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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四折


  怀秀园本是洛都园林的集大成者,而园中景致之胜,便在这揽月一庭。

  庭外的小径两旁,幽静的竹林之中鸟鸣啾啾,偶有微风拂过,便听得竹叶声簌簌渐起,一片幽雅深邃,不染尘华。

  揽月庭的主厅堂坐北朝南,东西两侧各有数间轩室,为投主人与宾客所好,布置得均是简约而不失雅致。

  轩室以檀木为墙面,更有轻纱帷幔自梁上垂下,随风微动,柔和地拂过低矮的阑干。门外廊下台阶两侧皆是各设有一只镂纹各异的精巧香炉,炉中的白雾袅袅地升腾起写意的形态,香气清幽不腻。廊上檐角每隔一段便悬有一只百鸟纹铜风铃,若有清风徐来,便是璁璁作响。

  整间揽月庭东临引入园中的洛水支流,西为茂林修竹,庭院内外遍植芳草奇花,颇为幽静。又因地势居高临下,仰可观日月星辰周流升沉,俯可见亭台楼阁错落棋布,实为幽居观景之佳处。

  只是因明日并非官署休沐之日,故而就任京中的宾客少有应邀留宿者,余下的皆是闲士散官或是与石氏多有来往的商贾名士。

  此刻时近晚膳,宾客们在揽月庭的庭中三三两两地交谈着,而园中管事已将宾客们的住所安排完毕,只待仆役们收拾得当,便可各自入轩室歇下等待侍从送来晚膳。

  风茗环视了一番揽月庭的景况,便大致地对每位留宿者的客房布局有了些了解。为尽宾主之谊,园主石斐入住揽月庭的主厅堂,而她的客房则是西侧第四间。在她较为熟悉的几位宾客之中,沈砚卿入住西侧第三间轩室,慕容临入住西侧第二间轩室,苏敬则入住西侧第五间轩室。孟琅书原本要留宿于东侧第二间轩室,只是不巧廷尉寺中似乎接到了什么案子,临时差人来寻他,故而这间房便就此空了下来。

  为方便侍应,西侧第一间房均为侍者居所,因石斐素来喜好冷食,故而东侧第一间房下实为一间冰窖,而此房由园中管事留宿。除此外,时下的洛都名士多喜好枕雅乐入眠,而石斐颇爱秦筝,故而令筝女在东侧第三间房待入夜后抚琴奏乐。

  风茗又开始默默地将那些不甚相熟的名士的客房一一地对上园中的格局,以备不时之需。然而不待她完全地熟记在心,便听得东侧房中传来了一声急促的惊呼,随即便是一阵物品翻倒打碎的破裂声。

  石斐似也是始料未及,却还是笑着向与他攀谈着的几人道了不是,这才匆匆地走向了东侧轩室,宾客之中亦有好奇者随之前去。风茗试探性地看了看沈砚卿,后者刚一接触到她的目光,似乎便明白了她的用意,向着她轻轻地点了点头。风茗会意,向着沈砚卿报以一颔首,便举步跟了上去。

  发出惊叫声的是在东侧第二间房中收拾打扫的仆役,风茗到达房门外时,正看见石斐拔出随身的佩剑斩断了一条青绿色的长蛇,而仆役跌坐在地,小腿上有清晰可见的两排蛇牙印。

  见此情形,几位好奇而来的宾客脸色都有些挂不住,园中出现了蛇类到底会让人觉得颇为不安,倘若是毒物,岂非自身难保?

  风茗定了定神,迅速地想过了接下来的诸番可能,便不紧不慢地走上前向着石斐欠了欠身,姿态娴静柔和:“石大人,小女子风茗,略略知晓一些医术,可否让我近前一观?”

  石斐转身看向风茗,又带上了那副和气生财的微笑:“风小姐本是贵客,这等事情,何必劳驾呢?”

  风茗亦是笑了笑,眸子里闪烁着澄净而温和的光芒:“石大人此言差矣,虽然可见此物并无致命的毒性,还是要尽快查明,方能让园中各位放心。”

  “如此,有劳风小姐了。”石斐微微颔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风茗又向着石斐微微一欠身以示谢意,而后快步上前,端详了一番仆役的脸色与伤口,又细细地问过他一些关于这伤口的问题,最后方才切过他的脉象并仔细地看了看那只早已死去的青蛇。

  “风小姐可有什么结论?”有人等得一时焦急,不禁开口询问道。

  “幸而并非是毒物,不过是常见的菜花蛇罢了,他也只是受了些惊吓,并无大碍。”风茗起身,向着门口的人们笑了笑,似有几分拘谨,“若是害怕房中会有,不妨去寻些驱虫的香料来,便可高枕无忧。”

