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第二十一章 无趣的斥责
等到肖元等人赶来时，正好看见罗一心挥刀斩下最后一只怪物的头颅。
全身被染红的少女站在满地的尸俘上，弯腰将手中已经破卷不堪的长刀柱在地上保持平衡，另一只手插在腰间。她喘着粗气，看见肖元笑道，“慢死你得了……老肖。”
肖元快步上前，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看着对方身上的血迹皱眉，“受伤了？”
“没有……”罗一心挣扎着拉开校服拉链，胡乱用还算干净的里面擦着自己脸上的混合了血色的汗水，摘下眼镜擦去上面已经干涸的血迹后，抬首示意肖元看地上的尸体，“它们的。”
突然，她推开肖元，几步走到墙边，“呕——”口鼻中霎时充斥了半消化物和胃酸混合的臭味，“咳咳！”将嘴巴里的残留物吐净，下巴上的东西也用衣服擦去。激烈运动后产生的反胃感被彻底释放，罗一心舒缓了一口气。却因为嘴里残留的酸苦味和耳边传来的躁动再次皱眉。
“为什么不联系肖元？！明明你身上有联络器而且作为伤者完全有时间联系上肖元！为什么不联系他而是冷眼旁观他们被吃？！”
作为一直抵抗着怪物，终于等到教学楼内的幸存者赶来救援，劫后余生的陆林深向低垂着头，不发一言的周宁质问道。
与他一样，经历了生死之战，残余的四人怒视着周宁。
从陆林深口中推断出事情的经过、前来支援的五十余人以及肖元带来的二十多人，在看向周宁的目光中带着嫌恶。
明明有能力将损失降到最低——只要他联系上肖元或者罗一心中的任意一人——十三人至少还能活下八个，而不是现在寥寥四人。
周宁抬头扫过眼前或愤然或鄙夷的众人，突然嗤笑一声。
“你笑什么？！”人群中很快传来质问。
“无聊。”周宁扶着墙慢慢站起，众人这才发现他隐匿在阴影中的半张脸已经泛着青灰色，但他的神色依旧清明。尽管如此众人还是默契地后退半步，防备着他的动作。
半个小时已经过去，现在变异生成的怪物谁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而且经历了一场恶斗，在场的人也大多精疲力尽了。
“看吧——”周宁傲慢地抬头，仿佛被排斥的怪物不是他而是对面的众人一样，“你们想要杀死即将变成怪物的我。那么我多拉几个垫背的不是很正常么？换做是你们也会这样做的不是么？毕竟——”
他故意拖长了音，“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啊——”
他忽的将视线停在一个方向，被盯住的那人只觉得后背突然泛起一阵冷汗。周宁却不是在看他，“你说是吧？——会长？”
从众人闪避的身影中现身的罗一心半眯起眼不偏不倚地迎上他挑衅的视线，须臾，她松开一口气，“说的没错。”她耸肩，在众人的讶异中抬步走向人群中央，“——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罗一心在距离周宁五步远的地方停下，“你是——”她思索了一会儿，“纪检部的周宁？”
“不愧是会长，竟然还会记得我这样的小人物。”
“小人物？”罗一心没有在意对方话语中的嘲讽，她重复了一遍周宁口中的词汇。仔细打量着周宁，突然哼笑一声。
难怪，断然斩下自己受伤的手臂，用血腥味作为饵食吸引那些怪物疯了一样涌到这里来。再加上这个位置空旷没有什么掩体，离约定集合的大会堂只有咫尺之遥，猝不及防被大量怪物围困一定会反应不及。而且断臂后虽然会被残余的辐射成怪物但总比被感染要慢得多——这也是为什么最初受伤的三人只有周宁还站在这里，并且还能保持清醒的原因了。
将“拉更多人给自己垫背”的目的完美达成了啊……
能对自己下狠手，为了目标不择手段。如果这样的人都算是“小人物”，那罗一心不知道还有谁是“大人物”了。
也难怪季柯要三番五次地向她提起这个纪检部的周宁了。
不过……还是可惜了。
“还有什么别的要说的么？”罗一心看着只剩半张脸还保持着人类肤色的周宁，“你快撑不住了吧？”
周宁没有多说什么，身体被不知名的痛苦慢慢浸染的感觉并不好受，他能够依靠自己意愿活动的只剩一只眼睛，半张嘴，和残余的手臂了。
周宁将手抬起，伸出食指置于唇前，用半张嘴别扭的向罗一心问道，“没什么好说的吧？毕竟我的目的也达成了……啊，对了对了……会长……最后一个问题……所谓怪物……究竟是它们……还是……”
话还未尽它已经嘶吼着向离它最近的罗一心冲去！
太快了！和刚才那些根本不是一个水平！
被怪物的速度震惊到的众人根本来不及反应！
“啧！”一直站在隐蔽处的陈子昂正要冲出去，却也知道自己救不下被怪物已经逼至身前的罗一心！
突然，他保持着俯冲的姿势定格在原地。
