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第十七章
杜鸣又一次坐在警局里。
喻时承坐在他对面，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他似乎对警方几日都毫无线索感到很宽心，也很鄙夷，整个人四仰八叉地坐在椅子上，浑不在意。
沉默持续了很久后，喻时承开口：“我们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告诉我们车在哪里，尸体在哪里。”
杜鸣笑了起来：“你们已经问了我这个问题很多遍了，对不起，我还是不知道。”
“可是我知道。”喻时承也笑起来，嘴角一端有些发狠地挑了起来，看着他。
杜鸣此刻被看的有些不自在，他冷不防打了个激灵。
他一字一句：“防汛袋。”
杜鸣只觉得这三个字如同雷声一般，在他头顶上方猛地炸开，瞬间炸的他四分五裂意识全无，喻时承看着他的身体开始慢慢皱缩了起来，手脚并在一起，缩作一团。
他临走时看了还说不出话来的杜鸣一眼：
“人的所有罪责都是由法律来决定的，没有人能代替法律处以刑罚。”
他关上门之前，只听见杜鸣细微而又有些颤抖的声音：
“可是如果法律真的能决定一切，这个世界就没有那么黑暗了。”
——————
廖为时根据防汛工程的进度来看，四月四日那天西侧所有的防汛工程都完成了一半，东侧也只是在江底搭了两层的防汛袋。
他给任达提供了一副剖面图，指出，在东侧第三层防汛袋靠中间的四到五个位置，很有可能就有黄闻滔和薛施毅的尸体。
还顺便做了个旁注：凶手担心尸体被暴露所以尽可能会挑下层靠中间的位置。
这大大减少了警方的工程量。
果不其然，只用了半天的功夫，警方便将装有尸体的防汛袋打捞上来，且最低程度地减轻了对防汛工程的损害。
他还挺厉害，尚早知道了这件事后翘着下巴想。
只不过那尸体似乎已被水泡的不成样子，据说打捞上来的时候在场好几个刑警都吐了出来，就连梁启晟这种见多了尸体的人当天一口饭都没吃下去。
而廖为时今日繁忙，照旧拍了一整天的戏，尚早在一旁看着他和郇千书的情感戏份，偶尔拉拉手，抱一抱什么的，也不知道自己是怎地，只觉得浑身不得劲儿，干脆看都不看，蹲在一旁玩手机。
蹲了一下午，她的腿几乎都失去知觉了。
正欲站起，忽然听见前方一阵“咔哒咔哒”声，她只见一双好看的小巧玲珑的脚蹬着黑色高跟鞋就过来了。
“尚早，我们剧组晚上聚餐，你要来吗？”那声音又甜又轻，尚早抬头一看，是郇千书。
她却是站不起来了，腿太麻，动一下都感觉有一万只蚂蚁顺着脚踝爬了上去，只得蹲着仰头，对她友好而尴尬地笑笑，道：“不了，你们去玩吧，不用管我。”
郇千书眨巴着那双漂亮的丹凤眼：“可是为时说了，要叫上你。”
为时......呵呵......
他的绯闻女友此刻正在居高临下地望着她，关键是，这么关键的硝烟弥漫的对峙时刻，她居然连站都站不起来，以一种正在排泄的姿势看着人家，真是太丢面儿了。
她心里一下子揪紧，又一下子松开，大咧咧地说：
“不用叫我，让他独立一点。”
话音还没落下，尚早忽然被人一下搀起，那一万只蚂蚁蹭蹭蹭往上使劲地爬了，爬的又快又密，她觉得自己两条腿都算是废了，尚早麻的是龇牙咧嘴，连连倒喘气，瘫在扶她那人的怀里。
廖为时冷冷道：“干嘛蹲着和人家说话？”
尚早心里大骂，我锤死你啊我要是能站起来不早就站起来了吗。
他没等她说话，手又一撒，尚早没了支撑物，整个人一下子贴在墙上。
“我拍完下个镜头就去，你去收拾收拾东西。”
狗男人。
她没法再推辞，只好屁颠屁颠跟在他们身后。
今晚上的局，男一男二女一女二都凑好了，她宛如一个多余至极的尾巴。
在桌上吃火锅的时候，其他人欢声笑语，谈论着拍摄时有趣的地方，唐成昭很会聊天，没有一刻是不让对面两位女士哈哈大笑的，而廖为时也只是应和几句，大部分时间他都在看今晚表现反常的尚早，因为她此刻只顾着涮肉......吃肉......涮肉......吃肉......
