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第42章
莨县周府。
周雷氏端起仆妇送来的山药排骨汤，才喝了一口就重重把碗一撂，“想苦死我么？”
仆妇心惊，忙把汤端走，脚一进后厨便要开骂，却见二房、三房少夫人的仆妇都在场，立马收了嘴。
“我们少夫人说，今日的淮山汤味道很干净。”
“是啊，我们夫人也夸厨子您的排骨处理得好。”
两房的仆妇说了讨巧话后，又盛了汤，这才走了。
周雷氏的仆妇看得眼睛发直，满头雾水，“二少夫人我是不熟，但三少夫人不是最怕苦味的吗？今日的汤她是怎么喝下去的？”
帮厨听见大房的仆妇说这话，差点笑出声，“你是不是端错汤了？淮山汤怎么可能苦嘛。”
仆妇闻言将信将疑，忽然眼珠子提溜一转，想到了什么，等避开人后，偷偷端起周雷氏的碗喝了一口……
喝完了，仆妇眼睛有些发直，紧接着又皱起眉头。
汤不苦。
不仅不苦，这新鲜淮山还带有一丝甜味。
那苦的就只能是少夫人的舌头了。
仆妇悄然将碗中的汤一饮而尽，拿着空碗往回走。
仆妇这头原意是想瞒下的，她都已经去问了其他人要来了去心火的茶方子，却未料到周雷氏的亲妹妹——前来莨县避暑的雷玥儿一句话捅破了天。
“姐姐，这淮山汤味道好着呢，你怎么觉得苦呢？要不你再喝一口？你该不会是病了吧？”雷玥儿惯来在父母面前叽叽喳喳惯了，在外人面前还能勉强装一会儿文静，在自家姐姐面前自然是原形毕露。
周雷氏只觉得头发紧地疼，看见雷玥儿推过来的汤碗，甚至还一阵反胃。
反胃么？……
“夫人！”仆妇忽然喜不自胜地捂住了嘴，“奴婢这就给夫人请大夫来！”
“啊？”雷玥儿还一副状态外的样子，“姐姐真的生病了啊？那你快去快回。”说着就起身要给周雷氏捶肩捏腿。
“傻妹妹。”
周雷氏拉住她的手，想笑又藏着，想说又忍住，一副欲语还休的娇俏模样，羞涩中又带有得意，看得雷玥儿更加傻眼，“姐姐到底怎么了？怎么生病了还这么开心？”
待大夫前来为周雷氏诊脉确认过后，雷玥儿才欣喜若狂，“我要赶紧把这个消息写信告诉爹娘！”
“不可。”周雷氏忙拽住雷玥儿，“我从前听母亲说，头三月孩子轻，要是到处声张，容易惊动胎神，胎神要是不高兴，就不庇佑我的孩子了……所以，不能说。”
“啊？这么大的喜事不和告诉爹娘那多不开心啊……”雷玥儿撇嘴，但脸上的表情很快又转阴为晴，激动问道：“那现在怀了多久啦？”
周雷氏看着愈发口无遮拦的妹妹，没好气地抬玉手拍了她一下，“小点声，别声张。”
“……哦。”
周雷氏按月信没来的天数算了算，不过四十几日，孩子还小着呢。她又反复叮嘱雷玥儿几句，确信自家妹子不会跟别人叨叨此事，这才放她走。
“真是个让人头疼的。”周雷氏忍不住对仆妇抱怨起来。
仆妇把屋里凉透的茶水换成了温的，加了几颗枸杞，笑道，“二小姐还小，还多的是事儿不懂呢，夫人别心急，慢慢教就是。”
“也不小了，十五了。别人家看对门看得早的，这个年纪都已经出了嫁。那祁璐不也十五——”提起这个名字，周雷氏忽然一记眼刀飞向仆妇。
仆妇吓了一跳，但还是立马心领神会，把其他人遣了出去，随后关起门来。
“你家那口子怎么办的事？怎么让人看见那些人的面目了呢？！”周雷氏训道，“我都听说了！现在外边全都是带画像的通缉令，这万一要是查到了……”
“夫人别急，他们都藏好了哩……”仆妇也是一头汗，赔着笑跪下来跟周雷氏解释，“当时他们是蒙了面的，可听说是没想到那家的狗那么凶，发了疯似的咬人，有几个就不小心露了面目……不过除了那个小伙计和狗之外，没别人看见他们的样子啊。”
周雷氏的眼皮拧出好几道褶子，“这么说，难道是那个小伙计醒了？那就好、那就好……”
仆妇瞠目结舌，不知道“好”在哪里。
“你蠢哪！”周雷氏用尖尖的手指头恨恨地戳仆妇的脑门，“要是那人死了，不就成了一桩命案？！要是造的这些孽报到我这孩子身上，你们担待得起吗！”
仆妇的双手在胸前飞快摆动，“不会的！夫人吩咐过不伤性命，所以他们除了打死一只畜生，没有弄死那小伙计！不过……他们当时怕那小伙计醒得太快，砸了他脑子好几下……”
“别跟我说这些腌脏的细节！”周雷氏模样紧张地捂住小腹，唯恐仆妇的话惊吓到了腹中孩儿。
仆妇忙抬手刮了自己两耳巴子。
“算了算了，且不说那伙计——他们悬赏的女子是怎么回事？”
