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请你吃饭
“那家伙当真不会对闻雪怎么样吗？”
往案发现场去的路上，江水墨还是有些不放心，问了一句。
柏丹青道：“江姑娘可以相信在下。”
江水墨抿着唇，点了点头，左手搭上腰间弯刀：“反正他要是真的敢做什么，我就斩了这孙子的孙子。”
柏丹青的目光滑了一下，下意识动了动喉咙。
长廊边种满了各种花，一阵风吹来，满鼻清香，江水墨忽然想到刚刚揪住他衣领时闻到的香气，嘴里一个顺溜：“那个香公子...闻雪现在不在，但有些东西我得知道。”
柏丹青的眉头跳了跳：“姑娘叫在下...”
江水墨偏头在柏丹青的肩膀处嗅了嗅：“是的，没错，香公子。”
柏丹青笑了笑，略有些苍白的右手解下腰间一个银白色的小布包，递到江水墨面前：“发香的是这个香包，可不是在下，姑娘还是叫在下谨思吧。”
江水墨凑过去闻了闻，那方才问到的香气浓了些许。也不只是用什么制成的，这味道清淡却不寡味，让人有些上瘾。她觉得不错，正准备再闻一下时，柏丹青却收回了手，将撩人的香气也带走。
“不是什么好东西，不可多闻的。”柏丹青将香包放回腰间，淡淡道。
经他这么一说，江水墨才觉出胸口有些发闷，连忙深吸了几口气，谁知道被满风花粉呛个正着，剧烈咳嗽起来。
她这边咳的弯腰，一手顺势拽住柏丹青的腰带。柏丹青低头看着她颤抖的脊背，抬起左手想要帮她顺一下气，在掌心快要接触到脊背时，却顿住了。
直到她自己顺完了气直起身，那手也依然没有放下去。
“对不住对不住，出了个大洋相。”江水墨抚着自己的胸口，摇着头道：“谨思兄你也忒缺德，有毒的东西天天挂身上。”
两人在长廊里七拐八拐，不知穿过了几个大院子，才终于到了发现爷爷尸体的池塘边。
这池塘不是一般的大，不像池倒像湖，中间摞着几座假山，许是因为出了事，池里荷花的残枝无人修剪，零零落落的。
江水墨揉了揉被各种花香摧残过的鼻子，直奔向池塘边，弯腰一看，池水很清，一眼看到底。不算多深，按照她的身高，大约只到胸口。
江水墨侧着身，一脚踩在大石头上，指着池水道：“闻雪爷爷真的是在这溺死的？”
柏丹青就站在她身后不远处：“是的，发现时已经晚了。”
江水墨摸了摸下巴，沉吟道：“这水恐怕连我都淹不死，怎么能淹死对这里地形熟悉的老仆人？”
池塘边的石头上生着滑腻的苔藓，江水墨踩在一片深绿中，一身红衣是周围唯一灵动的颜色。柏丹青看了半响，目光下移，落在她脚下的那一片深绿上，不动声色的上前了两步。
江水墨还在兀自沉吟着，嘴里念念有词，一会蹲下一会站起，这踩踩那踩踩，还绕着池塘跑圈，这模样，不知道的可能会以为她在做法事。
不过看她专注的样子，好似已经完全忘记了柏丹青的存在。
头顶的日头渐渐变大，江水墨再次围着池塘跑了一圈，停在柏丹青的面前，摸着下巴，脸上现思索之色，片刻后，她挽起袖子，一脚踩上一片苔藓，身子一个不稳，就要往湖里滑去。
脚上的靴子停在水面上，腰间一只有力的手将她抱住，鼻尖是已经熟悉的花香。江水墨抬头，近在咫尺的脸温润俊雅，细碎的阳光透过枝叶，装点他如玉的脸庞。
“我好想明白点什么了。”可能是这里太过清幽，习惯大嗓门的江水墨放低了声音。
“恩。”柏丹青轻轻点头，手上使力，把江水墨从池上捞到一边。
她的脚一触地，柏丹青便快速收回了手，退到一边。
江水墨把袖子放下来，抿了抿唇，认真道：“谨思兄，我想问你个问题。”
柏丹青道：“江姑娘请问。”
“你知道你朋友和官府给的结果都是爷爷投湖自尽吧。”
“知道。”
“可事实不是这样的吧。”她问。
气氛有些说不出的诡异，柏丹青沉默了一瞬，慢慢道：“是这样。”
她还想在说些什么，肚子里却是一阵咕咕叫。有些尴尬的挠挠头，咧开嘴露出一排小白牙：“好像有点饿了，我去买两个包子吃。”
方才那阵诡异的气氛消散了，柏丹青勾起唇角，道：“在下请江姑娘吃饭吧，”
江水墨本来只想吃两个肉包垫垫肚，他这么一说，倒让她想起他还欠着自己的一个人情，可她有自己的打算，不能就让他这么把人情还了，于是道：“我请你吃吧，正好还有些事情想问问。”
.