原因无他，鲜红的血液已经飞溅，一刀捅入怪物大张着的嘴中的小女孩一脚踩上已经倒地的尸体，手中紧握的长刀上混合着红色泛着泠然的白光。
顾叶涵没有管自己溅上血液的裤摆和外套，她拉下棒球帽的帽檐，躲开众人惊讶的视线细细扫视着脸上重新沾染血色的罗一心。确定对方没有受伤后，安静地走到她的身边，抓住罗一心的手指，“不要受伤。”顾叶涵沉下眼神，看着罗一心的眼睛认真地重复了一遍，“不要受伤。心。”
罗一心哼笑一声，坏心眼地一把将顾叶涵的帽檐拉到底，将她的视线完全遮挡。等到小姑娘手忙脚乱地将帽子扶好瞪眼，罗一心才将手搭在顾叶涵脑袋上，安慰道，“我还没有沦落到要一个小姑娘担心的地步吧？放心放心。”
顾叶涵想起她没等任何一方的支援来到就只身冲入怪物群的“壮举”，以及刚才那只完全变异的怪物已经到达她身前，她也没有反应，直挺挺地站在那里的身影。对上罗一心的视线里满满都是怀疑。
罗一心歪头笑着，仿佛在疑惑顾叶涵为什么还要紧盯着她。
……啧。
顾叶涵败下阵来，默默将视线移开。
让人放心不下的家伙……
算了……大不了，以后她多注意一些就是了。
完全不知道自己多了一个小保镖的罗一心转头向肖元说道，“肖老师，为了不让血腥味引来校外的怪物……”她沉默了一下，眼中似乎闪过挣扎，最终下定决心一般向众人说道，“挖个坑，烧了吧。”说完，她的神色有些黯然地拭去颊边的血迹。
肖元沉默地看着她，然后扫过这方土地上斑驳的血色和零碎不全的尸体。数不清的断肢残骸堆满了这大约一百平方米的空地，染血的苍白尸体和仿佛在悲鸣的嘴部大张、眼球惨白的头颅，尖利的指尖闪着令人胆寒的锋利，鼻尖充斥着难以忍受的血腥味。等到众人从被肾上腺素激起的勇气中清醒过来时，终于有人忍受不了自己亲手沾染血液的痛楚。心理承受能力差的竟然直接昏厥过去。
人群又再次混乱起来。
只有几人没有动作，他们和罗一心一样等待着肖元的决断。
半晌，他重重的叹了一声，“……按你说的办吧。”
一千六百七十二。
这是校内全部死去的人的数目。
将全部的尸首集中到操场。自发来到这里的幸存者们，看见昔日熟悉的面孔现在已经支离破碎。他们能做的只有安静且小心地整理着逝去的人的故容，指尖冰冷诡异的触觉令他们发颤。尽管如此却没有人说话，只有人群中不时地传来细声的啜泣，然而在今日之前，他们还是连菜刀都不会拿的年轻人。
齐聚于此的幸存者面色哀戚，除了最初被辐射感染的那些人之外，倒在地上的还有很多是因为受伤而变异成怪物的昔日的友人。
“这难道不是你的错吗？！”人群中突然扔出一块石子，向站在人群最前的罗一心。“你早就知道了吧？会出现这样的世界末日。不然也不会有那一通广播了！”
“因为你！多死去了这么多人！这都是你的错啊！”
“没……没错啊！”人群里很快传来了应和的声音。
所有人都无力承担末世来临的绝望，对未来的恐惧，生存下去的迷茫。负面的情绪积压就必须要做什么有宣泄的地方。而作为鼓动者的罗一心成了最好的情感宣泄的目标。
“都是你的错吧！”
“什么战斗啊！明明就是为了让我们去送死说得好听一些！”
“是啊！”
“没错！”
“死了这么多人都是你的错！”
指责声，谩骂声，作为所有不满和怨恨的目标，罗一心没有说什么，只是安静地在那里，阖着双眼低垂着头，不发一眼，固执得像一具雕像。
刘凝芝作势就要冲上前，却被一旁的左云凌死死抱住。
“放开……”
一旁的蔡子柔一把捂住她的嘴，与左云凌对视一眼。两人默契地架着刘凝芝向后退去。
“冷静。”左云凌微冷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声讨罗一心的人们没有注意到三人的离去。只有和蔡子柔交换了眼神的陈子昂耸了耸肩，提着顾叶涵挣扎的衣领，表示自己至少不会让他们的会长大人被暴起的群众活吞了。
三人来到了大道转角向晴川桥的树荫下。
“放开我。”被两人钳制了这么一会的刘凝芝也算是冷静了下来。
左云凌蔡子柔两人依言将她放开。
见蔡子柔神色还有些担忧，刘凝芝揉着被对方捂痛的脸颊，叹了一声。
她怎么会不知道这两人为什么要带她离开。作为学生会高层，地位仅次于罗一心的她，实在是容易成为第二个被攻讦的目标。黄安，林轩逸他们没有出头也是这个原因。
这个时候他们什么都不能做，除非是想要和这些幸存者为敌。而这也是罗一心的意思。
刘凝芝现在无比庆幸新中高校的“除年级综合排名前二十且为学生会成员外不得携带电脑手机等通讯仪器。”的规定了。
如果让那些人看见那个视频……
刘凝芝无法确定罗一心还能不能完整地站在那里。
想到这里，刘凝芝只觉得一阵后怕。
而现在他们能做的，只有相信罗一心并安静地在这里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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