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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11章别时容易见时难


自从前两日起,晞仪就时常沉默不语,左遇喊她她半天才回过神来。

        这都放学了,教室里人都走得七七八八了,她还看着窗外发呆。

        “我昨天细细地问过警察局的人了,也亲眼见了那日被逮捕的人员档案,没有你说的那个人。”

        那日被捕的要么后来放了,还在关押的也都是地痞混子。真要抓了同进会的,他们警察局还不大张旗鼓地游街示众以儆效尤啊。

        “你别杞人忧天了,就算他是供出你的消息自己脱身了,哪天有人来找你问话,我也会保你没事的。”

        晞仪愣了愣:“我不是担心这个,他既然当初护我就绝不会事后出卖我。我是怕连累了他。你说,有没有可能警察暗地对他用刑,他残了,死了,警察没有记录在案?”

        “你呀你呀,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左遇揶揄道,“你就像王宝钏、秦香莲,你只担心他是不是遭了罪受了苦,指不定人家在哪里享福呢!”

        “但愿吧。”

        呵,她竟默认那人是她夫君了,怕不是真的傻了吧?

        “快别皱着眉头了,不然我先要受审了。你哥又要寻个机会对我旁敲侧击,问你最近发生了什么,然后再暗示我让我少跟你来往。”

        这么一想真的疑惑又冤枉:“你跟你哥到底说了我什么,他对我恁大的偏见?”

        “自从你第一次到我家,看见旺财就说想吃狗肉火锅了,我就一直替你说好话,坏话还没来得及说呢。”晞仪轻笑道。

        “真是小气又记仇。想请我左三小姐吃饭的,队伍都排过绘珎江了,你哥难道没见到吗?”

        晞仪啧啧称奇道:“两个性格如此相近的人,怎么就互不相容呢?”

        “正所谓同性相斥异性相吸,文人相轻大抵如此了。”

        本来还有兴致跟左遇闹的,虽还在说笑,但晞仪神情明显落寞了些:“难得你看得起我哥哥了,还说他是文人。”

        左遇的话却有几分真心。

        如果佟昱勋不是为家庭生计所迫,能跟晞仪一样上学读书的话,他的才学远非那些自恃博古通今又思想前卫的人可比。

        有时候他甚至给人一种错觉,哪怕是现在这样的佟昱勋,不遮遮掩掩,把他的真本事露出来的话,也不会差。

        至于晞仪,在她眼中她哥自非凡品。挺实在的一个北方人,怎么偏把她哥夸得天花乱坠。

        “对了,明天再见到我只怕你要认不出了。”

        “怎么,你是要学那《梁祝哀史》里的祝英台,女扮男装来上学了?还是……还是你本来就是男的……男扮女装了?”

        左遇等她笑完才说:“保管你要吓一跳的。明天去你家找你。”

        “别,你还是先跟我说,我也好提前跟我哥哥提一句。不然把我吓一跳不要紧,一向他要叫妹妹的人以后要改口……叫兄弟了……我怕他接受不了。”

        “哼,能吓得到你哥那是我的荣幸,将来我行走江湖也有个名号傍身了,就叫……佟也怕!”

        此言一出,晞仪更是笑得前仰后合:“你只要不是男儿身,我就认下你这个嫂嫂了。你自己都已经随了夫姓,我怕你丢脸也不好驳了。”

        饶是她听左遇说的时候能笑得那样开心,第二天真在院门口见到一人,身量不高,负手而立时,就瞠目结舌了。

        “你是……是你?你的头发……怎么剪得这样短?”

        “怎么样,好看吧?要不要也剪个我这样的?”左遇往屋里探了探头,“你哥呢,出摊了没?你觉得我这个样子能吓到他吗?”

        “快走快走!何止吓到,简直能吓倒!”

        晞仪拉着她往外走的时候她还不死心地回头看呢,一个声音响起她顿时怂了。

        “来朋友了?怎么不让人家进来坐坐?我有那么吓人吗?”

        左遇玩心大起,压低嗓音说:“既然你哥在家,那我就先告辞了,改日再来拜访。”

        刚要走,后脖领子就被拎起来了:“我在家你不拜访,你这是打算趁我不在才来不成?”

        “佟大哥,佟大哥,是我,你放开……”喉咙都被衣服勒到了。

        “我知道是你!”

        话虽这样说,但他明显也是瞳孔地震了。

        “剪得跟个男人似的,你家大人不管你吗?”

        左遇理了理衣领,正了正领结:“我就是大人,要谁来管。”

        你又不是我家大人,你管不着我!

        可怜小晞仪遭了秧。

        “你!你俩出去玩可以,要是敢跟她一样剪这么一个头回来,别说我去把给你理发那人的手给剁了!”

        左遇本想试试手艺,第一次给人剪自然是要剪晞仪的——她头发又多又长,错了也好改;晞仪第一次剪短发自然要由最好的朋友亲自操刀。一听这话左遇不由得缩缩脖子,还是算了吧。

        可看晞仪那眼神,明显她是愿意的。

        前两年西南警厅还颁布了禁令,可女子短发的风气就像雨后春笋,冒芽的还在其次,积聚的根已经很深,谈论时没有哪个长发的心里不羡慕的。

        一个时代的改变,精神和文化的变革,总要有形式上的依托,也总会遭到旧思想的压制。不然为什么一朝有一朝的服制,为什么改服易制要遭到抵抗呢?

