呐呐说道。

　　“唉……”

　　何员外长叹一声，“这年多来，也是辛苦你了。”

　　“员外……，”管家眼睛润红，有些哽咽。

　　一年之前送亲大营遇袭，人马崩溃，周永泰与小典将军极力拼杀收拢，方得千余人回到合议镇，然公主走失，众人心下彷徨无助，周永泰只得将一些受伤的军卒和宫人、民夫遣返长安，留下尚能一战的三百余人，由小典将军统领，暂住在合议镇等待消息。

　　随后千里重率黑骑士护送公主忽然返回和议镇，让周永泰等人大出意外。

　　只是朝廷一直没有音讯，周永泰不知该如何决定公主的去留，只得小心翼翼地看护着公主。

　　幸得朝廷没有遗忘此处还有和亲的公主和护送公主的周永泰等人，一纸圣旨解决了众人的麻烦，只是把麻烦交给了长孙淹，不过对于周永泰来说，能把这件烫手的差事交出去，让长孙淹头疼，心头亦是快慰无比。

　　死道友不死贫道，无外如是。

　　只是祸福两倚，朝廷诸公解决了一个麻烦，却又给了另一个麻烦。

　　“周大人那里有什么说道？”

　　“周大人总是与小典将军带着军卒经常外出，回来也不言语，只是叫我等安排吃食，别的也没……。”

　　说起周永泰等人，管家脸上明显露出不满，这遇袭一事与员外一家并无半点瓜葛，那周大人却将怒火倾泻在合议镇，镇子上整日都是大魏军卒招摇过市，强买强索，搞得镇上居民家家闭户，一些行商也不在镇上停留，各家各户苦不堪言。

　　“再等些时日吧！”

　　何员外心头知道是何原因，却不能对管家说起，“那些个僧人还停在镇上？”

　　一提起僧侣，管家更是怒火高涨，“那些个杀千刀的秃驴，总是驱赶不走，有些甚至在镇上开坛说法，收授门徒，夜间还有些秃驴破窗入户，盗抢民户，也有些去那留客楼寻些女子作乐，真是无耻之尤！”

　　何员外也不答话，仿佛神游天外。

　　管家见何员外不说话，躬身行了一礼，“员外，小的这就去忙了。”

　　“去吧！”

　　何员外轻请说了一声，看着管家离去。

　　夜幕降临。

　　合议镇只有留客楼传来阵阵喧闹，一些军卒和僧侣又在留客楼寻乐。

　　“周大人，朝廷让长孙大人继续护送公主前往逻些，然我等这些人是如何处置，须得有个章程吧？”

　　何员外府内书房，明烛轻晃，照得房内几人脸色明暗不定。

　　上首一人正是周永泰，左侧一老朽微闭双眼，背脊弯曲，仿佛即刻就要摔倒一般，却是送亲御医孙邈。

　　孙邈作为送亲的御医，本该护佑在公主左右才是，只是夜晚遇袭后，着孙邈就不再提起与公主有关的任何事，仿佛此来不是照顾公主，而是别有他意，后才知这孙邈本就假借御医身份做掩饰，既然周永泰未发话，余人也装作不知。

　　下首一员小将乃是小典将军，此刻听了何员外的话，也是转向周永泰看着。

　　“朝廷自有法度！”

　　周永泰对于何员外的问话，每次都是如此这般回复。

　　“大人！”

　　何员外说道：“今日已将最后一些民夫和军卒送走了，现下就只有小典将军麾下三百余人，大人不拿个章程，这后面如何……”

　　“是的，大人！”

　　小典将军接过话来，“在这里一待就是年余，军心不稳，是走是回总得有个说法才是。”

　　周永泰听得小典将军开口，便清了清嗓子，“不瞒诸位，朝廷和黑骑士都有信息传来，年余前夜袭送亲大营的贼寇，其中有一伙乃是雪蕃人做下的，想必诸位已经知晓。朝廷已经收到雪蕃修来的信函，雪蕃人声称赞普遇刺身亡，雪蕃内乱已成，无暇他顾，公主和亲之事难以成行，故而公主和亲雪蕃之事取消了。另外，因雪蕃内乱，我大魏与雪蕃相交之处，已有僧侣蛊惑一些头人开始侵入我大魏边镇，做下烧杀掳掠之事，朝廷诸公商议，已急派魏国公领军前往，现正与雪蕃叛军战于边关！”

　　说到此处便看了一眼孙邈。

　　孙邈似乎睡醒了一般睁开眼睛，眼袋下垂的双眼里猛地露出一丝精光。

　　“周大人说的不错！”

