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请君赐一剑
就在采薇跪倒在地的那一瞬间，卫璪心下一动，差些失了往日所有地优雅自持。左右手相互在袖中紧紧交握着，他才竭力的克制住了想要上前立刻将采薇扶起的冲动，因他明白自己的身份。
卫璪眉头一锁，转过身不再去看采薇一眼，他朝王氏深深一拜道：“母亲，此事还有诸多疑点未能查明，当下定罪只怕有失公允，难免落人口舌，还请再给孩儿一些时间，孩儿一定会尽快查明。”
王氏动作极是优雅，抚了抚自己的妇人高鬓，王氏如今虽然已约近四十，但应常年保养得当，那皮肤看上去就好似剥了壳的鸡蛋般白嫩，细细的手腕上带着一串橘红色的珊瑚手串，晶莹剔透的没有半点瑕疵，“璪儿，你已经不是第一次替她求情了。”
卫璪侧脸看一眼地上的采薇，只见她低着头，把脸埋在阴影里，卫璪敛着目光又是一礼，“母亲，正因这婢人的命是我救的，所以更不能让她轻易枉死。”
王氏本做好了严惩采薇的打算，可她万万不曾想到，一向懂事乖巧的卫璪，居然会反驳她的意思。
可这却源于一个身份低贱的婢女。
王氏觉得此女当真留不得，但看到卫璪眼中的果决，她又生出诸多不忍。
卫家遇害后，整个卫府便落在了她一人身上，将半生心血付之卫家，她无愧夫君所托。小儿卫玠病弱，她倾尽毕生爱护。
或许对卫玠来说，王氏是慈母，可对卫璪，她似乎并不是个合格的母亲。
因而王氏一直都想尽力弥补这个孩子，可卫家满门生计与自己的孩子，这两者之间似乎永远都横纵着一个无法逾越的点。
正当王氏在大义与私心之间艰难抉择时，身为王氏兄长的王济却在此刻挺身而出说道：“璪儿就这般确定这并非是她所为？可若的确是她所为呢？璪儿又当如何？”王济端着一副长辈的架子，负手站在卫璪面前，朝他眨眨眼睛，颇有种为老不尊的风范。
“舅父，此事关系重大，更是马虎不得，如今证据尚且不足，定谁的罪都为时尚早，但倘若……”卫璪突然禁了声，采薇抬起头看着卫璪的背影，囡囡开口，“倘若是采薇所为，便请郡公大人赐我一剑。”
在某一方面来说，卫璪比卫玠更加仁厚善良，采薇相信今日若是卫玠在场，或许他会说出比这还要残忍数倍的说，即便是在没有任何把握的情况下，他也能保持清醒，作壁上观。
而卫璪却不能，他的强硬，皆由环境所致，所以他定说不出太过狠戾的话。
那么就让采薇自己说吧，结果虽然都是一样的，但自己说与别人说还是有极大区别的。
如今保命才最为要紧，其他的都不重要。
采薇隐约听到在场的侍从仆人，皆是倒吸凉气。就连王玄之也不由坐直了身子，表情变得凝重起来。
这件事终算告一段落了，众人已经先一步离去，留下一些侍女清理矮几。采薇抬手试了试额前的薄汗，依旧保持着跪立的姿势。
其实不是她不想起，而是跪的时间太长，腿疼的厉害。
采薇待了一会儿，才晃着从地上站起来，拖着步子一点点向大堂外行着，期间不乏有几个心善的侍女前来问候，想要搀扶她，可采薇都笑着拒绝了。
她们看着那倔强的身影走出大堂，都不由为之叹息。
“多好的小娘子啊，若是这般死去，该多可惜。”
采薇听到身后女子惋惜的话语，脸上的浅笑变成了无奈的苦笑，却看到楚昭一个人站在一颗柳树下，静静地看着她。
“你的腿……”楚昭的目光从采薇的脸上落到她的腿上。
“没什么，不过就是被人踢了一下，跪了半个多时辰而已。”采薇说的满不在乎，楚昭冷峻的面容此刻似乎更冷了些，眼中却在无意间流露出一种复杂的情绪。
“郡公大人替我说了情，给我一些时间来为自己平反。”采薇看着神情平静的楚昭，脸上的最后的笑容也慢慢消失，她撇撇嘴抱怨道：“我说楚昭，你能不能有些表情，别总是一副你什么都知道的样子啊。”
听到采薇的话，楚昭脸上的肌肉僵硬的抽动起来，撇过脸去。
采薇说这句话不过是想调侃楚昭一番，但没想到的是人家楚昭竟然一点面子都不给，采薇耸耸肩，收了笑容正经的说道：“你来的正好，和我去个地方，我带你去见个人。”
采薇说着便顺手拽上了楚昭的衣袖，朝沐清园走去，而楚昭却也没有甩了她的手，就这样由着采薇一路拽着向前走。
楚昭被采薇带到沐清园中一座无人居住的地方，屋外两名侍卫看到采薇，侍卫走上前请示道：“女郎，一切安排妥当。”
