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章
不论做什么，都必须有自觉，我就是个很有自知之明的妖孽，一直坚信自己下场惨烈，所以每一天都舍不得浪费，努力活着。谁知道下辈子又托生成什么玩意儿，能不能吃好喝好，如果不好好珍惜当下高官厚禄的日子，我就是一个大写的“蠢”。
元宵佳节，五台山大宴开场，金声玉振，琳琅满目。宴席开在紫府，目测大厅足足有一个运动场那么宽敞，而且坐席安排也真和运动场一样，除却中心区表演区域，四周看台渐次高筑，只不过座位变成了宽敞的包间，雕梁画栋，珠帘耀眼，教人目不暇接。
与会仙凡八千众，也没有一丝凌乱，因为领了个官衔的原因，我竟然有幸分在三楼贵宾区。包间宽敞，一桌两椅，临窗而设，水晶瓶里插着仙灵的百合花，舒适非常。卷起帘子，正北是大宴会厅，占去四分之一圆弧，正中是紫府君和文殊菩萨，以及众金仙。
菩萨慈眉，宝相庄严，和寺院造像不同的是，菩萨有小胡子，朗目高鼻，看起来甚为俊朗，天冠高耸，表情安详，正与紫府君交谈着什么。
五龙子也在那特殊的四分之一中，我在正东方，对面恰好是梵仙山的三位大爷，大爷居正西位，右手边是他两个兄弟，左手边是凤池娘娘。绝大多数神祗都带着一双玉童子，把酒奉茶，惬意非常。耳菊仙人四下打量一番，悄悄戳了戳我，轻声道：“小心点，紫府君刚刚看了你一眼，怕是不好。”
酒菜佳肴早已备好，紫府君笑眯眯地说了几句开场白，看起来很正常，而文殊菩萨合十致意，也是常礼，酒宴就在平淡无奇中隆重开场，似乎很和平。
突然，隔壁敲敲了隔断窗，道：“阁下可愿共饮？独酌伤神，岂不是无趣。”
说话间，便有侍者推开了隔断，我这才发现，房间与房间中，仅仅隔着一道推拉门，若想要共饮，很是方便。
“你是巧胖胖小朋友，对不对？”对方凤冠霞帔，红唇轻启，微微一笑，流转的目光让本妖心房刹那窒息，我下意识地摸了摸鼻子，幸亏没有鼻血，要不然老脸都丢尽了，我满脸通红，不敢直视神女容颜，只低低应道：“嗯”。
“我乃神女太华，居于台西北一隅，平素鲜少见客，你不认得是自然。”
太华？我忽然想起台西北侧忽隐忽现的太华池。古传，池水深丈余，见者刹然，随时年深浅不一，昭示一年水脉走向。天书说，太华池乃神女左目，现在一看，果然清澈摄心，叫人心旷神怡。
本妖失魂落魄地坐着，美就是这般无理，让你手足无措，心里小鹿乱撞。神女笑声悦耳，宛若黄鹂，“胖胖如此可爱，诸位就当真不好奇？”声音落下，开门声接二连三，视线都集中在我这里，让本妖坐立不安。
“胖胖小小年纪，便妙相俱足，智慧贯通，荣领尊位，相白大人真是慧眼识珠。”神女婉转妙音，浅笑嫣然，“哎呀呀，看了胖胖，人家也想求一个乖巧聪慧的孩儿呢。”
我以为，她自说自话，最多也就挨着的神仙听见，却不料除却贵宾大厅，满场齐刷刷地看了过来，本妖傻眼，耳菊仙人还来无情补刀，说着新人压根不懂的规矩：“大人若也想将话音外传，只需将手放在身侧大印上。”
可我根本不想让话音外传啊，本妖孽只希望悄摸摸地吃完这顿宴席，然后滚回自己家，一觉睡到大天亮。
但耳菊仙人道出了真相：满山的大爷们难得找到个萌新来耍弄，哪里肯轻易放过我。
场下不知何时摆上了真人棋阵，关隘险要，江河湖海，在棋盘上浩浩荡荡铺开，雷电霹雳，烈火风霜，竟无一不全，棋阵四周鼓乐激昂，宴会场中瞬间沸腾。
我压低声音问，“仙人，这是什么棋？”耳菊仙人疑惑，“跟咱两玩的飞行棋差不多，但棋阵分守关和闯关两部分，诸神会扮演其中角色，最先抵达湖心碧波台闯关者会决一死战，然后再赢得守阵之神，胜者可以要求守阵神做任何事，包括婚嫁。”
“哈？”我一震，三观错乱。
“求爱拜师抢药，每年主题因人而异，到你这里，无非是出些丑，让你公信力降低。”耳菊仙人低叹一声，“入阵者若无法力抗衡，棋局会自动将你拘回原形，胖胖你有多少法力呢？”
法力？我连最基本的幻化都不会，心里捏了一把冷汗，暗道要惨，既然铁定是用来耍猴儿玩的，搞不好今天出丑事小，说不准会被仇家暴揍，打个遍体鳞伤。