        此刻,一个顽固派就站在面前。就差他手里常握的刀了。

        “佟大哥,这世道变了,女人也可以剪短发。晞仪她是有人权的,连自己的头发都做不了主,你也太□□了吧!”

        “人权再变也不能女人变男人,男人变女人去!你看看,这头发都快比我的短了!咱俩走在街上你是男人还是我是男人?”

        这不还能揪得起来吗?你揪你自己的试试,哪至于短过你了!

        虽然左遇一向爱跟他吵闹,可也只是外强中干,一秒就怂。

        沉默也是一种反抗嘛。

        “哥哥,你别这么凶嘛,我又没有要剪。”

        晞仪摇晃着她哥的手撒娇,这招就没有失灵的时候:“天不早了,你赶快去摆摊吧。今晚早回来,我做好饭在家等你。”

        他回屋前给了左遇一个眼神,让她自己体会其中威胁的意味……

        晞仪道:“我忘记带荷包,你等我一下。”说完就跟着进了屋。

        “你想剪?”

        “啊?没有啊。”晞仪笑道。

        佟昱勋看了看她,他那妹妹一向乖巧听话,可是眼神骗不了她,她心里主意正得很呢。

        “哥哥不想你做随波逐流的人,要你自己真的喜欢才行……”

        晞仪也不想骗他:“我喜欢的啊,我喜欢短发。”

        撒谎。

        佟昱勋也只好拿出杀手锏:“我不喜欢。”

        哎,她哥撒娇的时候她也是束手无策啊。

        “哥哥,前两天我去贴标语,遇到了警察……”

        “为什么不早说!”

        “当时我就跑掉了……我这不是怕你担心吗?再说了,当时都没抓我,不可能过了两天又想起我来。”

        晞仪试探着说:“不过左遇倒是启发了我,我剪了短发,遇事变装也容易些……哥哥,你说呢?”

        出来的时候左遇问她,今天去哪,做点什么。

        她回一句:“剪头发。”

        “真的?你哥都那样了,你还敢剪啊?你这是要去害哪个理发师啊?”

        她微笑道:“我哥哥批准了。”

        难道这就是所谓电光火石之间改了主意?莫非佟昱勋进屋前看的那眼是发现短发也好看了?

        左遇觉得她真得向晞仪请教一下,用来对付她那个城府颇深的父亲和以柔克刚的堂哥。

        真剪之前,左遇做好了心理准备,晞仪却让她住手。

        “怎么?舍不得了?还是说怕你哥说你?”

        她笑了笑:“我是看你手抖,怕你把我耳朵剪了。”

        “这位小姐,除了不剪耳朵不见血,对发型还有什么额外的要求吗?”

        “我也不知要什么发式好,一切就全凭先生做主吧。”

        左遇的头发是她硬拉着做针线活的老妈妈给剪的,由常出差的堂哥在一旁设计指导,当时自然是堂哥说剪哪就剪哪。

        结果到了她这儿却多出一帮指挥官,有说这边再剪短点的,也有说已经可以让她住手的,弄得左遇手忙脚乱。

        好在晞仪性格随和,于衣饰饮食上也不计较,任他们一班人给她捯饬,她只是微笑没说半个不字。

        好容易剪完了,让她一看,她竟对着镜子左照右照,半晌没说话,把众人唬住了。

        “喂,你别哭啊,我没敢给你剪得像我这样短,我觉得还挺好看的。”

        众人也随声附和。

        “你实在觉得不妥……你头发长得快,很快就又好看了……”

        晞仪起身看着托盘里的辫子,和院子里这一地碎发,覆水难收,断发难续啊!

        “你……你说句话呀?要不再给你改改?”

        “左遇……”

        “小姐您说。”

        “你这个手艺可以开店了。”

        左遇差点瘫到椅子上:“还是别了,我只过了你这关,还有你哥那关呢。他要是不剁了我的手,我也考虑着开个店,不然我这手艺是有点浪费。”

        细想还是有点不放心:“晞仪,我是真心觉得好看,你还是那副温婉可人的模样。你自己觉得好看吗?你别是宽慰我。”

        晞仪眨眨眼:“那你这话是宽慰我吗?”

        她抖了抖身上的碎发,又拍了拍理发师的肩膀:“我现下没钱,这理发的费用就先记到左公馆三小姐的账上吧。”

        “哪敢收您的钱呢,能为您效劳是小的的荣幸。”

        左遇刚鞠躬施了一礼,就听这花园有男子边谈话边进来了。

        “这位想必就是左三小姐?”

        不待左维答话,那人点头称赞:“名门淑女大家闺秀,不愧是左老的千金!早听闻您这堂妹很有新派女子的作风,今日一见,名不虚传!”

