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意外
“啪！”
宣阳殿内，一众宫人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皇帝坐在龙椅上，怒发冲冠，奏折全部被他一把扔到地上，散落一地。
“他怎么敢！”
皇帝平息了半天，方才忍下，挥手道：“都给朕退下！”
一众宫人们如获大赦，连滚带爬地出去了，殿门关上，留下皇帝一个人在殿内。
宣阳殿内未点灯，厚重的殿门一关，霎时天昏地暗。
角落里却忽然闪出一个人。
“陛下何故大怒。”
这人一身黑衣，脸庞隐在黑衣下，声音暗哑，平静无澜。
皇帝闭了闭眼，咬牙道：“国师回了信。”
那人丝毫不问信的内容：“国师大人远离红尘多年，此事没看在他眼中，不算奇怪。”
“陵越国力虽强，北荒也是虎视眈眈，若不是有北荒，朕会怕和大燕打仗？不过是怕这后顾之忧！问他一声，你瞧他这是什么态度？！”
对着皇帝大怒，黑衣人倒丝毫没有萎缩之态，“北荒王如今正当盛年，若有空子可钻，他怎会不做？不过如今他爱女在京，攥在陛下手里，陛下可以稍稍放心。”
“她？”皇帝闻言不仅没有稍稍宽心，反而一声冷哼，“那丫头，朕瞧着，也不是池中之物，迟早是要飞回北荒的。有她在这里，也未必是好事。”
黑衣人闻言顿了顿，“北荒王只有这一个王储，虽当年送她来，这些年暗地里也送了许多人手，金银财宝，视她如掌上明珠。不过陛下，这位王女，倒是暗地里追着东宫，这前前后后算着，也得有五年了。”
皇帝忽然来了精神，怒意消散，“朕一直默许她，她若是和靖宣能成，自然好。顾家那小子，只要他不查当年事，也算人中龙凤，他要扶持东宫，朕绝不阻拦。就让他们兄弟争去。”
他伸手从手边拿起一张奏折，慢慢看着，一边说着，眼中狡猾的光芒闪过。
黑衣人低低地咳嗽了一声，略有尴尬地低声道：“陛下，太子殿下压根还没察觉秦臻小公子是个女儿身。”
皇帝：“……”
“算了，你找空，去找她一趟，跟她探探风。”
宫中这些动静无人知晓。当夜，沈青筠再度守在后门口，楚君言依着先前的时辰，踩着点到。二人合作过一次，更熟捻了几分。
像前夜那般，二人来到祠堂。却是在外面就感觉到今夜的祠堂不太一样……
二人对视一眼，提起十二分精神，如前夜一般进了祠堂。
老人这次并未隐在别处，而是站在祖宗排位前。
老人根本不看身后的二人，注视着牌位，沉默了许久，方才道：“我听闻了你们闹出来的事，楚小子，我也不瞒你，那姨娘暗地里只除了她们母女的名字，根本不可能允准除了闻人婼的名字，你如今过来只能除了闻人婼的名字，她们母女终究无虞。”
楚君言抬头注视着面前的排位和老者的背影，沉吟道：“您说的，我们早就有所预料，我前夜过来时说过，只是确认族谱消名。恶人自有恶人报，这一时半会不能拿她们如何也不要紧，但我起码要护住我的妻子。”
老者陡然转身，混浊的眼盯紧了楚君言。沈青筠漠然地在一旁站立，神识慢慢地扫过祠堂。
楚君言任他打量，目光始终平静，屹然不动。
老者忽而轻叹了一声：“说的好。为人夫者，起码要护得住自己的妻子，否则，枉为人夫！”
他一向平静，这声音里却带上了隐忍的克制，更像是抑制不住地冲动下，控诉着什么。
沈青筠漠然的目光终于慢慢挪到了他身上，尔后，轻声问道：“您的妻子……”
老人的目光一瞬间像是飘到了很远很远的从前，神情沉寂，“年少意气张扬，她在的时候，我不在乎她，她为我而死，我才发觉自己亏欠她许多。我在这里几十年，一方面是赎罪，一方面，也是想在她灵前陪她，弥补我的过错。最初的那些日子，我想纵使人鬼殊途，可哪怕她能入一次我的梦，让我再见她一次，对她说声对不起，我死也心甘情愿。可她一次都没有。”
“我在这里，送走过熟悉的人，见过新生的孩子，慢慢地，也就不那么执着了。戏文上说，情到深处，死者可以生，生者可以死。可其实我不爱她，我只是对她心存愧疚，又怎么能希望她会入我的梦？情之一字，哪里能用对错来衡量，我们谁也不欠谁的。如今，我守在这里，只不过是为了闻人一族，外界如何说我痴情，我也懒得澄清了。”
说到这里，老人的神情已经恢复了冷清，抬眼看沉默的二人：“说了这么多，只不过想给你们点经验，感情的事，我折腾了一辈子，到老才明白过来。”
