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开心的事
宫城内东北方向的角落里,是偏于一隅的华林园。
华林园虽然偏僻而冷清,但好在,有的人,是喜欢这偏僻和冷清的。
其中的一处小小殿舍,是属于司马炽的。
至少,名义上,是属于他的。
当初舅父家泥垒的墙垣里,收到贾氏派人接他回宫的懿旨,病体支离的王媛姬撑着如柴的身体,喜极而泣,叩谢着贾氏的恩德。
杨太后当政时,他们仿佛一团杂草,被无情地赶出宫中。
她是贱庶之身;她认命;可她的儿子,是武帝的儿子!他不应该在这贫穷的世界里度过他的人生;甚至还要因为一口饭食,忍受他人的白眼!
她毅然将他送上了接他的牛车。
等到他数月之后终于能托人带新回来的时候,才知道,那可怜的女人,已经和他天人永隔了。
从此,连那个泥垒的墙垣里,也不再有他的家。
贾氏待他还是不薄的。吃的,穿的,用的,都没短了他。能够彰显出她的大度和恩德的场合,也都有他冠冕堂皇的位置。
很快地,他懂得了自己的用处和边界;就做的很得体。懂分寸。
得体和懂分寸,对他而言,就在尽好自己的用处,遵守他的边界。
——然而这件事,算不算分寸之内呢?
白壁青墙,一盏灯烛。
烛火摇曳之下,将他的身影映射在白墙之上,彷徨而无助。
司马炽展开了一个匣子。
两份礼单,跃然纸上。
他表姐周王氏之夫周家子附信曰,琅琊王氏王导,令人惊讶地,竟亲自拜访了周家。说是感动于金墉城里见豫章王为太子身后事尽心操持,送来谢礼若干,并江东土产等物。以表谢意。
琅琊王氏的公子亲临周家庶民之地,周家子当然诚惶诚恐,不敢多问,替他接下礼物。
礼物之丰厚,让他多少有些意外。
其实,将太子的遗信转交给东宫太子妃,其实对于王家来说,不见得是件令他们多么欣慰,或者感激的事情。
甚至,如果换成了王衍,或是其他任何的王氏子弟,恐怕连接都不会接,也未必。
太子已经死了。贾氏虽然表示了悔过,可是,王氏是政治上那么成熟的世家,难道不明白贾氏是怎么想?太子的事情,他们避之不及;怎么会感激他?
所以他并不是故意向王氏示好。
虽然,曾经这期望也在他心头晃来晃去过。
——可他看得出来,王导,却诚心诚意地表达着感谢。
要不然,也不会专程把礼物送到周家,替他避讳着宫里的眼睛。
也许,这是为了羊家吧?
他揣测着。
礼单虽然没有写明,可他看出来了,也有羊家的一份。
他的目光,落在了礼单最后一行上。
羊脂白玉,月下弄琴。
他罕有地露出了一个微笑来了。——她可不知道,他其实不怎么会弹琴,擅长的是箫吧?
冰冷的墙壁,映照出这带着点开心的微笑的投影,似乎也有了些暖意。
这样的礼物,只有那个小姑娘,才想得出来的吧?
那边厢,孙老夫人又派人来喊了外孙和外孙女过去。
羊忱有点不情不愿的。可是外祖母特特地点了他的名。
他将要及冠了。他早想着及冠之后,举荐入仕;一展他的壮志。
如今朝廷正是用人之际。几位好友摩拳擦掌,几乎都有了去处。刘章秀一心想要投军,已经在和刘家父母做斗争。杨涛得到了举荐,定下了中书省曹典事的位置。崔明衍比他们还差着一年;另外几人家里也都定了意向,或在洛阳寻位子,或者外放去州郡。
只有他。毫无头绪不说,还要整日的和老幼妇孺混,可有什么劲!
自己和父亲说起多次了,却没个回音。父亲事忙,可也不至于这点事也没空吧?!
他有些焦燥,脸上鼓起了好几个红包。
——等到了孙老夫人的迎客室里,他脸上的红包就更红了。
孙老夫人笑盈盈地牵着一位姑娘的手,给羊氏兄妹引见着。
“这就是我和你们说起过的,荥阳郑家的姑娘,素玉。这是献容,献容你要叫姐姐;忱儿,你比素玉年长两岁,要叫妹妹。——她可是我的娘家侄孙女儿,你们带着她玩——可不许欺负她!”