        此刻左遇刚放下剪刀,手里还拿着围布,身着打扮自然跟那些说词挨不上边。

        左遇冲左维微微颔首,然后对着晞仪狡黠一笑。

        晞仪也知对方误会了,刚想说点什么,左维笑着连声说是:“我这堂妹呀思想新,还顽皮得很,有时候不只我叔叔头疼,我们这些做哥哥的也是伤脑筋啊。”

        那边厢人家还想说几句恭维的话,被左维一路让到花厅去了。

        “让人家误会了,这可怎么好?”

        “这有什么,又不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单为着我来,将错就错吧。”

        “别,若是来给你说媒,我岂不耽误了你的大好姻缘?”

        “包办婚姻我可接受不了。你呢?”

        晞仪倒是认真道:“婚姻大事自然要哥哥同意,我也同意。”

        怕晞仪想到身世伤感,左遇装作无赖的模样挑起晞仪的下巴:“这么一个美人也不知将来便宜了谁去,就由着我左家给你说个好的如何?”

        晞仪面薄,红着脸追着左遇在花园里打了一阵,左遇嬉笑着,半晌才说得出话:“咱们还是先走吧,要是让人家出来撞见了,只会比刚才更尴尬。”

        因二人都是短发,有人作伴了左遇胆子大起来,非拉着晞仪去坐有轨电车。

        在左公馆左遇不觉有异,要么是懒得管她的,要么是管不着她的,还有支持她任由她胡闹的。出了门总有司机随扈,没人敢多看她一眼。

        可今天只她二人上了电车,左遇才发现这短发着实显眼。

        司机呆看了半天,还是左遇瞪了他一眼他才想起来开车,更别说其他人了,恨不得举着眼珠子到跟前。

        左遇长得有几分英气,又身着男装,在外人看来像是容貌清秀的男子模样。

        晞仪今日着夹棉长裙,好在出门前左遇给了她顶帽子,可现在帽檐压得再低也挡不住她羞红的脸。

        左遇拉她起身,打算过会车停了就下,结果不小心撞上一个男的。

        “你注点意啊!”那人瘦的像个猴,个子没有声调高,“没看见这有人腿受伤了吗?”

        原来是为护着他的女伴。

        晞仪在那道歉。也对,原是走得急。

        只是她们并非故意,车上又挤,再者说,他女伴受伤的腿我们无论如何是碰不到的,这不是找茬吗?

        “哦,撞到你家小姐了,你站起身来护着不就没事了?怎么当佣人的?”

        “我是佣人?”那人压住火气,阴阳怪气地道,“也是,这些有伤风化男不男女不女的,哪能看出眉眼高低。”

        “嗨,是我误会了,不该叫佣人。大清十年前就没了,没想到还能遇上奴才呢。”

        “你说什么?有胆子再说一遍?”

        那人火了,起身想要揍左遇,他女伴倒是个省事的,死命拦着。

        左遇笑着跟晞仪说:“有人还想被骂两次,你说奇不奇?”

        晞仪知道这姑奶奶不怕事不来,就怕事不大,趁着停车忙拉着她走。

        都逛了两家店了,左遇挑衣服的时候心里还是忿忿不平。

        “我的大小姐,您还生着气呢?今天就只你我二人,他真跟咱们动手可怎么办啊?”

        左遇满不在乎:“你功夫比我好,当然是你保护我了。就他那个样的,跟你打他占不到便宜。”

        “我哥哥要是知道我为了你当街打架,你说他会不会两笔账一起跟你算?”

        “左家要是知道你保护了我,你说左老头会赏你点什么?”

        此事不妨认真思考一下:“我是他的掌上明珠,敢欺负我,欺负我的人,自然是要一顿警棍好好教训一番的。好像还真没谁是保护了我而受到嘉奖呢?”

        “左伯父要是知道我助纣为虐,不赏我顿警棍就是好的。”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

        左遇恨不得先敲下她的脑袋。

        “你看人跟你哥一样准,就刚才那小子的德行,冲我们两个弱女子这么凶,在他女伴面前逞英雄,我们就该把他这个绣花枕头给拆了!”

        晞仪听了直摇头,左遇却不觉哪里说错:“今朝他只懂对他女伴怜香惜玉,明朝就能对他女伴也拳脚相加。我只可怜了那女子,若是不能掌握自己的命运远离这个人,只怕吃苦受罪的日子在后头。”

        “左遇,我也赞同你的一部分观点,举手投足言谈举止能看出这人人品有缺,可是,你不觉得他一心护他心上人,很是痴情吗?”

        左遇一边偷偷把攥皱的布料抚平,一边暗恨这个没见识没出息的:“你怕是对痴情二字有误解。”

        这块乌绿色豆绿图案的料子很配晞仪,绿得光鲜明朗,牡丹大气脱俗。

        左遇一边拿着布料在她身上比量着,一边打趣道:“待你将来遇上痴情之人就知道了,若是一个才貌学识皆下品的人对你痴心一片,你还能欣赏他?只怕他的一片痴情于你而言只是烦扰。如今你只是把那女子看低了,觉得他们相配而已。那样的话,赞他句痴情还可。”

        可是晞仪也觉得那女子亏得很,相配无从谈起。

        “既是如此,说什么助纣为虐!我们当时就该棒打鸳鸯,替天行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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