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雷雨
丰泰县的收获季这么多年一直很皮，三伏天滴雨未降一到秋收就没个晴天。如此优良传统一直保持十几年。
国庆的假期天数根据你人生阶段合理安排发放，学生时代七天，上班狗时代看老板心情，老了天天都是国庆。
苏茉一家除了需要看店的余春和假期上绘画班的余芯全部回了村里。
如她所料为了给妹妹报班学美术确实经历一番波折。
余爷爷虽然平时惯着苏茉但是这次说什么也不同意。甚至为了怕孩子磨人连给余记送当季的蔬菜都让余明替他来。
老人家这一辈子小时候给人放猪混口饭，二十多岁后刚初中毕业就被村小学拉去当代课老师。
这一代就是代课到退休，他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县城，偶尔也会指着天上的飞机跟苏茉说
“我们那时候前屯老陈家出了个大学生，人家上头就派飞机过来接。你好好学，让爷爷也坐回飞机。”
苏茉跟爷爷说了好几次现在考上北大清华也没专机接送。奈何老爷子固执己见，因为这还闹小脾气。
方远安:“余爷爷，别听她的。等我们考完试指定有飞机来接您。”
苏茉:“……”
你富你说了算。
这样的余爷爷想让他同意送孩子去学一个从来没见村里谁能靠它吃饭的东西那是非常艰难的。
但是余家谁最受宠？苏茉串通了一大家子终于以培养孩子气质为借口说服了那个犟老头。
余芯不愧是上辈子没事改造课本插画的大神，小小年纪学了几个月就会素描了。
嗯，虽然苏茉看不出纸上的丑八怪跟自己有什么联系。
假期前三天天气晴朗余家众人齐心合力割完黄豆。等准备用拖拉机拉豆子的时候天开始泛阴了。
晚饭
余祥吃几口饭就没了胃口，端着碗筷儿就开始叹气
“这老农民就靠老天爷赏口饭吃，天气预说这一周都有雷阵雨，眼看着再有一天就全拉回来了。”
“爸知足吧，咱家有拖拉机明早让我大哥早点起来去拉，能抢回来多少是多少。”
余燕自从接手为民的生意，早早就把家里地租给了大姑姐。这会趁学生放假带着家里那口子就回娘家帮忙。
“唉，咱家还好吃，村里其他人怕是日子又得紧巴巴的了。”
“操心人家那事干啥，咱家这就算拉回来也没法打场。”
余祥气的横了老闺女一眼，燕子这孩子一点也不像他和媳妇儿，太特了。
苏茉跟老姑想法一样，无关紧要的人都懒得关注。冷不丁一个念头出现在脑海里‘这豆子都泡汤了该不会有人来借钱吧？’
05年外出打工的人还很少，理论上大家过得一样穷。余记一开张自家已经在风口浪尖上了，这天老爷再一闹怕是会召来小人嫉恨。
第二天天还没亮余华等人就早早起了床。地里黑咕隆咚的，好几次余华差点把车开上垄台儿。
拖拉机呜呜的声音传出好远，往远看去也有不少报着和余家一样想法的人。
大部分村民家里养了牛，驴或者骡子。也有少部分平时蹭别人家牲口。这会都在抢时间哪有人肯借车？
老爷们儿没折儿甩开膀子竟准备一墩儿一墩儿扛出去。有那心志不坚的妇人坐在地头嚎啕大哭。
跟在余家拖拉机旁边一个搓着手不住催促的小个子黑点:“七大爷，你家还有多少啊？这眼瞅着就下雨了。”
这人小名叫武三郎大名苏茉没听人说过，他是大爷爷家姑爷的弟弟。
也算是余家的亲戚，这人平时游手好闲早两年进局子的时候，家里几岁闺女据说夜里在电热毯上撒了一泡尿被电死了。
他媳妇怕三郎头出来打她，没过几天就跟人跑了。
现在他打光棍儿，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人家都往回拉的时候，他早早就跟余家说要借拖拉机。
余爷爷怕耽误人家百般推脱没想到给人惹急了直说肯定给油钱。
苏茉坐在地头上翻了个白眼，他还说余家什么时候拉完什么时候用呢！
余家六点钟就拉完了。但是余家父子没有跟着回去而是留下来帮武三郎家拉。没想到这人还不知足还想让余燕和刘凤华也留下来。
“你嫂子她们得回去找塑料布把豆堆儿盖上呢。”
苏茉回到家里天就开始下起绵绵小雨。她坐在屋子里一直不安心，总觉得要有什么事发生。
她心烦的在屋里转了几圈儿还是没有头绪。
轰隆！
原来在苏茉没注意的时候明明上午十点的天已经黑了。
雷？！我的天！
“妈！你在哪！？方远安？”
鉴于苏茉平时成熟冷静的不像小孩，余家人很少听到她如此惊慌无措的声音。
刘凤华豆堆都不管了，急急忙忙跑进屋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大儿子咋啦？”
苏茉看见家人焦急的面孔心里竟神奇的平静下来了，哑着嗓子说:
“妈！你赶紧去地里把我爸叫回来，要是看见我九爷家大宝，还有前街的杨老五杨老八一定让他们，不对是必须回家！”
“叫你爸们干啥啊？这都抢收呢？”
“打雷了，会死人。”
余燕悬着的心突然就落了下来，这孩子年年不都打雷下雨嘛。
刘凤华虽然没明说脸上却是一副面对小孩子吵闹的无可奈何。