江水墨知道谨思是体面人，所以领他去了一个体面的酒楼。
小酒楼一共两层，装修的还不错，江水墨心满意足的拉着柏丹青上了二楼，在视野最好的窗边落了座。
小二呈上菜单，江水墨看都没看便推到柏丹青面前，笑道：“谨思兄，你点菜吧。”
柏丹青看了看江水墨满脸“善良”的笑意，又看了看面前的菜单，弯弯唇角：“好。”
这时，楼下响起一阵吵闹，江水墨伸头向下望去，那人流密集的街道上，有一个布衣男子正发了疯的往这边跑，看起来像是当街抢了东西。
他跑的太疯，撞翻了两个摊位，流了一地的鸡蛋液，尖叫声此起彼伏，江水墨两手撑在窗户上，正准备跳下去截住他，对面二楼一个黑影已经先下去了，一腿将那男人扫落在地。
那黑影穿了一身水蓝色的长袍，十分亮眼，弯腰从哀嚎的男子手里拿过一个钱袋，递给一个气喘吁吁停在他面前的姑娘。
“谢谢，真的谢谢。”下面围了一圈人拍手叫好，那姑娘也不断的弯腰道谢，蓝袍男子只是淡淡的点点头，两手攥住男子的手腕，把他带走。
柏丹青点完菜，小二拿了菜单准备下楼，江水墨把他叫住：“那个小二，这蓝袍是不是大理寺的捕快？”
那小二眼睛瞅了瞅柏丹青，满脸堆笑道：“是的姑娘，那蓝袍公子哥正是大理寺的捕快，大理寺的人都是这种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主，名气可大了。”
江水墨点点头：“谢谢了，你去上菜吧。”
小二诶一声，麻溜的下了楼。
柏丹青见她望着窗外出神，开口道：“江姑娘怎么了？”
江水墨撇撇嘴，一手撑在窗户上，托着下巴：“大理寺真威风，我也想去。”
柏丹青道：“江姑娘是冲着高大人来的吧。”
江水墨一个机灵：“你怎么知道。”
柏丹青淡笑低眉，片刻后才轻飘飘一句：“猜到的。”
这酒楼上菜也是神速，不过两三句话间，十几位一样服装的小二便端着盘子上来，呼啦啦把桌子摆了个满满当当，江水墨一见那么多盘子，一开始还有些心疼自己的银子，等她看清盘子里都是什么后更加心疼。
一桌子十几样菜，竟然全是素的。
看着这一桌子绿油油，江水墨痛心疾首的捂住胸口，哀嚎道：“噫吁嚱，让吾吃素，难于上青天。”
等那唱戏一样的小二们呼啦啦下了楼，江水墨才苦着脸问道：“谨思兄，你吃草长大的吗？”
柏丹青慢条斯理的把筷子在茶水里涮了涮，夹起一口青菜，道：“在下属龙”，嘴里嚼了嚼，又补充一句：“甚美味。”
江水墨的眼角抽了抽，低头见这一桌子斋菜，颤颤巍巍的拿起筷子夹了一块茄子，放进嘴里，半响后，她放下筷子，认真道：“真的是甚美味，我才吃一块就饱了。”
柏丹青挑了挑眉，状似疑惑道：“江姑娘不喜欢吃？”
江水墨脱口而出：“没有肉，吃个屁...什么劲。”硬生生转过来，她不想玷污这朵纯洁的蓝颜花，可是嘴上还是忍不住：“男人就是要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啊，不然怎么有力气干活？”
柏丹青停了筷子，嘴角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干活？”
故意把重音咬错了位置，江水墨却还是无知无觉，右手背摔进左手里：“种地啊。”
这三个字铿锵有力，江水墨看到柏丹青唇角的笑意漫进眼底，才反应过来人家不用种地，同时也反应过来刚刚那个重音不对的两个字是什么意思。
这朵蓝颜花可一点都不纯洁。
耳后一片通红，江水墨摸了摸自己的脸，叫了一嗓子小二。小二颠颠的跑上来，江水墨道：“上两个馒头。”
小二得了令便下去了，柏丹青又夹了几口菜，江水墨看他悠悠闲闲的样子，真的很想把这一桌的素菜扣在他头上。
这次小二上的也快，两笼白白嫩嫩冒着热气的点心，一笼馒头，一笼小笼包。那小二上了点心就准备下去，江水墨觉得不对，一迭声叫住了他：“你等等等等，我只要了两个馒头。”
小二面上还是谄媚的笑：“姑娘，这是送你的。”
江水墨还是不敢相信，仔细想了想，猛然抬头。
“在下什么也没说。”柏丹青面色平静。
江水墨才不信，切了一声，拿起一个软乎乎的小笼包扔进嘴里，含糊道：“坑定是人出你来鸟，我就嗦，呐有上菜十鸡个一起上的，又不是唱戏。”
说完这句话，江水墨又想到另一个可能，差点被噎住，接过柏丹青递过来的茶水灌了一口，才道：“这酒馆是你家的？”
柏丹青摇摇头，缓缓道：“在下家中确实有酒楼，不过不是这家，而且，没有这里...”
说到这里没再说下去，有些为难的样子，江水墨又吃了个包子，挥挥手道：“没事没事，不想说不说。”
这家店在江水墨眼中已经是非常不错了，看柏丹青和那人关系那么好，以为也是个显赫的家世，现在看来不是。
“江姑娘。”柏丹青放下筷子，等江水墨抬起头望向自己时，他才笑吟吟的指向窗外街道上一个卖花灯的小摊子，道：“今日是花灯节，晚上在下家中有花灯宴，想请江姑娘，不知可愿？”
江水墨望了望那卖花灯的小摊，目光在旁边扫了扫，果然又看见许多其他卖花灯的摊子，这节日她在景凉那边没听说过，估计是这一片的民俗吧，不过自己晚上还要查案，还是拒绝了好，动了动嘴准备说话，柏丹青又道：“星桥也会来，在下可以帮姑娘问他一些事。”
江水墨瞬间改了主意，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去！”又问道：“你家办宴的酒楼在哪。”
这事情一定和那个人脱不了干系，有些事情必须当面问问。
柏丹青料到了这个结果，轻笑道：“在下自会给姑娘发请帖。”
江水墨嘟囔一句：“洋气。”
柏丹青看着嘟嘟囔囔继续吃包子的江水墨，眼底的笑意渐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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