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节 遇擒
了之境界，如幻如梦，如影如响，亦如变化
——《大方广佛华严经》
顺势而为是趋利避害的手段，有利也有弊，只看当下是否正确，至于长远的利益，也不是每个人都能有清醒的认识。一条狗对着人摇尾，是讨好避免受到伤害，也是想要得到食物；一个人能屈能伸，是对面临的环境做出的最恰当的选择。
夕阳挣扎着透出最后一丝余辉，将光亮让位了一弯明月，夜晚如期而至。
起伏的山谷被月色洒满，鸟入巢，兽出林。
依旧是个寒冷的夜。
小弃轻轻拨开掩在洞口的灌木，带着吉丰儿轻手轻脚地爬了出来。
四下打量，寒月笼罩下的山脊和山谷，一片黑一片白，树木和灌木林月影婆娑，微风中沙沙作响。
小弃看了一下方向，轻轻拉着吉丰儿的手，向着西北面悄然离去。
“小弃，我们这是往哪走？”吉丰儿走了一会，还是忍不住问道。
小弃带着吉丰儿蹲了下来，“我不知道，现在只有朝着这个方向走，兴许……”
“其实你也不知道的，”吉丰儿轻声说道：“不过没关系，山里你熟，带着我走就好。”
小弃感激地看一眼吉丰儿，这女子，比较懂人。
摸黑翻过一道山脊，前面依旧延绵着高低的山梁，有野兽嘶嚎声不时传来，吉丰儿抓住小弃的手，握得更紧。
一路磕磕绊绊，也不知走出多远，大山里的景色一成不变，在月色下更显得寂静和荒凉。
小弃越走心里越是不安，这四周感觉有些过于安静，黑暗中仿佛有躲藏的眼睛盯着。身后传来吉丰儿的喘息声，小弃看到前面不远有一块平坦的巨石，带着吉丰儿走到巨石旁停下。
“歇息一下再走。”
话音刚落，就感觉有一丝危险临近！
大黑忽地低伏身躯，对着左前方露出森然的獠牙，发出沉闷的“呜呜”声，小弃停下脚步，轻轻将吉丰儿带到身后，手里的长刀横在身前。
“不用歇了，跟我们走吧。”四周缓缓站起几人，开口说话的人口音有些熟悉。
“老皮？”
“嗯？你认得我？”
说话的人听小弃这么一问，反而愣住。
这几人正是小弃他们躲在山洞里时，路过山洞前的那几人。
“老皮，他认得你？”另一人开口，声音听着像是老锅头，老皮摸摸后颈，也觉得不可思议。
“喂！某见过你？”
小弃心想，没见过，但听过。
“你们想带咱们去哪里？”
“去了就知道了，走吧！”老皮心想兴许见过此人，说话也有了些许温和。
“若是不去呢？”
小弃看着眼前的几人，夜里看不清面貌，不知是那一路，怎可能就此束手？
那老皮听闻小弃一说，又是一愣，感觉不对路啊！
“眼下这山里贼寇和溃兵四处流窜，都在找人杀人，某家猜测你们二位就是他们要找的吧？”老锅头接过话头，“识相的，还是跟咱们走稳妥些，免得说不对路了，动起手脚反倒不美。”
吉丰儿有些紧张，死死攥住小弃身后的衣襟，默不作声。
“你们不是贼寇？又是哪一路的？”
小弃轻抚着大黑的背脊，安抚随时要暴跳的猛犬。
“恁多废话，非得动手不成？”
老锅头身旁一个独眼汉子有些不耐烦。
老锅头抬手一摆，止住独眼汉子的话，“跟咱们走，兴许还有活路，若是被那些贼寇抓住，那可就……”
小弃打量了一下周围，围住他俩的几人很有经验，把所有能逃脱的口子都封住了，若是自己，加上大黑，倒是可以拼上一场脱身出去，现在身边有吉丰儿在，那就很难。
小弃心下果断，将长刀往腰间一插，“好，这就跟你们走，前面带路。”心里寻思着看看能不能在路上找机会逃走。
吉丰儿随在小弃身后，好在那几人也只是看住两人，并没有去想着对吉丰儿如何，心下稍安。
二人在这几人的前后监视下向着山谷的更深处走去，小弃不知道自己将要面临的是什么，好在这几人没有将他的长刀拿走，不知是过于放心还是过于自大，这让小弃心里稍有些底气。
东方微白，走过最黑暗的一段黎明，月色已经黯淡了许多。
这途中歇息了两次，那老锅头也是想到吉丰儿一个女子走路不便，方才有意无意的提出，小弃对这几人的恶感有一丝降低，但仍是不敢大意。
大黑一直走在小弃和吉丰儿的身侧，不时抬头看着周围几人，感受到来自这几人的威胁，偶尔会露出长牙以示威慑，那几人也感到了大黑的敌意，不敢过于靠近。
众人不知走出多远，蓦然间大黑停下脚步，抬头看向前方，眼里露出警惕。小弃见大黑停下，顺着大黑看过去的方向，心里猛地生出一丝警觉。
“怎地？”
走在小弃稍前一步的老锅头见状问道。
小弃尚未回答，就听得走在最前方的独眼汉子一声惨叫，那剩下的一直独眼里插入一只箭簇，透眼而过，穿出后脑，独眼汉子仅是一声惨叫后便仰身翻到，双手抽搐，眼见是不能活了。
