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第三十九章
就在这时，几支尖利呼啸而过, 扎在那几个男子背后。那几个男子的手刚要够到濯玉, 就被定在原地, 缓缓地倒了下去。
濯玉只剩下一双眼球还能动，惊恐地转向射来的方向。迟千仞并几个将士骑着马正飞驰赶来，骏马被他们驱策得直哀鸣。夜色如墨，可濯玉却莫名觉得迟千仞的眼眶中布满血丝。
迟千仞领着将士们射出了这几支箭，就剩下那老伯因为还是弯着腰站着，所以黑夜中看不清，迟千仞没有命人射死。
那老伯回头阴狠地看了一眼, 眼看着擒拿濯玉要挟迟千仞乃至庆元帝的计划失败, 他眼中闪过一丝凶光, 袖中抽出一个匕首, 猛地朝濯玉扔了过去。
飞速划过的匕首上映出灯光，迟千仞隔着一段距离也能看到。他眼前一黑, 险些从马上摔下来, 发出一声哑着的呼喊。
他在不冷静中抽出了长刀, 倒没指望能这么远救下濯玉, 心中想的竟是要自尽以向濯玉亡魂谢罪。
濯玉看着冰冷的匕首朝胸前飞来，绝望地闭上眼, 心道，重活一世, 却还落个不得好死的下场。
然而, 她想象中的剧痛没有到来, 倒是出现一声少女的娇喝。她睁开双眼，却见迟寄云飞起一脚，不知道怎么准头这么好，正将那匕首踹偏，正从濯玉的手臂上擦过。
迟寄云踹完这一脚后，呆呆地看着濯玉，长喘着气，然后呜地哭了出来。
那老伯似乎从没意料到这种情况，愣住了。就在这愣神的一刻，已经快被迟千仞跑废的宝马疾驰到了府门前，迟千仞飞也似的跑过来，将老伯踹翻在地。
自有身后的将士将他捆上，压下去审问。迟千仞没再管他，回过头来看濯玉，就这么定定盯着，眼睛都不眨一下。
濯玉微张着嘴，好像被他吸进了漆黑的眼眸中，动不了身子。她不知道是不是看错了，在风灯下，濯玉好像看他的眼底有什么东西隐约反光。
迟千仞看了半晌，突然走了过来，没管乱成一团的侍卫和仆人，也没管还在那吓得抹眼泪的迟寄云，直接拉住濯玉的手腕，将她往屋中拖。
濯玉的手腕被拽得生疼，估计红肿了一片，可她睁着大眼睛一声没吭，就这么半拖半抱着回了屋。
濯玉被他放在椅子上。她背靠着椅子，急促地喘着气，一眨不眨地看着迟千仞要干什么。
迟千仞看着眼前这个仿佛手稍微重一点就要被捏坏的娇弱女人，回想起她刚刚一个人暴露在寒刀冷刃下的画面，心头火起。
他双眼血红地问：“我不是说了吗，无论如何不要出府门，灾民中会有突厥人，为何不听我的话，为何不信我”
濯玉被他凶巴巴的样子吓了一跳，但不肯跟他一样失态，强装冷静地说：“你只说不让我出府门，却没说不让我放人进来。”
她这话说的真心实意。她会疑迟千仞去勾结大元的一个异姓王谋反，但不会相信他会和番邦之人勾结去谋取大元江山。
迟千仞看着濯玉的眼角逐渐湿润，意识到了他的态度不对。他闭上眼睛，用尽全身力气深吸一口气，让秋夜冰凉的空气串到脑门，给他已经发红发热的头脑降降温。
他睁开眼时，已经恢复了平日平静的眼神。
迟千仞先单膝跪了下来，直视着濯玉，好像之前用早膳时随口在诉说一件别人的逸闻。
“我知道公主一直怀疑我，怀疑我对朝廷抱有不轨之心。”
濯玉听到不轨之心四字，眼睛蓦然睁大，惊异地盯着迟千仞。
迟千仞好像没看懂她的表情，继续说道：“公主这么怀疑，不无道理。公主且看，国库入不敷出，国君又只耽于享乐，舍不得银子。”
“公主怕是不知道吧，今日偷袭灾民所的，不是别人，正是大内的高手。而我之前已经和皇上报备了捉拿突厥探子，皇上这么安排，怕是就是要舍万千百姓的性命，图一个不被突厥威胁、可在皇宫高枕的稳字。”
他好像说的并不是大逆不道的话，只是平常分析朝廷局势：“沉疴已久，如今江山到这般田地，不是一世一代的原因。大元的脓疮已经烂到了骨子里，若是不将它整个挖出来，整个江山怕是要溃烂在此朝。”
