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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想再见一面


  “你怎么在这?”伞下的人并没有正面回答我,反而又抛出一个问题。

  “不好意思这位先生,我好像不认识您。”

  他问我问题的时候依旧是眉头紧皱,目光中带着明显的警惕,这让我很不舒服,任谁被一个陌生人这么盯着,还被莫名其妙的追问心里也会有些膈应。

  “这位姑娘,请问,你是不是叫程贝贝?”

  在我和他眼神持续的对峙中,他身旁的眼镜先生又向我抛出了一个问题。

  程贝贝,真是有些久远的记忆了啊。

  没错,是我,不过是十四岁以前的我。养母去世后,我为了打工,觉得程贝贝这个名字太幼稚,便改成了程末。

  “不是,你认错人了,我不认识什么程贝贝。”

  这个男人长得太过出众,相对于他旁边那位眼镜先生那种文弱的美,这位有些神经质的男人的美带着更多的侵略性,强势,让人不敢轻易靠近。

  我前十四年的记忆单调乏味,从来不会出现过这么惊艳的人物,不然我不会一点印象都没有。本着初来乍到,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蜗牛思想,我打算直接忽略到这位神经质先生。

  拖着半残废的脚,我穿过公路,准备离这群人远点。

  苍天不负有心人,在我即将再次断气的时候我终于看到了一栋房子,准确说,是半栋房子。

  看的出来原来是栋两层小楼,现在二楼已经只剩一个残破的角落,一楼后面也缺了半壁墙,每一处裸露的钢筋都表明这是栋危房。

  这栋房子里居然还住着人也是出人意料。

  家主是位上了年纪的老爷爷,老爷爷满头华发,慈眉善目的样子,翘着二郎腿坐在门口,嘴里叼着个烟斗,有一下没一下的嘬着,屁股下是一个破破烂烂的马扎,马扎旁的地上是个白瓷茶缸。

  起初我只是想稍微喘口气,便慢腾腾地移到墙角的阴影处。许是可怜我,老爷爷向我招手,问道:“娃,渴不?我给你倒碗水喝?”

  “渴,那麻烦您了。”我也不客气了。

  老爷爷起身走进房里帮我倒水,我扶着有些倾斜的墙壁也往屋内走了走。

  片刻的功夫,老爷爷端着个白瓷碗递给我。

  “喝吧,凉了一上午了,这个天,想喝点凉茶得等老会儿。”说着又坐在了马扎上,顺手端起地上的白瓷茶缸。杯子里泡着不知名的茶叶,叶片完全泡涨开来。老爷爷捧着杯子,沿着杯沿吸溜,时不时地有几片叶子被吸到嘴边,他便转身把茶叶吐掉。

  “爷爷,今天几号了呀?”

  虽然知道目前自己是不超过十四岁,但既然还活着,何年何月还是要知道一下的。

  如果可以的话,有个也许可以再见一面的的人。

  “啊?我也不晓得呀,我记得今早撕日历的时候还看了一眼的呢,哎,老了,记性不行了。对了,日历就在大门后面,你自己去看看。”老爷爷用他的烟斗指了指大门。

  我小心翼翼地拉开吱吱呀呀的大门,看到了后面的万年历,上面描粗的黑体标示:一九九八年六月十六日。

  看到这个日期后我心里一惊,怎么偏偏是今天。

  顾不得周身的不舒服,将瓷碗里水一饮而尽,我问道:“老爷爷,这里是文华镇吧?您知道云济医院怎么走吗?”

  “云济医院呀?我知道,我去那看过病。有点远呀,你顺着这条大陆往前走个半小时有个大十字路口,你往东边那条路再走个十几分钟有个公交站,你坐10路车应该就能到。车上也得小一个小时吧。”

  “爷爷,现在几点了您知道吗?”

  “等等,我瞅瞅。”说着从裤兜里掏出一个怀表,他眯了眯眼,把怀表高高举起,左右换了几个角度最后确定的告诉我:“不到三点,两点五十。”

  能够再活一次对我而言着实是件无足轻重的事情,但是如果再来一次能让我再见那个人一面,我无比感谢上苍的恩赐。

  一九九八年六月十六日,下午四点二十分。我的养母去世了。

  曾经的那次,这个时间我正在去往医院的路上。

  我还记得那天中午去给她送午饭的时候,她说今天感觉好一些,不是那么疼了;她说晚上想吃鸡蛋面,要加西红柿的那种;她说今天有些热,晚上想让我帮她擦擦身。

  她躺在病床上,听我说着学校里的各种趣事,帮我把鬓角的碎发拢到耳后。

  我拎着饭盒走出病房时,她笑着向我挥了挥手,温柔的嘱咐我晚上放学后不要急,她会等我。

  她说她会等我,但是最终也没有等到。

  那个下午,放学的铃声响起的那一刻我便如离弦的箭冲出校门直接乘着公交车准备去医院。我的心里忐忑不安,有些可怕的预感渐渐清晰。我安慰自己:“不会的,妈妈中午还好好的。”