老锅头等人大惊，各自找寻躲藏之处，拿着兵刃四下张望，小弃隐隐听得一声弓弦声响，就带着吉丰儿向旁边的一棵树后躲藏起来，口里喊着大黑，大黑却是挺立不动，背如弓曲，蓄势待发！
惨声停息，就见山脊四周人影绰绰，有十几人围了过来。
老锅头伏在一巨石后，伸出头喊道：“咱们是黑石谷的人，前面是哪个道上的朋友，出来搭个话！”
小弃听得老锅头说话，心下寻思，黑石谷，莫非就是……
“嘿嘿，黑石谷，好大的名气！”
围过来的众人有人搭话道，“我们与你们黑石谷各不相干，留下你们当中那男女二人，便可离去！”
“这位朋友，这两人是咱们黑石谷要的，怎可留下？”老锅头眉头一皱，回绝了对方。
“呵！那好啊！黑石谷是吧？”那搭话之人口气狂傲，“我们雪狮卫还没有办不到的事！”
“雪狮卫！”
“雪蕃人！”
小弃和吉丰儿听得老锅头与老皮二人叫出对方的身份，相互对望一眼，不经意间双手握得更紧。
老锅头看着周围的人，心下疑惑，“雪狮卫？咱们黑石谷与雪蕃人历来互不相干，今日为何却要如此相逼？”
“噗！”那人吐了一口唾沫，“汉人就是话多，你们不愿意，那就我们自己动手！”
手一挥，远处有一大汉抬起早已搭好的长箭，只听得弓弦“咯咯”作响，弓如满月，箭如流星，一箭方射，紧跟着又是一箭，瞬息间发出三箭，直射老锅头、老皮和另外一个汉子！
那雪蕃大汉长弓大箭，弓力强劲，箭杆竟有小指粗细，声响箭到，但听得“噗嗤、咔嚓”一阵乱响，老锅头出刀，磕飞一只长箭，老皮眼尖，俯身翻滚亦是躲过一只，只余另一汉子出刀稍慢，长箭透胸而过，哼也未哼便翻倒在地。
老锅头等人大惊！
这人箭矢力道狂猛，躲在这里只有被动挨打，需得冲上去纠缠在一起，方有机会脱身。
小弃亦是看出了关键，脱开吉丰儿的手掌，手握长刀正待冲出，却看见那持弓大汉又是抽出三只长箭，不待众人起身，三箭连珠，箭声呼啸，竟然抢先射来！
小弃手腕一翻，左掌搭在右手臂上，刀势横拍，只觉得刀身大震，一直长箭劲直射在刀面，长箭斜飞，冲天而起，小弃被这股力道一冲，居然退后一步，神色凛然。
大黑见小弃磕飞来箭，怒吼一声就待扑出，小弃赶紧喝道“大黑！”
大黑止步，却还是狠狠盯住那持弓大汉。
老锅头和老皮眼见长箭飞射而至，已是难以躲避，二人心头一片死色，双目圆睁。
此刻就听得又一弓弦声巨响，一杆长箭挟风飞来，箭势更为迅猛无涛，后发先至，竟然将那雪蕃汉子发出的两箭从中射断，余势不减，飞出丈外后“铎”地一声，直直插入一块巨石当中，箭尾仍是“嗡嗡”作响！
双方众人均是大吃一惊！
何人能够射出如斯威猛的一箭！
老锅头等人面露喜色，向着弓失射来的地方看去。
远处一座山包上，赫然站立着一个中年长袍人，面容清瘦，腰勒束带，手握长弓，气势凌然！
“四当家！”
老锅头等人心头大喜，均是抱拳行礼。
此时天已大白，有朝霞在山头升起。
长袍人却不答话，长弓一抬，竟是三箭齐发，气势如虹，如雷电当头，箭头一星亮光闪过，宛如噬命的符咒，转瞬间分射三人！
先前说话的雪蕃人刀横胸前，挡住来箭，砰然一声，刀断人飞，尚在空中便有一口鲜血喷射而出。
手持弓箭的雪蕃大汉抛弓持盾，双腿弯曲，双手将胸盾紧紧护在身前，却见一只长箭瞬间射在胸盾之上，胸盾炸裂，大汉亦是飞身而起，翻倒在地，口中鲜血狂喷！
第三只长箭却已经射穿了离老锅头等人最近的一个雪蕃汉子，长箭带着那雪蕃人强壮的身躯，身子倒飞，撞在身后一颗大树上，长箭穿身而过，射入树干，将那人死死钉在树干之上。
三只长箭分射三人，几乎是不分先后，刹那间重创三个雪蕃人！
小弃心头血脉喷涨，看着长袍人，紧握住长刀的手析出冷汗，指间生疼。这是什么样的人？一张硬弓竟然有如此霸道无双的力量！
之前见识过黑骑士的弓长张，硬弓长箭也是猛不可挡，但少了眼前这人威猛凌厉的气势，那斥候拓跋昊的弓力，那就更不可与之相比了。
“雪狮卫？怎么到了北面？”
那长袍人重创雪蕃三人后，缓缓收弓，“你们杀我两人，我杀你一人，伤你两人，算起来还是我们吃了点亏。”
“阁下是，咳咳……，”之前说话的雪蕃人挣扎着起身，口中不断咳出血丝，“阁下是黑石谷的四当家？是花……”
“不错，正是花青山！”
长袍人衣袖一摆，缓步从山包上走下。
“‘仰手接飞猱，俯身散马蹄’的花青山？”
雪蕃人艰难地站起来，看着走过来的花青山问道。
“呵呵，看来你还是有些见识，嗯，能够接住我一箭，身手还算不差”，花青山干笑两声，“你是秃鹫普顿还是狗屎多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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