他几句话便将濯玉今生一直压在心头的事情挑明了，濯玉瞪大眼睛，似乎不敢相信就这么简单，迟千仞就承认了他意图不轨。
“你说这话，就不怕我去告诉父皇，把你下了狱”
迟千仞听到这话，竟然笑了一下。他之前一直古板得像个老头子，这一笑有些风流倜傥，像个翩翩佳公子一样。
“我和公主说这个话，是让你明白，我这些事情不怕你知道。但不管我做什么，从没有想过伤害无辜之人，更没想过要伤害你。”
濯玉一声“拿下”就鲠在嗓子眼，在喉头滚了两滚，看着迟千仞的笑，还是咽了下去。
她从椅背上滑下去一点，长叹了口气：“罢了。”
庆元帝不得民心，旧制积压已久，这些她也都知道，迟千仞说的不无道理。她是大元蒋氏的公主，却也是九州的百姓们交皇粮养起来的。
日后，他俩便各凭本事吧。迟千仞挖他的沉疴，她便看看哪些痼疾能帮着治一治，规劝父皇一二。她一个女流，也就这样了。
等到不得不做个立场选择的时候，她再做决定吧。濯玉疲惫地闭上眼。
可她刚闭上眼，就听到迟千仞继续说道：“但是，就算公主去和皇上说了，我也可以一口咬定公主是惊吓过头疑神疑鬼。我刚帮他杀了突厥的探子，他不会疑我。”
濯玉刚想学个老僧入定，波澜不惊，听到这话不由得睁眼气恼地瞪他一眼，就看到他唇边戏谑的笑。她不由得也扑哧笑了出来，目光移向了别处。
迟千仞直接去连夜审讯突厥老伯，并“调查”袭击灾民所的黑衣人去了。临走前，他不顾濯玉反对，一定遣人去宫里请太医过来给濯玉看看。
濯玉没有办法，只好看着迟千仞简单抹了把身上的血迹，按按太阳穴，就走入了夜色中。
濯玉坐在屋中发愁，并没有什么睡意。
刚刚在一旁的洗月已经吓得脱了力，被送下去休息了。摘星见她家公主一会唉声，一会叹气的，过了半晌，又问她：“前几日不是一直在说修葺公主府的事，怎么样，修好了吗”
摘星心中一跳，不知道刚刚公主和驸马关上门在谈些什么，只好说道：“回禀公主，都打扫干净了，公主想什么时候用到都可以。”
濯玉又悠悠长叹口气，小声嘀咕着：“人家都那么坦诚了，咱们在这估计也起不到什么作用，早早搬走的好”
她径直走向床铺，睡了。
她睡着了一会，太医才姗姗来迟。公主睡着，没法切脉，只好叫摘星出去问询。
摘星担忧地和太医讲着：“所以我家公主应该是没受什么伤，就是怕是受了惊，这出了点问题。”
说着，她指了指脑子。
濯玉想的很明白，迟千仞清楚地知道她要干什么，只要他不愿意，她在迟府就抓不到任何把柄。如此一来，她还不如移到公主府，要不每日早晚见到迟千仞，两人中间隔着一个各为其主，都尴尬。
她正打算着人去办这事，便听一个丫头急匆匆地过来通报：“迟小娘子”
迟寄云比她的通报还要更快一步，就这么跑到她面前，拽住她的胳膊。
濯玉一向喜欢她，再加上她昨晚还救了自己的性命，便硬生生挤出了个温柔的笑给她。
迟寄云上来就抱住她的手臂，圆鼓鼓的包子脸满满的都是坚毅：“公主，你就是长得太好看了，所以他们才老想着要害你。你跟我学武功，就不怕他们了。”
满屋子人本来面上都布着阴云，一听她这话，都忍俊不禁。
迟寄云眼睛一瞪，嘟着嘴道：“怎么，看不起人是不是昨天我那一脚，怕是你们没看清楚吧，看我再来一个。”
说着，她就想穿着襦裙在原地来个把式，被濯玉笑着拦下。她一边不住吃吃笑着，一边摇头。这个小姑娘实在可爱，迟千仞一手出来的，武功想必也不会差。
她沉吟了一下，日后要是想办事，自己只能靠侍卫来回护，百密总有一疏。听她的，也未尝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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