“妈你们不去我就自己去！”
“你这孩子……”刘凤华气急，眼瞅着苏茉要跑出门就一把给她拉了回来“小祖宗，我去我去还不行吗？这么大的雨你这小体格再浇病了！”
刘凤华拿着被风吹的东倒西歪的雨伞走在路上心里一阵后悔，咋就听了孩子的瞎话了呢
余燕哪有闲心陪孩子闹，早早就去后院看豆堆去了。苏茉见她走赶紧掏出来她中学时候的雨衣领着方远安就出门了。
“方远安！你去早上那片地一定要把我家人带回来，我怕我妈说不动他们。”
方远安极少听见小媳妇连名带姓的叫他，雨水顺着她的雨衣哗哗的往下淌，她神情少有的严肃吓住了他。
等到她走出一百米才回过神，大声的喊道:“你去哪！”
雷雨声太大苏茉根本没有听到他的声音，顶着风往西山走。
上辈子也是这时候胜利村秋收连着下了七天的雨，比起收成更惨的是被雷劈死了三个人。
九爷家的余大宝和杨家兄弟俩。
这事听起来很荒唐，大家从小就知道打雷不能躲树下但还真听说有谁被雷劈死。
这要是别人跟苏茉说，她也不会信肯定也就当一个笑话听，但是这事儿直接发生在他们村更甚者死者还有她家亲戚就容不得她当笑话了。
九爷不是爷爷的亲兄弟，太奶奶只生了三个儿子一个闺女。农村这边一个村里基本都是亲戚，余家这哥仨在叔辈间排辈分别是老大，老五和老七。
这也是为什么村里有点亲戚的人都管余祥叫七爷的原因。
九爷是爷爷叔叔家儿子，他和十三爷是亲哥两。他们那支子人长的都精神浓眉大眼。
苏茉小时候犯傻总会去问十三爷家比她小两岁的才旺小叔为什么眼睛这么大，睫毛那么长。
余爷爷开玩笑说你十三爷他们家都是牛眼睛。
九爷家四个闺女一个儿子，没错大宝是老小儿。他们那一辈没儿子叫人看不起，好多家都一串闺女然后有个小子。
余大宝从出生起父母偏爱，按理说这样被宠大的一般都是小霸王，但是大宝叔不是。
他今年刚过二十一，去年开春才娶了后屯的姑娘。前些日子他媳妇还生了一对双胞胎女儿。
谁也没想到年年常见的雷阵雨居然夺走了他年轻的生命。
据苏茉回忆当时事发后余爸还感叹当时和杨家兄弟两都在南山，还想让他们坐拖拉机回来但被拒绝了。
余爷爷感叹说这就是命。
苏茉不信命，九爷九奶人一直很好。老两口一辈子没跟谁红过眼。她小时候去人家淘九奶也不生气还会在她要回家的时候塞一些零食。
瓢泼大雨倾盆而下，可视距离不出五十米全是白茫茫一片。雨衣已经不顶事了，苏茉雨靴子都漩进泥里拔不出来了。
上辈子据说他们十二点多死的，现在不到十一点雷还没下来，苏茉眼睛被雨打的都睁不开，心里着急她拔出脚连鞋都不要了。
好人得长命！
余大宝顶着雨往牛车上装豆子突然停了下来“咋好像有人喊我？”
苏茉终于碰到准备回去的村民打听到大宝叔家的地。她深一脚浅一脚终于看见赶着牛车往回装的余大宝。
“大宝叔！你家我小妹妹一直哭我婶子见我来这边托我叫你回去。”
“肯定是被雷吓的，这孩子胆小。你回去碰见她告诉你婶子我全拉完再回去。”
“可是……”急切的苏茉一时想不到借口。
”你这孩子鞋怎么跑丢了？”余大宝走近才看到这孩子居然光着脚，满脸无奈的说道:“得了，坐牛车上我送你回去吧！”
”哎！”苏茉喜气洋洋的坐在豆堆上。
“把着点绳子！”大宝叔牵着牛车回头冲苏茉喊了一嗓子，随后嘟囔到“这孩子定是找我七叔他们走错地儿了。”
苏茉家在村东头一进村就赶忙下车，她可不敢跟着车去九爷家，当场估计就被被拆穿了。
所幸，余大宝到家两闺女确实哭的厉害，他本来打算责备妻子托那么小的孩子报信儿的话也咽了回去。
苏茉就没那么幸运了，要不是方远安拦着她可能被她妈和小姑来个混合双打。
方远安虽然也气她不爱惜身体，但还是跟她说了情况:“幸好你让我过去了，要不婶子不仅叫不回来你爸他们，差一点被老武家也留在地里。”
苏茉表示知道，她就怕这种情况才让小胖子去。单小胖子去她爷也不会信，正好两人一组合肯定能叫回来。
方远安:“阿茉回来时候那个姓武的看拦不住你爸不情不愿的跟着回来了。我两坐豆堆上，他好像骂了几句。”
“不用管他。老杨家那两回来了吗？”这种小人苏茉见多了，跟他较劲就是浪费时间。
“杨老五我们走的时候已经准备往回走了，杨老八说收完那一亩就回。”
苏茉心里一算，一亩地也就三十分钟应该错过了。
雷声闪电愣是把没有日头的天晃的通亮。
饭桌上刘凤华忍不住后怕，虽然没见谁被雷劈死过但这架势确实唬人。
第二天，杨老五的儿子戴孝来余家报丧。
“余大叔，昨天我把八叔死了。”
“怎么……”
“被雷劈死的，早上被人发现尸体都硬了。”
“唉，节哀。”
苏茉无神的望着那人走出余家的大门，村里没儿子的死后都是哥兄弟的儿子替扛灵头旛儿。
后来听杨老五说他回去的时候他弟弟家见车没满又去拉另一亩。
她......还是少算了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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