仆妇利索地重新跪正，解释道，“就是她出嫁之前带来府里住过几日的婢女。听说是被她安排酒铺当临时掌柜，平时进酒、卖酒、出入账登记都是她一人经手的。别看只是个婢女，到底是将军府的人……那日她还打伤两个办事的人呢，但他们也说不清她后来去哪了。”
“混账！这都叫什么事！”周雷氏真想对仆妇一阵拳打脚踢，但她现在乱动不得，且也不能因为这么一件事把自己的心腹之人给废了，咬咬牙把怒火压制住，再道，“我不管，今日过后，这事我便不再过问了！你必须给我把这事办得干干净净的，否则东窗事发，谁都没有好果子吃！”
“奴婢明白……”
当夜，仆妇回到自家丈夫身边，两人不可避免地拌嘴闹了一场。
“我还跟那几个老乡说那小铺子里钱可多呢，后来他们抢了回来，差点要把我打一顿……我把少夫人给咱的钱都拿出一半去贴补他们，这才把他们的嘴巴给堵住，现在少夫人还怪我办事不利？！”老刘头一肚子气没处撒，憋得正难受，“我反正也没干什么！大不了破罐子破摔吃个一年半载的牢饭！她呢？她这么恶毒的女人，谁还敢要！看看周府的人轰不轰她出去！”
刘家的一见丈夫这德性就更加犯愁。那头不能惹，这头不能碰，她可算是被蛰得满头包。
“你着什么急啊！只要事办好了，夫人给的赏还能少么？最关键的是，现在要把消息捂得死死的……”
“说起来也奇怪，怎么查到我那几个老乡头上来了呢？”老刘头不忿地拍着床沿，“不是都已经留了证据让他们去怀疑开酒楼那个狼心狗肺的厨子了吗？”
“许是证据没被人当回事吧……要不你再想想办法，推上一把？”
“行了行了知道了，明儿把手里的活理完我才有这闲工夫腾出身……”
夫妇二人合计完，叹着气，忧心忡忡地睡下。月落日升，两人前后脚离开屋子，各办各的差事去了。
不待老刘头想到新的办法，就已经有人怀疑到得胜楼李大厨的身上。
“不是他还有谁？自打沈大将军从京师回乡之后，还没听说过他跟别的什么人起过冲突——就只有得胜楼的李大厨，人心不如蛇吞象，感觉自己在沈府是委屈了，出来自己做生意……结果呢？上次在忘仙楼，沈将军都不屑理睬他！……所以啊，要我说，李大厨打那时开始就恨上将军府了，趁着大将军夫妇不在筑县的时候，找人干了这么偷鸡摸狗的勾当！”
茶馆里有好事者起头这么猜测了一番后，怀疑便如同蒲公英种子似的，风一吹，扬得漫天都是。在全国境通缉在逃抢匪却仍然毫无进展的背景下，在人人都觉得寻常来头不敢轻易抢劫大将军产业的心理下，在赏金数目勾人心魄的巨大诱惑下——李大厨成了外人眼中“越看越像始作俑者”的重点怀疑对象，甚至俨然已是昭然若揭的幕后黑手。
老刘头没敢亲自来筑县，到底是风头正盛的时期，稍有不慎引人怀疑那可就全盘皆输。
他很谨慎地托了可靠之人办事，那人才到筑县就听路人说，酒铺遭劫一案的主谋已经被抓。
“捉到贼匪供出来背后之人的吗？”
“不是，是有人看见李大厨跟其中一个被通缉的贼匪在事发的前一日碰过头。”路人言之凿凿地解释道。
消息传回莨县，老刘头乐开了花，周雷氏的一颗心也稳稳当当落回肚子里。
事情都办妥了，她可以安心养胎了。待她生出儿子来，看看还有她两个妯娌什么站脚的地儿！
而李大厨自被抓后就一直喊冤，喉咙喊破了，声音哑了，可是关进去两日，连个敢来探望他的人都没有，媳妇更是直接请人把休书送进牢里，“请”他休妻。
“贱人……贱人！”李大厨哑着嗓子哭嚎。
牢房里的日子不是人过的，衣服是破的，饭菜是馊的，有老鼠、蜘蛛同睡不说，还要隔三差五的被官差们拖去审讯问话。
在官差眼里，李大厨就是一个硬茬。
吓也吓了，打也打了，可他就是一个劲儿地否认，还骂他们是想要逼良为娼，屈打成招。
“嗨，什么硬骨头啊！不就是知道我们还没抓到他请的那几个打手，咬准我们没有其他证据呗。”
“大人，人都在您手上了，这生死好歹不就是您一句话的事么？赶紧麻利地收拾了他，结了这案子吧？”衙役讨好道。
“不行。”县令放下茶杯盖子，摇了摇头，“这人，本官是替大将军抓的，大将军还没发话，李大厨这条贱命就得先留好了。”
“是，大人，小的明白了。”
大将军府里，沈鸿禹已经听说了最新消息。
可是祁璐没有醒，他哪也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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