那叫素玉的姑娘穿着一身象牙色的襦裙,面目不是多出众,可白白净净的,也很清秀耐看。她微微红着脸,很矜持地和两兄妹见了礼。
羊献容却明白过来了。——这回刘玲珑只怕要炸刺了!
这位荥阳郑家的姑娘,不就是外祖母说的,要给二哥介绍的那个娘家远房堂侄的女儿吗?!
她忍不住扭头很有好奇心地看看羊忱。后者涨红了脸,脸上木木地,估计也明白过来了;虽然还稳的住,眼睛里却是想拔脚逃走的意思。
孙老夫人背着那娘俩狠狠地瞪了羊忱一眼。
羊献容想要发笑,可当着人却不敢太淘气了。
这里还有素玉姑娘的婶娘呢,就是外祖母的亲侄媳妇了。也都规规矩矩地见过了。
“。。。我计算着您老人家的寿辰是在端午后的。我们娘俩原本是打算着端午来,可是都说今年路途上不太平,怕耽误了所以提前出发。——可也真是不太平!出了襄阳快到宛城的时候,就碰上一起子乱民在劫路劫粮食。幸亏着碰上了崔家的一房人也往这边来,他们人多,这才算平安到了洛阳了。可把我们胆子都吓破了!”郑氏和孙老夫人坐到了炕上,诉说着。
“这话可怎么说!”孙老夫人点着头认同着,“都说今年路途难走。便是前儿王家我那大外孙女婿,你知道的,令容的姑爷,也这么说了一嘴。谁知道这是怎么了?便是生活花费,也比去年多出了一倍还多!”
郑氏是当家的主妇,深以为然,啧啧地同意。
那边两个老的唠起了家常;地上三个年轻的到底陌生,一时有些拘谨。
献容看二哥在那里一声不吭,便开口,问了问郑家的亲戚,襄阳的物产风俗,天气等等。
渐渐地,郑素玉放开了拘束,和献容聊了起来。
聊了一会,羊献容发现这位郑家的姐姐还真的挺不错。
说话不俗,也不出格;举止有礼,也不木讷。
长的虽然不如玲珑那么讨喜,可是越看越耐看,属于第二眼美女的样子。
再熟悉些,偶尔还有点子机智,幽默的劲儿。
再看看羊忱,渐渐脸色不那么拧了;有时候还能还接一两句话。
她心里不禁又有点好笑,又有点纠结。
这要是真如了外祖的意,玲珑可怎么办呀!
要不要告诉她呢?
不告诉她呢,有点对不起玲珑和她的情谊;告诉她呢,以玲珑的脾气,若是像杨家的姑娘那样闹起来,可怎么办呢?
两兄妹在外祖家吃过了晚饭,孙老夫人才放他们回了家。
春天里的傍晚还是很有些凉。可杨树上开始冒出毛毛狗了,有的人家向阳的墙根处种着的迎春花,也已经冒出了黄色的骨朵。
献容挽着轿帘看着熟悉的街道这春天的景致,行人,店铺,客栈,一行行略了过去。
快到调音里了。
调音里拐角,是一间客栈。
客栈的门口,拴马桩子前面,一个高高的身影背对着大道,在那里给栓在那的马匹梳着马鬃。
那身影个子高高的,穿着件黑色的胡服,头发扎成了一束马尾,懒懒地又不羁地垂在身后。
客栈的灯笼在微风中闪烁微光,那人和出来招呼的客栈伙计说了句什么,侧脸冲着街路,一晃而过之下,看得到那人神态自若的侧脸,眼睛在灯笼的光亮中,明如曜石。
她眼睛一亮。
那少年!
刘曜!
她“哎”的一声冲口而出。
那人或是没有听见,客栈的门帘闪动,人已经不见了。
羊忱骑着马,过来关切地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磕了一下子。”羊献容说到。
二哥不认识他。
其实她,也不算是很认识他呢。
那少年竟然也到了洛阳。
除了终于送出去了她费了很多钱和心思才备好的谢礼;这还真是一件,令人开心的事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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