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指尖的游戏
槿烟在卫家已近十年余，颇受卫玠生母王氏的宠爱，因而总管着兰陵公府大小各项事宜，甚至到如今架空了整个庞大的府邸，将原本府上的管家变成了一个形同虚设的废物。
这些年来，槿烟利用在府上的权利，不知干了多少见不得光的事，卫玠不是不知，只奈何这具残破身躯，根本不允许他在此事上费心劳神，加之生母王氏忧心他的身体，更是对他下了一道又一道的禁制。
以致如今的他在府中并未有任何实权，所以他的手更是无法伸的太远。
卫玠看着岌岌可危的白子悠然笑着，端起一旁的茶水，细细品上一口，“我有耐心，等着看那老妪自露马脚。”
牵一发动而全身，这老妪，就犹如一株盘根错节的大树，卫玠有耐心为她精心准备一套刑具，最后连根拔起。
修长手指捻起黑子，按在决定输赢的关键点上，卫玠笑的极是愉快，“而如今，我要再填些柴，让这火烧的更旺些。”
真是令人十分愉快呢！
王澄倒吸一口凉气，黑子一步封喉，就连最后喘息的机会都没有留给白子。其实这局棋，卫玠本可以赢得更快，更漂亮，可是他没有。
起初一直皆是白子独占上风，而黑子却在无形间编织了一张巨大的网，一点点收紧，让白子在不经意间被黑子玩于股掌，就如温水中的青蛙，致死不明。
“承让了。”卫玠颔首，站起身来对楚昭说：“替我去查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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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致的熏香与温暖湿润萦绕在房间里，昏黄跳跃的烛光与淅沥沥的水声舒服的简直让人有一种想直接昏死过去的感觉。
“爽呀。”一声出于肺腑的感叹，采薇笑眯眯地将自己整个人浸在满桶的温水里。
只有拥抱过冰冷的人，才会知道温暖的可贵。
浸在水里，今日所有的事情一幕幕在眼前重现，疑问也随之不断浮现。
为何槿烟会对她的行踪了如指掌？
许是想的太过入神，采薇一时忘了呼吸，连忙窜出水面，胡乱用手抹着脸上的水，这情形，恰似是今日湖中场景重现。
门，被推开。
采薇侧面，恰好看到筱毓从屏风后绕过，将一件浅紫襦裙放置在一边，走到采薇身后，低声软语，“你说你，从前我便说过，府中行事定要小心，那些人能避则避，而你又听进去了多少。”
“筱毓姐，我没事。”
纤纤素手轻掬水，筱毓温柔的替采薇擦拭着身子，筱毓不知采薇究竟经历了什么，以至于今日见到她的时候，采薇全身湿漉漉的，人早已昏死过去，还是被卫璪一路抱回了林江院。
采薇握上停留在自己肩头的那双玉手，只换来筱毓一声心疼的长叹。
她不想说，那便不问了。
换好衣裙，散披在身后的墨发，隐隐还有水珠滴落，浸湿衣料，踩着卫璪提前命人替她备好的木屐，走出房门。
这时夜色已深，卫璪站在院中，令采薇觉得惊讶的是楚昭竟然也在这里。
眸中闪过狐疑，采薇踏着自在的步子，走到卫璪面前福了福身子，柔柔说：“今日多谢郡公出手相救。”
“不必。”卫璪神态依旧雍容如初，“你是玠儿珍视之人，我自然会出手相救。”卫璪轻描淡写的就将采薇与他之间的界限画的干净。
采薇低眉福身，卫璪大袖一挥，留下一句话转身远走。
“楚昭，你欠我一个解释。”
“哈。”采薇耸了耸肩膀，笑眯眯的走到楚昭的身边，伸起手本想拍拍他的肩膀，但奈何楚昭比她高出许多，这个动作做起来实在是太过别扭。
对上楚昭那张千年不变的脸，采薇手在半空停滞着，有些不太自在的挑挑眉，迅速收回手，朝院门方向走去。
“走啦。”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此时倒是比任何语言都要管用。
楚昭的目光随着采薇而动，人却依旧立在原地，淡淡开口问道：“去哪？”
前面拖着木屐缓缓前行的采薇，顿住脚步，慢慢回过身，银色的月光犹如一层轻薄的纱，披在高贵的紫色衣裙上，使的采薇原本的单薄的身躯变得朦胧绰约，配上她白皙细腻的肌肤，竟然生出一种妖媚的诱惑。
采薇笑了笑，被风扬起的发丝贴在脸颊上，“回沐清园吧，失踪这么久，总要回去向公子赔罪的不是。”
为何那清亮如月的双眸，会有落寞与孤寂。
楚昭走到采薇面前，认真的望着她，“如果不想回去，可以在外散散心，我会一直陪着女郎。”他的神情依旧冰冷淡漠，却带着极尽的小心认真，每一个字都是那样清晰明了。
原本暧昧的话语，完全不会令人升起任何误解，他就好似完全没有自己的思想，只是在复述别人的话，就这样简单。
楚昭停了停，像是在沉思，片刻又道：“这是公子的意思。”