  “麻烦风小姐费心了。”石斐一面客气着,一面吩咐下人,“梁管事,将这儿收拾干净,一会儿去取些避虫的香料给两侧厢房备上吧。”

  侍立一旁的管事一面应声,一面剜了那名仆役一眼,两人向着石斐行了一礼,便开始动手收拾起了方才被碰翻的摆件。

  事情至此已然得到了解决,石斐当先返回了庭院中央,门外的几人也低语渐渐着散去。风茗飞速地环视了一番这间轩室的布置,屋中桌椅床铺均是由檀香木制成,正对着房门的书桌上原本规整地摆放着常见的文房四宝,只是此刻已是颇为混乱。

  书桌后窗边的墙壁上挂着一只精巧的银纹□□,只是并未上弦也未配上□□,想来应是石斐收来的古物藏品之类。而北侧墙壁上则挂着一幅题字工笔画,匆匆一瞥间只见得画的是一只飞鸟停驻在一簇血色繁花之上,空白处题着一句“蜀国曾闻子规鸟,宣城还见杜鹃花”。

  见众人已然散去而自己也并未有什么新的发现,风茗也不好在此多留,待她慢悠悠地回到庭中之时,西侧轩室已然洒扫完毕,风茗大多宾客皆已回屋,思索片刻,信步走向了自己的西侧第四间轩室。

  刚一走入轩室,风茗便露出了几分惊讶之色,这间轩室虽然大致结构与方才那间相似,屋中的布置却是颇为不同。

  房中的帐幔桌椅均是依照女子卧房的形制布置,却也不失风雅大气。西侧窗边挂着一幅长画卷,画中枝上的一簇簇山茶开得正是浓烈,而花荫下的华服少女拈花回首,悠悠一笑。空白处题着一句“犀甲鹤头傲霜雪,入春犹见岁寒姿”,亦是描摹山茶的诗句。

  桌上正中摆放着一面缠枝纹八角菱花镜,镜旁规整地堆放着几盒精巧的胭脂香粉与镂着云纹的晚膳食盒。风茗走上前取过这些物事一一看过,菱花镜做工精美自不必说,胭脂香粉均是出自洛都近来极受女子青睐的缀玉轩,而食盒之中则是一些风城特有的菜品。石斐如此八面玲珑的心思,也难怪能一跃成为洛都首屈一指的富豪而多年不变。

  她取过食盒,正打算用晚膳之时,忽而便从东侧窗外瞥见庭中有人被管事领着似是要前往主厅,而那人的装束正与她先前离席之时所见完全相同。

  风茗的目光不经意地沉了沉,但此处毕竟离主厅堂有一段距离,那两人很快便消失在了视线之中,直到约摸一炷香的时间过后,神秘的来客才带着几分不悦的神情,随着管事离开揽月庭。

  他们似乎谈得并不愉快?这样的想法在她的脑海里一闪而过,不管对方是来自何处,既然多半是事关醉生散的生意并且货物已到了洛都的渡口……是价格上的分歧?

  风茗一面打开食盒开始用晚膳,一面漫无目的地思索着今日的见闻,这才渐渐觉出了几分早在宴会之时便存在的不寻常之处。

  石斐每邀客宴集,常令美人行酒,客饮酒不尽者,便使黄门交斩美人,宴毕,斩者常有十余人。钟太宰与大将军尝共诣于斐,太宰素不能饮,然亦不能止斐,辄自勉疆,至于沉醉。

  这是风茗在远远见到那几具尸体时,脑海中在短暂空白后想起的传闻。以太宰之高位尚不能止其张狂行事,今日石斐又因何而如此轻易地听从了慕容临的劝阻?除非……他原本就只想杀那一两人?

  风茗径自摇了摇头,抛开了这乱麻般的思绪。待得她用过晚膳又取过了园中仆役送来的驱虫香料后,便将屋内收拾得当,走出了轩室。

  彼时夜色初起,庭院之中乐声泠泠。风茗远远地可以透过东侧第三间轩室的窗棂,看见正在低首奏乐的筝女。庭中回廊下有一名颇为健硕的仆从正来回地巡视着,似乎并没有什么确定的路线,而只是随意地四处察看。

  似乎是听出风茗走出了轩室,那名仆从立即投来了警惕而探究的目光。风茗对上这目光时,心中不由得一凛,但仍是从容不迫地向着那人的方向略微地欠身一笑,而后才转过身,不紧不慢地敲响了第三间厢房的门。

  “请进吧。”屋内之人听得有人扣门,似乎全然不意外,施施然地打开了门。风茗微微颔首,直到走入屋内后,感受到背后逡巡着的警惕目光终于移开时,才就此松了一口气。

  “你倒是胆量很大,不怕被石斐的人怀疑上么?”沈砚卿将风茗的这番神色变化尽收眼底,带着几分调侃的语调笑了一声,重新回到了书桌边提笔坐下。

  “先生总爱拿我打趣。”风茗抿唇一笑,径自寻了一处圆凳坐下,而后略微正色道,“不过也是,从今日种种看来,他似乎确实在防备着什么。”

