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节 逃亡
善恶变化，追逐所生，道路不通，会见无期
——《无量寿经》
求生的本能无论是动物还是人类都是共通的，动物求生很简单，杀死对方或者逃离，人类的求生就复杂很多，出卖自己人也是求生的手段之一。
月影稀疏。
山坡上有微风袭来，更加透出一股寒凉。
送亲大营仍有火光熠熠，这几千人的大营，军卒实际只有千余人，在夜里被不断的冲击下，已经完全崩溃，大多数的匠人和民夫四散逃走，不知所踪。
“你们是什么人？”
小弃紧了紧身上的衣袍，一手紧攥刚才逃离大营捡拾的一柄长刀，另一只手悄然把吉丰儿带在身后。
裴豹和夏言很默契地围过来，将颜舟和吉丰儿围在中央，各自持刀看着那十余人。
“我们是什么人，你现在不必要知道”，有一人缓缓走出，矮壮敦实，穿着看起来有些厚重的皮袍，头和面部都和其他人一样，用黒巾包裹住，只余下两只眼睛在外，说的话从黒巾后透出，沉闷嘶哑，口音有些奇怪。
“你三人看模样就是民夫，没必要送命，当然要反抗也没关系，我们没说一定要抓活的，就地格杀也是可以的，”这人见小弃等人持刀戒备，又加了一句。
“那就试试！”裴豹握紧长刀，又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块。
“夏言，待会你带着她俩向西跑，咱和豹儿断后掩护你”，小弃看了看西面，小声对夏言说着，西面跑出不远就进了山谷，夜晚容易逃脱。
夏言和裴豹暗自点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围过来的黑面人。
吉丰儿伸出手想去拽住小弃的衣襟，又犹豫着放下，看了看身旁的颜舟，两人都从各自的眼里看出了绝望。
这一次，看来是逃不出去了！
“把剪刀握紧了，不能被他们抓住，实在不行……，”颜舟用手里的剪刀指了指咽喉，对吉丰儿低声说道。
吉丰儿轻轻点头，将身子向小弃更靠近了一些。
两人从大帐逃出，手里就一直握着之前裁剪衣衫的剪刀，现在握得更紧，手心里析出丝丝冷汗。
“呀……”
那十余人齐齐发动，挥舞弯刀，向着小弃等人杀来！
月光一暗，又做大亮！
兵刃相交，火花四溅，噗嗤之声不绝！
杀过来的十余人攻出一波后，再次缓缓退下。
地上躺着四个黑面人！
小弃已是双手握刀，有鲜血顺着手臂流向刀柄，感觉滑腻，难以握紧。
夏言和裴豹亦是各自中刀，夏言甚至有些站立不稳，头上有鲜血顺着耳根流进了脖颈。
“想不到几个民夫还有一战之力”，之前发话的黑面人眼睛里透出一丝戏谑，“不过也是一战之力罢，继续杀……”
又是一波攻到！
小弃三人感到手中长刀越发的沉重，已经难以挥动。
颜舟和吉丰儿对望一眼，将剪刀缓缓抵在咽喉！
突然间传来一阵狂吼！
一条大犬扑入人群！
正在挥刀劈向小弃的黑面人一声惨叫，咽喉被大犬紧紧咬住，人和犬都翻滚在地。
小弃大喜！
是大黑！大黑来了！
领头的黑面人有些慌乱，转过头向后一看。
但见一身材高大之人，手舞长刀，勇不可当，瞬间就劈翻了两人，杀入人群中！
“爹……”，裴豹也是一声大叫，手里的长刀舞动得更加迅疾。
“豹叔……”，小弃也认出了来人，正是裴豹的父亲豹叔。
忽然有一人一犬杀入，黑面人顿时大乱，小弃三人精神一振，又砍翻两人，余下的黑面人眼见不能得手，领头的黑面人一声唿哨，率先离去。
“爹”，裴豹欢喜异常，走上前去。
小弃双手扶着膝盖，喘息不止。
夏言坐在地上，看着裴豹和那身材高大之人。
“爹，你怎来了？”
“呵呵，爹不来能行吗？”豹叔轻轻拍了一把裴豹的头，转过头问小弃，“怎样？还能走吗？”
“能行！”
“那就好”，豹叔看了一眼夏言和两个女子，“我们得赶紧离开这里，四下都是逃散之人，还有贼寇在找寻大营里的贵人”，言毕又看了一眼颜舟和吉丰儿。
“豹叔，你说向哪走？”
小弃扯下地上死去的黑面人包裹的面巾，搽拭着刀柄，随意看了一眼地下的尸首，“雪蕃人！”
众人围了过来，只有颜舟和吉丰儿躲在一边。
“豹叔，为甚是雪蕃人？”
豹叔沉吟片刻，“兴许是来追杀那些僧人的，但为何……”，想到这里也觉得不对，又不知什么地方有问题。
众人思索后均不得要领。
豹叔神色一定，“向西吧，我和大黑从东面过来，那里还有很多贼寇和溃兵。”
众人不再多说，颜舟伸手扶起夏言，小弃和裴豹又在死去的黑面人身上摸索一阵，搜出一些肉干，提起长刀，随着豹叔向西离去。
豹叔看了一眼扶起夏言的颜舟，心道：这女子明显就是一个贵人，居然去搀扶一个民夫，倒也不扭捏。
“爹，你是怎么来这的？”裴豹跟在豹叔身边问道。
小弃和夏言也是心有疑惑，之前让大黑去找豹叔，过去了这么些天，居然是在这样的情形下相遇，太过意外了。
