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第十一章·恩情（捉虫）

　　周璟明正暗自沉思，却突然见沈蓁蓁舒展了眉眼，轻笑道，“殿下这话倒奇，殿下倒是说说，妾如何欠殿下的眼泪了？”

　　周璟明默默想着，你欠我前世的一份心，却不说出来，只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她瞧。沈蓁蓁却没注意到，她正垂着眼帘、看着自己裙上松柏绿色折枝的图样，想起自己曾有条鹅黄织锦木兰裙，是私奔那日被五皇子救下时所穿的，后来因那条裙子污了破了，被浅潼拿下去丢了，再也不穿了。她仔细看了半晌，方轻声叹道，“妾虽不欠殿下的眼泪，却实在欠殿下的恩情多矣。”

　　周璟明低头，见沈蓁蓁一头乌黑浓密、形容娇俏的髻鬟间有几丝刚刚为躲避礼部尚书夫人和孙小姐而跑散了的碎发，伸手帮她抿了，不在意道，“那便欠着吧。”

　　沈蓁蓁闻言，纠结地咬了咬下唇，一对樱桃唇瓣越发显得水润粉嫩，柳叶眉蹙了几蹙才道，“殿下大恩，几次三番救臣女于水火。殿下不求回报，臣女却不能忘恩负德。来日若是有臣女力所能及之处，必定偿还报答，方是应尽之礼。”周璟明听她此言顿时失笑，蓁姐姐重活一遭，待人处事虽是依旧单纯天真，这点上倒是长进了。口口声声要报恩，却只说自己，绝口不提沈家。细想之下却又替她难过，不是痛到极处，如何会调转回头，人说“吃一堑，长一智”，若是不吃亏，是断断不会学着变得聪明的，可见蓁姐姐昔日在三皇兄和安王妃手下过日子，曾受过多少苦。

　　如果可以，他只希望她能永远都不要变得聪明，永远是纯真快乐而不谙世事的模样。可惜他明白得太晚，终是迟来了一步，可是之后他再不会了。

　　“也好，那蓁姐姐就替我记着，若是哪一日我要求着蓁姐姐了，蓁姐姐还了我便是。”周璟明说着从怀里取出个金及珐琅镶宝石配象牙表盘的怀表，仔细看了一回，道，“未正初刻了，我叫个宫女来，带蓁姐姐去洗脸换妆、再敷敷眼睛，顺便领你回去。蓁姐姐久出未归，只怕沈夫人要担心得到处寻你了。”

　　沈蓁蓁听五皇子这么说，随着他的动作看去，这才发现远处竟站了个穿着一身蓝缎子、点头哈腰，小厮一般的人物。仔细看，又见他面净无须，想来应该是五皇子的贴身内侍。沈蓁蓁不好盯着他瞧，只看一眼就低了头，轻声唯唯应了。心里却想，五皇子这般细心妥帖周到，如今欠他的人情，只怕又要多一个了。

　　其实周璟明并不想送她回去，连日来不见她，只能从暗卫口中得知些她的起卧作息，聊解些相思之苦。今日意外之下得见，岂不惊喜非常，只想与她多相处些时候、多说上几回话。只是沈蓁蓁出来的时辰已经不短，他只怕再说下去，沈夫人会担心、席中有心人会起疑心，便再是不舍，也只有放她回去。

　　那小太监行了礼，一溜小跑地跑回去寻个长公主府的宫女来，浅潼也趁机走回了沈蓁蓁身后，还伸出只手搀扶着她。——这是还没忘了沈蓁蓁方才说自己气力不足之事。沈蓁蓁被五皇子看着，一时羞红了脸，便训她，“我哪儿就那么娇贵了！”浅潼听着，却不放手。

　　周璟明看着浅潼站在沈蓁蓁身边那么近，炯炯有神地盯着他俩瞧，便明白浅潼这是借机监视他，对他一百个不放心呢。蓁姐姐身边能有此忠仆、又机灵，也算是件好事，周璟明便不去说她，任她看着，只与沈蓁蓁絮絮地说几句闲话。

　　沈蓁蓁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问道，“殿下为何一个人躲在这树上？”又问，“莫不是为了偷听来着？”思及之前自己与柳娘一番所作所为，便拧了两道柳叶眉。周璟明听了第一句还暗笑蓁姐姐实在有够迟钝的，待听了第二句便笑不出来了，忙辩解道，“今日表哥邀请了我来府上做客，把我请到书房里，没说上几回话就被姑母派人来叫走了。我一个人在书房里闲着无事可做，便四处转悠，见这片小银杏树林落叶纷黄，实在美景，便爬到树上，不知不觉里睡着了。迷迷糊糊听到蓁姐姐哭声，这才醒了，就忙下来劝慰蓁姐姐来着。”