　　众人如今已经知晓孙邈的真实身份，乃是大魏朝兵部给事中，打理边关事，此次和亲，大魏朝廷欲借此机会一探雪蕃军力虚实，故而派遣兵部给事中孙邈以御医身份随行，方便行事，谁料尚未到达逻些城，便在途中发生变故，被滞留于此。

　　孙邈眼神从小典将军、何员外脸上扫过，“朝廷大军已在东北面、南面与雪蕃作乱的头人兴兵，至于公主的安排，那晚夜袭未能成事，陛下已经给出明确的旨意，陛下和朝廷诸公的意思，公主交由长孙大人相机处置，无论怎样都不得转回长安！”

　　小典将军张了张嘴，没发出声。

　　“大人！”

　　何员外叹了口气，“朝廷介入雪蕃内乱，是好是坏，属下不敢妄言，至于公主，既然又安排给长孙大人临机处置，莫非……”何员外说到此处，猛地看着周永泰。

　　“正是如此！”

　　周永泰接过话头，“长孙郎中传来消息，神器惊魂确定已被雪蕃人抢走，现下黑石谷、突厥人、党项人纷纷南下，其目的不言而喻！”

　　停了片刻，周永泰接着道：“另外，长孙大人传来音讯，他已经得到夏言绘出的火器图，经其麾下左丘生细查后，给了八个字！”

　　“那八个字？”

　　小典将军问道。

　　“此物若出，乃是神器！”

　　此话一出，小典将军、何员外均是一惊！

　　“真是神器……？”小典将军脱口问道。

　　“此事说来话长，”周永泰当下便将夏言绘制火绳枪图交与长孙淹，以及长孙淹找寻惊魂等事说与在座的人，当然神器惊魂的下落多半是猜测，而火绳枪图却又是明白无误。

　　“这么说来，长孙郎中已是拿到神器制作之图，为何还要继续南下？难道是想让我等南下相助？”

　　小典将军沉吟片刻问道。

　　“相助未必！”

　　何员外站起身，“以长孙郎中和黑骑士的手段，无需我等南下相助，想来朝廷另有安排！”

　　“还有甚要安排的？”小典将军有些茫然。

　　“反贼余孽!”

　　周永泰轻叹一声，右手轻抚书桌，“此次送亲，正是一个彻底铲除前朝反贼余孽的时机，朝廷诸公相商议定，借此送亲之机，寻机出手，只是我们目前的人手……”

　　“我们尚有三百余悍卒！”

　　小典将军傲然说道。

　　“仅靠军中精锐，成事很难！”

　　“却是为何？”

　　小典将军不免疑惑。

　　“反贼余孽在此生息几百年，数代人过去，早就已经变成了巨寇，对我中原朝廷毫无威胁，为何又要去剿灭？”何员外开口道。

　　“既然是朝廷的意思，”小典将军手一挥，“交于我便是！”

　　“这正是众位臣工周全之处，”周永泰微思片刻，“黑石谷对我大魏朝有无威胁，能否为恶聚众作乱，老夫不好断言，或许只是乘此机会顺手为之罢。”

　　“小典将军，不可小觑了黑石谷，此地传言‘一刀一剑一张弓，风雨同行不离宗’，便是说那黑石谷，至于这个说法有何出处，在下虽说不明白，但总不会是空穴来风，黑石谷挺立西域数百年，在雪蕃、党项甚至突厥人三面夹缝当中挣扎，当有自己的求生之道。”

　　何员外见小典将军不以为然，便委婉劝说，免得大意。

　　“员外不必担心，几十个毛贼，当不得我军中精锐一击！”小典将军依旧傲然。

　　何员外见此，默叹一声，不再言语。

　　“员外说的没错！”周永泰接过话题，“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不可大意，员外有何良策？”

　　何员外见周永泰帮着说话，心下感激，“老夫在此公干多年，蒙朝廷不弃，手底下也笼络了一些江湖刀客，此次攻伐，除了小典将军的悍卒，还需得借助些许高手助阵，方得万无一失。”

　　小典将军正待搭话，周永泰一摆手，“此策可行，那就劳烦员外了。”

　　“遵命！”

　　何员外躬身一礼，小典将军见周大人已经发话，虽有不满也只得默认下来。

　　“另外，”周永泰沉思片刻又道：“长孙郎中传来的消息，夏言虽已入了黑骑士，然长孙大人对其来历依旧心存疑虑，公主与这夏言往来，对这夏言恩宠有加，神态极是可疑，难道是有了私情？这便有些蹊跷了。”

　　话说到此，众人均不发声，低头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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