果然，紫府君拿着名册，朗声道：“今年难得有个小朋友来，第一局守阵女神便是她了，诸位准备吧。”他大笔一圈，只见观众席上无数光圈嗖嗖嗖落入阵中，我呆若木鸡地看着落入棋阵的诸神，欲哭无泪，他们都变化成统一着装的将士，就等着我这猪头入阵宰杀。
就算是耍猴儿，也请你们婉转些，不要这么直白好不好……
“胖胖小朋友，”神女嫣然一笑，举杯送行，“请吧。”
对面的狐大爷几乎是色变，站了起来，但是紫府君却算准了他会干预，抢先一步道：“敖卓，没想到今年相白也要入场，你不去吗？”龙大爷在旁边点头微笑，“今年地图甚好，山峦叠嶂，我倒是很满意。”
我倒抽冷气，敖卓原来就是龙大爷，那本妖孽可没好日子过了。棋阵看似娱乐，却是实打实的杀阵，闲得慌的大神们没仗打，也不能公然寻衅挑事，只好将多余的鲜血和精力放在棋阵搏杀之上。
紫府君一定早等着今时今日，可以明着收拾告黑状的本妖孽，真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他大爷心眼儿真小。
我硬着头皮落入阵中，光晕闪过，只听得场中哄堂大笑，我低头一看，瞬间想死的心都有了：大红肚兜红短裤，脖子里还挂着金锁项圈，嫩胳膊嫩腿儿又肥又白，倘若再叼个奶嘴儿，活脱脱一个奶娃娃……我眉心跳了跳，站在我面前的值守憋笑憋得很辛苦：“大人，请掷开场骰……”
巨大的骰子比娃娃身的我还高三分，别说扔，我连抱都抱不起来。
全场爆笑，我扶额无语，踢上两脚让骰子微微震动，算是扔过了。两个骰面上都是三，三三为九，所以每个闯关者到达湖心碧波台的距离是九关。倘若中间哪一步出现连跳三步的关卡，我就更短命了。
金锣开场，四面八方顿时热闹地开打，而观战的诸位更是热情高涨，助威呐喊，好不热闹。
我坐在湖心，绝望地看着各色灵压在空中对撞，不过一刻钟，场中诸神突然爆发出欢呼声，一双白靴落入视线，我仰头，是腹黑大魔王龙大爷……
算计来得太明目张胆，而我却无法反驳。
此时此刻，我只比龙大爷小腿长一点，他蹲下身，摸着我的胖脸，浅笑温柔，“这才刚刚开始，爹爹会给不乖的孩子长点记性哦。”
“……”社会险恶，这样下去，我怕自己总有一天会心理扭曲。
身后一道煞风刮来，诸神再次欢呼，我扭头，却是一身红衣的狐相白，他手上的寒剑还在滴血，白底皂靴上也沾了血，我别过头，强忍住反胃的恶心，他大爷就从不知道“点到为止”四个字怎么写，太暴力了。
两位大爷面对面站着，都不曾开口，却同时举起剑扑向对方。
幸亏有西岳大帝的玉佩护身，否则在他们相遇的那一刻，我就被灵压击成碎片了。
啊，打斗真无聊，无非是你来我往，不相上下，剑术招式我一窍不通，只是听到龙大爷怒声斥责：强盗！打碎我的龙蛋，抢走我的孩儿！今日不死不休！
声音很大，满场皆惊，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我脸上，试图寻找蛛丝马迹，来证明龙大爷的话。我失笑，戏演得真好，他大爷权大势大，何苦要一无是处的我做干女儿呢？哎，天道异常，大家都疯了。
但狐大爷却意外地狞笑，他一剑刺穿了龙大爷小臂，踏着业火，以压倒性的绝对强势将寒剑钉在地里，声音奇冷，“是你三弟养护不力，失手打碎了蛋，蛋黄落在我山头，是烤是炸，大爷我说了算！”
刹那，全场轰然，然后便是死一般的寂静。死寂的空气让本妖口干舌燥，头晕眼花，我扶着头，踉踉跄跄站起来，往外走去，“我敲门的时候，比现在可大得多，怎么可能是个蛋黄儿？呵呵，一定搞错了。”
对，龙大爷说的不是我，蛋黄儿也早被狐大爷热油炸了吃，跟我半毛关系都没有。我有爸爸有妈妈……我宁愿他们是凡人……温暖的凡人，而非冷血神祗……
“巧胖，你低头看看，金锁片上刻的是什么！”五爷和龙三爷接连杀至终点，然后挡住了我的去路，五爷蹲下，强行拉起锁片，逼我低头去看——
锁片上刻着团龙，和红斗篷上一模一样的海棠团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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