楚君言退后一步，拱手，单膝下跪：“婼儿是我的妻子，当日她本想退婚，是我亲口告诉她，我要她，并会保护她一生一世，纵然他日情断。也绝不纠缠。您放心，我会对她好的，请您成全我今日所求。”
沈青筠仰头，望着祠堂上的雕花木漆，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情这东西，她这辈子，也不知能不能有缘，尝尝这滋味。
老人点头，上前扶起他，“老夫答允你。你心愿可成。这祠堂里，其实有两本族谱，一本真，一本假，她为防有变，还把假的带走了，真的——还在我这里。老夫已经帮你办妥了。”
楚君言拱手，“我代婼儿谢谢您。”
这时，祠堂内的三人同时听见外面传来一丝响动。
闻人府虽只是尚书府邸，也是占地广泛，但祠堂位处角落，又靠近外墙，故而外面的响动，还算是清晰可闻。
“外头有两波人马。”
楚君言皱眉。
老人比沈青筠更淡定，“这两波人马都早在府外守候，以你们的武功再经过乔装，应该没发现你们的真实身份。至于是什么人……他们都不是明面上的。”
不是明面上的……那就是暗中力量了。
楚君言问道：“如今怎么办？”
沈青筠自身边掏出短剑，“杀！”
闻人府外，栾廷玉带着人马守在暗处，紧紧地盯着祠堂。
顾宸带着十一卫，却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一般蹲在好几棵树上，远远盯着祠堂和栾廷玉。
寒珏侧脸看自家世子，“世子，方才进去的那两人是谁？”
顾宸低声道：“我猜是楚君言和沈青筠。他们今夜是来族谱消名的。”
“啊？”寒珏惊了一下，复又小声道，“那如今怎么办？”
“里面的人应该已经察觉到了，”顾宸微微蹙眉。“寒珏，去找韩岩，问他今夜沈青筠是不是出门了。”
没多久，寒珏又悄悄回来，“世子，不错，郡主今夜出门了。老王爷和逍遥王知道，但是眼下并不知道这里的情况。”
顾宸随手从树上拔下一把叶子，“他们应该已经得手，只能让他们里应外合了。你们都做好准备，蒙面。别叫人认出来，速战速决，救出他们就走！还有，不许伤栾廷玉。”
十一人一震，齐齐带上蒙面。便见顾宸一挥手中树叶，树叶分散出去，带着风声，从背后冲向栾廷玉他们。
栾廷玉带着的人听见背后异响，回头便见飞叶飘花般袭来，直冲面门，哪里顾得上反应，连忙提剑反击。
顾宸他们蒙着面，提剑冲过来。
顷刻间，双方交手。黑夜沉沉，厮杀声、闷哼声混成一团，还有淡淡的血腥味都在空中飘散。
栾廷玉被人护在前面，心思急转，“挡住！不要恋战，他们是来支援祠堂里的人的！等祠堂里的人冲出来，立刻围上去！”
祠堂内，正严阵以待的楚君言和沈青筠忽然听闻外面杀声乍起，惊疑地互相望望。
“你的人？”
“不是。”
老人亦听到了外面的厮杀，“快走！他们是来掩护你们的，就算不是，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老人开了门，对二人最后道了一句：“记住老朽今夜所言，人生在世，情字最难，莫犹豫，遵从本心！”
二人齐齐郑重点头，轻功掠出去。
便见外面杀得昏天黑地，二十几个人打在一起，乱成一团。
栾廷玉眼见祠堂里出来了人，当机立断，“上！”
二人连忙提剑，各自格挡。
顾宸见状，给十一人打了个手势，便在他们掩护下冲过去。
楚君言见人过来，一剑杀了一个人，快步过来，正要挡在沈青筠面前，却听得人低低道了一句：“是我。”
楚君言顿时一愣，“……是……顾宸？”
他这一愣，没赶到沈青筠身边。
栾廷玉这边的一人趁沈青筠忙乱时，一剑刺过来，刺伤了沈青筠的手腕，他正要再下手，顾宸赶到，一把拉开沈青筠，却替她受了那一剑。
血溅出，顾宸左手捂着右手臂。看着楚君言正好冲过来，一剑刺进那人胸膛。
沈青筠霍然抬眼，只觉这一幕似曾相识，那日陋巷里，也是他，神兵天降，救她于危难。
“……你救了我两次。”
顾宸苦笑着看了一眼手臂上的伤，“是啊，我也在想我为什么每次都刚好救了你。”
沈青筠抿唇不语，顾宸看着面前的人群厮杀，忽略心底一声叹息——我救你，又何止两次。
十一卫见顾宸受了伤，眼睛都红了，当即冲过来。配合着楚君言，掩护着，按顾宸先前吩咐，回了潞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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