“那日我在山里，大黑突然过来，我就知道你们有事了”。豹叔摸了一下大黑硕大的头颈，“我跟着大黑，寻着你们离去的方向找，看到有大军前来，我不敢靠近，每天都在五六里外观望”，豹叔抽出腰间的水袋喝了一口，递给小弃。
“那你怎知道咱们在这里？”裴豹还是不解。
“还是大黑”，豹叔接着道：“我没让大黑去，就这么远远坠着，见大军进了合议镇，又过了些时日离开，我在四周游荡，看到有两队人马悄悄靠近了你们的营盘……”
“豹叔，你是说两队人马？”
小弃打断豹叔的话问道。
“是的！”豹叔脚下不停，“我不敢靠得太近，看不清都是些什么人，但这两队人马并非是一路的”。
“不是一路的？”夏言自言自语着。
“豹叔，你肯定？”
“应该是，他们装扮不一样，也没有相互联系，攻入大营也是前后相差不足半柱香。”
“那会是……”，小弃正待说话，就听得大黑一阵猛吼，向着前面冲出。
众人一惊！
冲出的大黑忽然侧身翻滚，但听得弓弦声响，“铎”的一声，一只长箭直插在大黑刚在落脚的地方。
只见山边两旁影影绰绰走出八九人，与之前那些黑面人穿着不同，但都一样面带黒巾，包裹住头颈和面部，只露出双眼。
“大黑！”小弃喝住还待冲上去的大黑，盯着前面那几人。
“呵呵，我还没想到你们带着大狗，居然被这畜生发现了”，仍是有一人走出来说道。
“噗！”夏言吐出一口带血的口水！
妈的，都一样的套路！这些人动手之前总有些废话。
“你们是什么人？”
“我们是什么人，你们不必要知道……”
靠！说的话都一样，夏言无语。
“留下公主，可以活命！”
哦，这有点不同了。
“废话少说，动手吧！”
裴豹脱手甩出手里的石头，向着黑面人砸了出去，长刀一挥，径直冲上！
这是个好主意，还是少说废话好。夏言心里想到，却没有随着裴豹冲出。
“除了女的，统统格杀！”
领头那人见裴豹杀来，森然下令。
“嗖嗖”声响，几只长箭向裴豹射来！
裴豹长刀一绞，箭只断裂。
小弃身边风动，豹叔猛然杀出！
“夏言，护住她俩！”
小弃也是断喝一声，冲上前去。
领头的蒙面人截住豹叔，双刀一交，“嚓”的一声，蒙面人退出三步，心下大惊！
好猛的刀势！
剩余的蒙面人默不作声，加入战团。
小弃越打越是心惊！
这些人较之刚才那些人更加难斗，进退之间相互配合有如一人，况且还有两人站在远处，弯弓搭箭等待时机。
“你们先走！”
豹叔刀势不减，转瞬间缠斗三人，居然稳占上风！
领头的蒙面人艰难躲过豹叔迎面暴击过来的一拳，惊骇之下喝道：“你是裴……”
“嘿嘿，卯金刀，这些年过去，你还是没多大长进”，豹叔口中说着，手下并不稍缓，抢步上前，刀锋刚正，猛然劈下！
几人拼死急冲，黒巾蒙面人竟是抵挡不住，连连后退。
“爹……”，裴豹眼见豹叔被拖在后面，心里大急。
“赶紧走，走……”，豹叔长刀飞旋，抵住五人，口里不住吼叫。
小弃咬牙前冲，身后拖拽着吉丰儿，夏言和颜舟居中，裴豹殿后，边战边逃。
转过一道山梁，后面追杀的黒巾蒙面人已不再追来，众人却不敢稍作停留，继续沿着山边急奔。
猛地小弃一停，回身问道：“夏言和公主呢？”
裴豹也是猛地停下，看了看身后，“都在一起的，怎么就没人了？”
本来夏言和颜舟是居中跟随，颜舟乃是一个女子，腿脚不够灵活，夏言一路照护，奔逃之时渐渐落在后面。
黑夜中不能视远，小弃喘息着看了看，“不行，豹儿，你带着……吉丰儿先走，我得回去找夏言和公主，还有豹叔”。
“小弃哥，你带她先走，我去找”，裴豹沉声答道。
“小弃，我们要去找公主”，吉丰儿拉着小弃的手不敢放松，心里虽然害怕，却又担心颜舟出事。
“小弃哥，还是咱去，那是咱爹！”
裴豹坚持着。
“那好，我在这里等你一会”，小弃看了看吉丰儿，想着带着这女子回去，怕也是帮不上什么。
“小弃哥，放心，咱心里有数”，裴豹又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向着来路奔去。
小弃看了看周围，走到一颗树下，坐了下来。
“小弃，公主……不会有事吧”，吉丰儿见小弃走开，赶紧跟着来到树前。
“不会的，有夏言在”，小弃心里也不确定，只得安慰吉丰儿。
跟在身边的大黑忽然对着远处微微呲出獠牙，发出沉闷的低吼。
小弃一惊，赶紧站起，伸手拉住吉丰儿，低声喝止大黑，向远处望去，只见百十步开外有火光点点，弯曲蛇形，渐行渐近。
小弃暗想，在此逗留等待裴豹，必定会被这伙贼人发现，若离开，裴豹回转，发现自己已不再，肯定会另想办法找寻，当下心念已定，便拉拽着吉丰儿，“走！”也不多说，绕过树旁的一块大石，沿着一条弯曲的山谷悄声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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