  然而,造化弄人,我站在空荡荡的病床前,身边站着养母的主治医师。

  “节哀,她走得很平静。那个,你舅舅,他刚来办理了手续。医院这边留的第一联系人是他,对不起贝贝。”他轻轻的拍了拍的肩安慰我。

  “谢谢李医生。”当时的我十四岁的年纪,很多事情确实有心无力。我盯着那个她躺了半年的床位。因为需要消毒,床位暂时被四周拉起的帘子隔离开来,一切都变得昏暗一些,那么不真实。

  她喜欢茉莉花的香味,即使是在最后已经憔悴不堪的时候,她仍然会在锁骨那里抹上一点茉莉香味的香膏,很淡,有些甜丝丝的味道,那是她一生的味道。现在却只有消毒水的味道。

  她不在了。

  我没能见到她最后一面,归功于她的“家人”,就像是一群恶心的耗子,不知道从那个阴暗的角落爬出,叽叽咕咕的吵闹着如何瓜分我养母的财产,甚至在葬礼还没结束就大打出手。

  他们禁止我与养母的一切接触,甚至一度想要假装我不存在,处处防着我这个养女瓜分他们以为应该属于他们的遗产。

  所以当出现在那个简陋的不能再简陋的灵堂里时,他们全部都是如狼似虎恶狠狠地盯着我,但是他们也明白不得不接受我的出现,因为他们对自己的这位“家人”一无所知,遗产在那里都不知道,真是可笑。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真是亘古不变。

  我从书包里掏出养母生前立好的遗嘱,站在养母的遗照前一字一句的读着。内容很简单,没有遗产。

  “怎么可能?!我不信,!她那套房子呢?!当初老太太可是都没有留给我们家老大就给了她,房子呢?!”一个女人听完后激动地大喊。

  “这么多年她一分钱都没有存下来吗?你个小妮子说实话,是不是你自己拿了?”她身边的那个猥琐的男人接着冲我吼。

  我把两份一样的遗嘱的其中一份扔给了那个大叫的女人。“这份遗嘱公证过,你们自己看,有什么疑问自己解决,我要带我妈走了。”说完我准备抱起灵桌上养母的骨灰盒离开。

  他们一拥而上,像是野狗争抢着撕咬一块肉。当然,也会有一部分人拦下了我。那些人的面具终于被撕破,丑态毕露。

  我被无数的手指头戳着额头、脸、肋骨、脊背,有人拽我的头发,有人扯我的衣服。

  “啪!”还有人,打了我一巴掌。

  我停下奔跑,弯下腰扶着双膝喘着粗气,脑海里并不愉快的回忆暂时停止。前面,那个大十字路口还不见身影,我调整呼吸,准备再来一段冲刺,一定很快就到了,一定可以见到。

  被人猛地在奔跑中从后面拉住其实是件很危险的事情,例如,现在,我整个人因为突然失去平衡向后跌坐在地上,一只手被人拉着,活像是一个即将被扔进垃圾桶的破布娃娃。

  心头燃起愤怒,我转过头,尽力克制住自己的怒火:“放开我。”

  他真的松开了我的手,我咬着后槽牙,忍者脚腕处涌上来的刺痛,双臂撑着地面,撅着屁股准备爬起来。

  “千万别骨折。”我小声嘀咕着。

  “你没事吧,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他就站在我身后,看着我吭哧吭哧的爬起来,没有丝毫要帮我一下的意思。

  “有事,我骨折了,送我去医院。”我看着路边停着的那辆车,为了见养母的最后一眼,管他是佛是魔,目前最快的方法就是这个了。还没有完全站直的我也顺势又坐回了地上,抱着脚腕开始哀嚎。

  他一下子愣在那里,想来是从来没有遇见过这么明目张胆的人。

  “小逸,回来。”车窗不知何时落下,车里传出一句话。

  就在我以为会被抛下的时候,毕竟那位叫小逸的眼镜男已经往回走了。可是他并没有上车,只是趴在车窗上,好像和车里的人商量着什么。

  夏日的青石板被暴晒过,说实话,坐在地上并不是什么明智的举动,感觉屁股马上就要被烫熟,下一秒就能闻到烤肉的味道。

  幸亏他们最终达成一致,我可以搭车了,眼镜男抬手示意我过去。

  “你不介意坐前面吧?”

  “不介意,送我去云济医院。”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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