  “哦?不妨一说。”沈砚卿似是很有几分兴趣,修长而干净的眉微微一挑,示意她不妨详细一说。

  风茗会意,便开始仔细地说起了自己方才的所思所想。沈砚卿一面听着风茗的叙述,一面却仍是好整以暇地执笔描摹着什么,仿佛没有半点临敌之时的紧绷感,然而他在风茗叙说时每每切中要点的发问或者提点,又分明昭示着他对眼下局势的洞悉。

  “所以,先生的看法是,早有意欲对石斐不利的人潜入了园中,而他一直在试图解决那人?”沉吟着整理了一番思绪之后,风茗重又开口问道。

  “你说的不错,只是……恐怕不止一人。”沈砚卿暂且搁下手中的笔,懒懒地轻描淡写了一句,随即抬眼瞥了瞥墙上的挂画,复又提笔,全然是一副闲适自得、意态风流的模样。

  “……”风茗微微一怔,不曾想对方的这个手笔比自己所想的要更大,见沈砚卿这番无意深究的模样,反是笑道,“先生似乎对那些人并无深究之意?”

  窗外的乐声时有缓急变换,沈砚卿侧耳听了片刻,方才道:“并非无意深究,而是已有了七八分的把握。你可记得,石斐昔年发家之时,做的是什么生意?”

  “自然是盐铁生意,这可不是什么秘密——”风茗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说出了口,却是骤然地止住。此刻庭中的乐声亦是自舒缓而渐转急促,她目光一亮,问道:“先生怀疑是……雪岭?”

  当今天下虽不似话本传奇中那般门派林立,各地却也存在着一些零散的江湖组织,因他们毕竟不会掀起什么风浪,洛都便也听之任之。

  风茗对雪岭的名号并不陌生,大凡行走南北之人皆知“南连环,中雪岭,北风城”之说,雪岭便是中原一带最大的江湖组织。他们虽也是做些商贾之事,干的却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盐铁买卖,似乎是与朝中之人达成了什么互利的交易,一直不曾被取缔。

  “我早该想到,如今世人皆尚清谈避世,这‘仙丹灵药’的生意,他们怎么会看不到其中的利益呢?”风茗苦笑着摇了摇头,“真正想要利用醉生散渗入风城的是雪岭,这倒也说得通了。”

  “无论是风城还是雪岭,都不希望中原与北疆的商路长期分属两家。”沈砚卿微微颔首,神色严肃了几分,放下了手中的画笔沉思着,“石斐当然不够成为他们的合作对象,那么他背后的人来自何处呢?洛都?风城?还是……”

  两者皆有?

  风茗被自己此刻的直觉惊了一惊,听着窗外自急促又渐转舒缓的乐声,转而说道:“听闻雪岭行事向来是环环相扣,每一环中的人皆是对其他一无所知,这才保证了他们许多生意的机密性。如此一来,今日岂非只能待到他们动手?”

  “石斐已经在很尽力地排查了,不过恐怕于事无补。”沈砚卿轻叹一声,转开了话题,“你该庆幸,此刻面对着这种情况的,不是枕山楼。”

  窗外不知何时又有了琴声似是在与筝声相和,泠泠淙淙的,颇为悦耳。那筝声却是顿了顿,便也仍旧缓急有度地继续演奏着,只是这两者之间的应和,听来却并不是那么地和谐。

  风茗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不再追问什么,转而瞥了一眼桌上墨迹未干的画卷,随意地开口:“先生今晚似乎兴致甚好,这是在画什么?”

  沈砚卿在落笔的间隙微微抬眼,以笔尖遥遥轻点了点那幅挂画,他的言行气质仍是素来的慵懒闲散,唯有一双眸子如光华璀璨的琥珀琉璃,而其中倒映着的暖黄烛光,又如长夜将尽时东方天际的一线暖色曙光:“也不知石斐是从何处收来了前朝的这套百草画卷,这一幅的笔的触确是栩栩如生。若是细细地临摹一番,倒是很能消磨时间。”

  风茗循着他指点的方向看去,见墙壁上挂着的是一幅月下昙花之景。画中夜色迷离空蒙,而一轮月色明丽皎洁,照见水边遍植的昙花懒洋洋地舒展着柔软的花与叶。水天交接之处,一片浩浩汤汤不见际涯,却有扁舟一叶,似顺着流水款款归于天涯,舟中之人不辨面目,唯见衣袂当风而身姿飘举。