采薇目光灼灼盯着楚昭，清亮的眸子好像就要照进楚昭的眼底，片刻对视，楚昭有些不太自在的別过脸，两颊竟泛起淡淡红晕。
“是公子让你来的。”
“是。”楚昭回答的直接干脆，但目光却是故意闪躲着，刻意避开。
采薇心思根本不在楚昭的身上，以至于对他的反常，竟毫无察觉，“公子知道？”她指的是今日的事，这才是她此刻最关心的事。
“是。”
采薇抿着唇，转身自顾自得走着，楚昭亦是沉默无言，跟在采薇的身后。
沉静的夜色里，只有脚下木屐发出哒哒哒的声响，若不是月光投下一抹属于楚昭的颀长身影，采薇甚至差些将他遗忘。
“楚昭，公子为何知道我今日会有难，还派你前来接我回去，你可别沉默不言，也别说，公子是何等神通，掐指一算便能算出我今日有难。”采薇的声音平静的听不出任何情绪，但只有她自己清楚，问出这句话，她是鼓起了多大勇气。
双手在大袖里紧紧交握着，就连她自己也不明白，她究竟在期待什么，又在害怕些什么。
“今日女郎离开沐清园后，公子便让在下一路暗中跟随，保护女郎的安危。”
这是监视，还是保护。
采薇慢慢合上双眼，袖下的手又紧了紧，“那为何在我被挟持时，你一直都未出现？”
既然是保护，为何在她生死攸关之际，他楚昭还能做到在一旁冷眼旁观。
采薇原以为她并不在乎，可不知为何，如今的她却感觉特别委屈。
“因为在下知道，女郎不会有危险，而且公子说过，不到危急关头，就不必现身。”
楚昭隐隐觉得他此时所言，定会让采薇不喜，可是他只是个护卫，服从命令是他的职责，他擅什么都擅长，但却不擅长讨女孩子欢心。
“罢了，罢了。”采薇无奈的摇摇头，迈着悠闲的步子朝前走去。
采薇一直私心想着，尽早还了卫璪的恩情，就能安然离开这兰陵公府，今后便可以了无牵挂，天高云阔，任她远走。
可今日槿烟疯狂的举动，倒是让采薇终于意识到了问题的关键。
为了保命，就不能再坐以待毙，她定要先下手为强。
可是，采薇伸手揉了揉有些发痛的额角，想来容易，若真付之于行动实在是太难，太难了。
她完全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啊！
采薇咬了咬唇瓣，小小侍女，既没有地位，也没有权力，越是想她就觉得前途越迷茫。
心中闪过一张温柔浅笑的绝美清秀的面庞，采薇一怔，几乎是下意识的使劲摇摇头，否定了这个想法。
卫玠心思太过难测，这样的人采薇真的有些不太能放心，将自己的性命全然交到他的手上。
可是除了卫玠，采薇又不知还有谁拥有这种心智和能力来帮她。
片刻落寞，采薇停下脚步，目光坚定的望着不远处的朱漆大门，提起裙摆，脱下脚上的木屐，大喊一声，“冲呀，回家睡觉了。”朝着沐清园奔去。
脚下没有束缚，步伐自然轻快了不少，赤足踩在光滑的青石板上，清凉从足底沁入，让她更加坚定清醒。披散在身后的墨发，在风中飞扬着，让她看上去好似月下，林间轻快灵动的精灵。
楚昭看着女子跑远的身影，并没有提步去追，只是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冷峻的面容上梨涡显现，浅浅地柔情在眼底闪烁着。
王澄衣袍大敞，露出光洁的胸膛，漫步在沐清园中，手里折扇不停摇动着，衣摆随着他的动作摆动，说不出的风流模样。
当经过一片玉兰花地时，他斜飞的眼角上挑着，原本有些迷离的眸亮了亮，“原来是你。”
采薇见到王澄快步走上前，福身行礼，“见过王公子。”
王澄眯着眼睛，对采薇进行一番细致的打量，大笑道：“女郎果真是个美人，难怪玠儿喜爱。”
“王公子，言差矣，美丑不过一具皮囊，百年后皆为枯骨，我家公子是高雅脱俗之人，定不会因为一副皮囊，就决定喜爱一人。”
采薇这句话，有些险，因为她看到王澄脸上写满了不悦，那样清晰，完全不容采薇忽视。
王澄斜飞的眼，隐隐跳动着火焰，几乎就要蓬勃而出，他将声音压的极低，“女郎是说我是个庸俗之人吗？”
采薇浅浅的微笑开口道：“非也，公子风流不羁，从不拘于礼教，我听懂了公子的玩笑，公子自然也能听懂我的言语玩笑不是。”
“哈哈。”王澄仰头大笑，走到采薇面前，“你这女郎果然讨人喜欢，他日若玠儿欺负了女郎，女郎定要来王家找我。”
王澄说完仰天大笑几声，摇着折扇大摇大摆地准备离开，但才走出几步，他突然又折了回来，用折扇指了指早已凋谢的玉兰，鄙夷的说：“此等俗物，怎配出现在玠儿的沐清园中，明日找人移了。”
采薇福身送走王澄，她一人站在原地，看着那几株只剩绿叶的玉兰树，心中腹诽：王澄此人喜怒无常，不能走的太近。
原本的冰清玉洁，却是被人当做图荣华富贵的代表，当真是苦了这么好的花，想来也只有以故的卫清最懂你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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