　　周璟明这话说得半真半假，前半句是真，元嘉长公主的长子李子奕请他来长公主府做客，他念及姑母这场宴会名为赏菊、实则选媳，且沈蓁蓁也会前往，略有些担心，便正好借此机会顺水推舟地答应了来。后半句却是假了，好不容易待姑母派人来把表哥叫走，他才得以脱身，听了暗卫传递来的消息，说沈蓁蓁去了东南角的小银杏树林附近，便忙匆匆地赶了过来，想来个不期而遇。谁知他计划还没周详好，就被意外而来的柳姑娘、孙家夫人和小姐，一回回地打断。直到她们都走了，沈蓁蓁又流了泪，他这才寻着机会，走上前来。

　　沈蓁蓁却不知道他这套说辞多为编造，听他说得诚恳，便有了□□分的相信。两人又多絮了说几语，便有刚刚那小太监领着个眉目精致的宫女过来，沈蓁蓁拜别了五皇子，就领着浅潼，随着那宫女去了。

　　周璟明远远地看着沈蓁蓁离去的背影，身形窈窕、体态婀娜，自有一股风流姿态，半晌没头没脑地冲身旁的小德子来了一句，“你怎么就来得那么快！”

　　小德子哪里不知他的心事，知道他这是没和沈小姐说够话，如今见人家离开了又依依惜别得舍不得，便一言不发地由着他骂。

　　沈蓁蓁被那大宫女领着去了长公主府的客房，对方捧了盆水和胭脂来由着浅潼服侍她洗脸梳妆。沈蓁蓁见她举止端雅、沉静大方，便与她随口聊上两句，细问之下才知道她竟是长公主身边伺候的贴身大宫女，心里想着五皇子这也太招摇了些，口上却对她越发客套了几分。

　　那位宫女也在心里称奇，从前见这位卫国公府的三小姐从来都十分高傲，这次再见她却放下身段态度和软了几分。许是年岁渐长渐通人情世故了罢，只是以她这样的家世样貌，便是傲慢些只怕也不会有人说什么的。不过到底是别人的事，那宫女便也只是在心里想上一想，就丢开手去。

　　待沈蓁蓁妆成，浅潼观她已无碍，便谢绝了那位宫女相送，主仆二人偷偷地溜回了宴席会场。杨氏久不见她，果然已发急，遣了碧萍去暗暗寻她。这会子见到她回来，方才放下一颗心，手上使劲把她拉到自己身后，趁人不注意又瞪她一眼，沈蓁蓁就赶紧摆出来一副讨好的表情。

　　沈芳芷倒了杯茶递给沈蓁蓁，沈蓁蓁接了，饮上几口，谢过五妹妹，又问道，“怎么不同她们去顽？二姐姐呢？”沈芳芷收拾着茶具，低声道，“二姐姐去长公主身边服侍，我左右无事，倒不如陪在大婶婶和二婶婶身边伺候着。”

　　沈蓁蓁话音落了，方意识到自己失言。沈芳芷虽是嫡女，却是庶三房所出。三叔自小受祖父疼爱，读书上并不用心，几次科举不中，直到年岁长成，才由父亲给他捐了个监生的身份，又谋划了个礼部主事的职位。可惜三叔于官途无意，整日里流连青楼、花天酒地，钱花光了就回来找三婶要抢她的嫁妆。因着三叔的这个性子，沈芳芷不知暗地里哭过了多少回，三叔自己不自重便罢了，却也带累了儿女日后的出身。

　　今日元嘉长公主所设赏菊宴，来往皆是朝廷重臣与勋贵府的夫人小姐，她们自矜身份，自是不愿与沈芳芷攀谈。沈蓁蓁思及此，不由悔之，她原该一早想到的，也该领着五妹妹去与那些人相交。这样想着，就越发愧疚起来，放下茶盏，握了沈芳芷的手道，“这回是我思虑不周，委屈妹妹了。这样罢，待下回、十月里祖母的寿宴上，我再把五妹妹介绍给她们几个认识。”

　　沈芳芷的两只手上挂了对赤金石榴镯子，和她脖子上的那个赤金石榴项圈是一套的。沈蓁蓁一边说着，一边顺着那镯子和项圈一路往她脸上看去，见她戴了对金累丝灯笼耳坠，梳了个飞仙髻，髻间插了对鎏金喜鹊珠花，肌肤莹润，双眼如两粒流光的黑宝石，顾盼之间炯然有神。唇上涂了胭脂，两颊上有绯色，细细打量了去，别有一番娇俏柔美之感。沈芳芷被她看出赧意，低头轻声问道，“三姐姐盯着我做什么？怪不好意思的。”沈蓁蓁便笑，道，“沈家有女初长成，如花貌美、和顺娴静。藏着掖着做什么，正该说与她们知道。”两句话说得沈芳芷越发害羞了，拿手捂了脸，“姐姐面前我怎敢说这话，越发臊得我没脸了。”沈蓁蓁也知道自己这两句话说得有几分冒失，两人笑了一回，也就不再提了。


　　(https://www.tiannaxs.com/tnw79898/2782607.html)


1秒记住天呐小说网：www.tiannaxs.com。手机版阅读网址：m2.tianna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