这些事都是卫璪调给采薇临时差遣的人，采薇转身对楚昭眨眨眼睛，似乎是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走，今日的我死里逃生，实属是一件幸事，我特地准备了一道美食，请楚公子一同品尝。”
采薇灿烂的笑着，却只收到楚昭白眼一枚，楚昭抬步走到木门前抬手，“噗通。”门就被他这样无情的推开。采薇看着两片摇摇欲坠的木门，不由咋舌，心道：真是可怜。
采薇吩咐侍从取一盆凉水过来，而自己便先行进了屋，她反手将屋门合上。楚昭疑惑的看着屋中矮几上摆放的各色蔬菜，还有两盘被切的极薄的生肉片，而矮几旁还放置着一个铜鼎。
采薇走到席子上随意一座，朝楚昭摆摆手示意他也一同坐下，楚昭将信将疑的走了过去，二人围着铜鼎落座后，采薇从矮几上拿起一个火折子交给楚昭。
“我不会生火，此事便劳烦你了。”
楚昭点头示意，接过采薇手中的火折子，熟练的在铜鼎下方的炭炉内点起火来。
采薇从前并不知道在三国末年，火锅便已经出现了，只是这时还没有铜火锅这种说法，他们只是用铜鼎来涮煮一些鸡鸭，牛羊肉来吃。
因为时间紧迫，采薇没那么多时间再去专门找人打造一个铜火锅来，所以便只能用着铜鼎将就一次了。
待铜鼎中的水被煮的沸腾时，采薇从矮几上拿起一个又一个小碟往铜鼎中不断添加着，汤的颜色慢慢变的微深，香气远远飘送。
采薇抬眼目光落在木门上，唇角一扬，木门便被人从外推开，就是方才那两名侍从，他们一人端着满满一盆凉水，一人拖着一个肥胖的身躯，二人一进来，便将那肥胖的人狠狠丢到了墙角去。
那人便是尚小六无疑，采薇冷冷的笑着：看来方才将他吓得太狠了些，竟然到现在还没醒。
不知何时，采薇手中多出了一把锋利的小刀，小刀在她手中灵活的翻转着，敛了全部的笑容，采薇冷声道：“用水泼醒他。”
侍从应声上前，手腕一翻一盆凉水全部浇在了尚小六的脸上，尚小六肥胖的身子仿佛触了电般猛烈抖动一下，随即又没了反应。
采薇发现尚小六还是没有醒，不由颦眉。她退并侍从，从矮几上取了一个空置的青瓷小碟，从容器中取出调料放在碟子里，随后顺有取过一旁的竹筷递给楚昭，又熟练的给自己调了一份。
采薇夹起一片羊肉，放入鼎中，在滚烫的汤里飞快的涮着，待纤薄的肉片变了颜色，便蘸了些碟中的调料放入口中。
调料包裹着鲜美的肉片，放入口中一咬，柔嫩鲜美的肉被咬开，还带着滚烫的汤汁不断刺激着每一处味蕾，这个时候还没有辣椒，虽然缺少了传统的辛辣，但调料里独特的酸甜，更是别有一番滋味。
久违的熟悉感觉，让采薇仿佛一下子就回到了家人身边。
不久夕阳西斜，然后暮色降临，侍从为采薇与楚昭点上烛火，这时地上的人突然动了动，爬了起来，神色迷离的观察着四周。
“不用看了，这里是沐清园。”
听到采薇的声音，尚小六飞快的缩到了墙角，眼睛里写满了恐惧，就好像看到了罗刹鬼怪。
“别怕啊，我有那么可怕吗？”采薇用一种极是无辜的语调说着。
“救……救……命。”尚小六的声音哆哆嗦嗦的，采薇差些都没能听清楚，她扬扬嘴角，放下筷子，“尚小六，你就别费功夫了，这里是沐清园，诚如你所言，公子对我那可是恩宠有加的，所以今天落到了我的手上，又是在我的地盘，你就别想着会有人来救你了。”
你叫啊，就算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
采薇脑海中突然浮现出这句话，不由觉得有趣，低低笑出声来。
这边的采薇一脸无赖，而对面的楚昭却是依旧一副冰山面孔，充耳不闻身侧事，一心只涮他的肉。
采薇嘴角抽了抽，取过一旁的小刀，温柔的对楚昭说：“多吃些。”
采薇说完，她终于成功的注意到楚昭手里的动作捎带停顿片刻。采薇站起身，走到尚小六身边，故意在他面前亮了亮自己的小刀。
“尚小六，你是聪明人，应该也知道聪明人应当如何行事，你是打算老实交代呢？还是打算我帮你老实交代呢？”采薇嫣然的笑着，那声音温柔中带着些许妩媚，却又暗暗透着一股冷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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