  “依依不舍留芳影,此别何年再续情?”风茗起身走近了几步,轻声念出了留白之处的诗句,复又垂下眼笑了笑,微翘的睫毛精致如剔羽,语气不无惋惜,“此花此月虽然美极,只可惜寓意不那么圆满……大凡商贾俱爱十全十美,这不像是石斐会喜欢的呢。”

  “花草无心,寓意不过皆在于人。”沈砚卿闻言,只是淡淡地一笑,“若我不曾记错,这其中除却昙花,尚有罂粟之毒、杜鹃之悲、曼陀罗之迷,皆是笔触细腻如生,你若见了,也会喜欢。”

  杜鹃?风茗想起了此前在东侧厢房中见到的画卷,如今细细想来,却是精致之中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感。

  典故之中的杜鹃啼血之事,似是因……亡国而起。

  风茗摇了摇头,索性不再去想这些不详的寓意,起身走到书桌前在沈砚卿的对面坐下,静静地端详着他的走笔。

  这幅临摹的画中,水边一簇簇的昙花尚且只有潦草勾出的形状,而已完成的诸番景象均是与原作极为相似。只是细细看来,那水天之涯的离人却是变作了溯流而上的归来模样,原本背对着负手而立的姿态也变作了迎风招手。

  而烛火的暖光之下,沈砚卿的眉目线条越发地柔和了几分,长眉隐隐入鬓,压在一双滟滟沉沉的眸子上,而他此刻微微垂下眼睑的双目中似是映着一片韶光灼灼,配上唇角一贯慵懒而漫不经心的上扬弧度,似能化烈风为细雨,化怒涛为微澜。他的五官其实分开看算不得多么精致,但合作一处时,便给人以说不出的舒服,好似一切阴谋作态皆是不值一提。

  风茗从未见过他褪去这副散漫神情的模样,此刻和着这片静谧,她想着若有这样的一刻,应是那双眉凛冽地挑开欲曙天色,而眸光一抬,便可破开长夜浓云,升腾起千万里的朝晖。

  似是察觉到了风茗的目光,沈砚卿停下笔微微抬眼,眉目含笑:“风茗?”

  风茗眨了眨眼,赶忙垂眸瞥向了书桌上的画卷:“我只是想起自己刚刚来到楼中之时,先生便是这样手把手的教会了我商会的许多事务。”

  “确实,不曾想已是三年过去了。”沈砚卿说道,此刻烛光微暖,窗外乐声泠泠,似乎正宜追思往事,“当年连账目都分辨不清的小姑娘,如今倒也能独当一面了。”

  “我……至少我当时都记住了呀……”风茗不自觉地把目光更低了几分,盯着画面上尚未细细勾勒的昙花,笑道。

  “是么……”沈砚卿轻笑了一声,反是将手中的笔递给了风茗,“来,试试看吧。”

  风茗有几分惊讶,犹豫着笑道:“我可不曾学过这些,先生让我来完画,岂非暴殄天物?”她虽是这样说着,仍是颇为好奇地接过画笔取过画纸,思索着如何着笔。见原画之中的题词沈砚卿只题了前半句,她便先行落笔补上了后半句。

  “原本也不过是个不甚高明的仿作,有何分别呢?聊作是消磨时间罢了。”沈砚卿抬眼望向窗外,后半句话的语声轻到恍若未闻,“我想他们很快就要动手……时间不多了。”

  风茗无声地点了点头,想着不过是个与商会无关的摩擦,倒也不必太过紧张。昙花的花瓣颇为繁复,风茗的性子素来谨慎,临摹之时也便不得不凝起十分的神思,无暇再去顾及其他。

  因而她也浑然不觉新月出于东山,而后又渐至中天,透过窗棂投下的暗银月色薄如女子覆面轻纱,被春日微醺的夜风缓缓地撩起。

  庭中的筝声与琴声奇妙地应和交融着,两种乐音的缓急虽是截然相反,却并未让人觉得刺耳。巡夜的仆从仍旧在庭中的回廊上不紧不慢地巡查着,沉默却也警惕,只是不知被石斐所猜疑的,是庭中的其他人,还是他自己?

  檐下精致的惊鸟铜铃在微风中发出清脆悦耳的玎玲声,将此刻的夜色衬得更为朦胧静谧。如霜的黯淡月色之下,似有幽幽的暗香氤氲着渐渐浓郁,将整个揽月庭笼在其中。而庭中乐声也在彼此的交融之中渐渐不辨节律,仿佛只是随手拨出的轻柔弦声。

  于是在这样的一片安宁之中,主厅堂倏忽而出的一声闷响,便显得格外突兀而不寻常。

  风茗的走笔被这声响惊得一偏,她放下笔凝视着这条突兀的墨迹,知道今夜的一切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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