廖为时歪头看她半天，道：“你平时话这么多，怎么现在话这么少。”其他人安静下来，齐齐望向尚早。
她一口肉差点给喷出来。
她尴尬笑笑：“你聊你们的，我负责吃。”
廖为时：“我买单，你吃这么多合适吗？”
她差点又喷出来，恨恨地瞪了他一眼。
果然，昨天的都是幻觉！幻觉！他就是个冷血无情善于拆台的魂淡，她之前还差点以为他是深情款款待人温柔的正人君子了，没想到一顿饭的功夫就拆穿了他的虚伪面孔。
她哼唧了两声，继续低头吃。
聊到后来，郇千书许是喝的多了些，话也多，整个人红光满面的，说着说着话经常往廖为时身上靠，廖为时见自己的地盘越来越挤，不由得眼神暗示尚早，让她往那坐一点。
她也不理会他。
自己坐拥美人，却让她滚远一点。这么不划算的买卖她才不做。
郇千书后来实在是越来越口无遮拦，直接红着脸巴巴地望着廖为时问他有没有女朋友，就差腆着脸说她想当他女朋友了。
廖为时见尚早不肯让位，索性径直站了起来，走到一边坐下。结果郇千书小公主又高高兴兴地跟了过去。
尚早嘴里的羊肉嚼的咯吱咯吱的响，行啊，知道她不让座两个人就直接避开她了啊。
尚早因为这顿饭气了整整一天。
而且......不仅是她，第二日V薄上全都炸开，因为被狗仔拍到了郇千书和廖为时一起吃饭的照片，郇千书面泛红光，整个人都靠在他身上，还有在上车离开时，郇千书因为踩着一双恨天高差点摔了一跤，廖为时正好顺手扶了她一把，但拍出照片来倒像是廖为时抱着她。
尚早一言不发，将那些图片慢慢看完，然后将手机放到一边。
因为廖为时之前坐牢的事情的缘故，他还不算完全洗白，甚至身上算是黑点满满。而郇千书就不一样了，国民初恋，国民女友，清纯邻家女孩儿，结果因为那张红着脸贴在廖为时身上的照片一下子毁了完美形象。现在网络上大致分为两派：一派是郇千书的粉丝，大骂廖为时蹭热度，还有一些路人，大骂郇千书居然和这种有黑历史的人一块吃饭，简直传播负能量。但还有一派，是标准的看不惯郇千书这个作精的路人或黑粉，拿着照片群嘲郇千书人设倒塌，又说看廖为时脸色冷漠，看样子一点都不想理她。
总之无人站西皮。
郇千书的团队现在也开始大面积地买水军和营销号来压下此事了。
而尚早看完那些评论，居然心底暗爽，实在是有一点心理变态。
正爽着，便接到了童小西打来的电话。
“尚早姐，这车还没找到呢，杜鸣还是不承认他杀人的事实。”
尚早伸了个懒腰：“你们警局没人了是吧！找辆车都给问我，我怎么知道他把车扔哪儿了？”
童小西瘪嘴：“那还不是因为任局非得把你派出去卧底那个廖明星，你答应我，只要把他抓起来关牢里，你就给我回来上班。”
尚早笑起来：“好好好，我一定把廖为时给关牢里去哈。”
正说完这话，不经意间一撇头，她刚好看见正冷眼瞧着她的廖为时。
“妈呀！”她脱口而出。
童小西急了：“怎么了是不是廖为时发现你了！”
是啊......
她随便找了个理由草草挂了电话，然后道：“你怎么又进来了？你不会要和我说我又把钥匙给你了吧。”
他靠着墙懒懒地说：“这倒不是，上次我还你之前顺便找人配了一把，方便被直接抓到牢里。”
尚早尴尬地笑了一笑，连忙转移话题：
“那个......杜鸣的车还没找到。”
他坐到沙发上，道：“让警方在府东门那里找一圈就好，他的车估计就在那里。”
尚早道：“不会吧，警方可是里里外外搜了好多遍的，根本就没有那车的影子，虽然说车确实是在府东门没了影子，但不一定就是在那儿啊。”
他看她一眼：“里里外外是搜了，上上下下呢？”
尚早愣住：“你是说......埋土里了？！”
“不排除这个假设。”
“那夜太搞笑了吧，一整辆车哎，怎么挖坑，这得挖到猴年马月去！”
“府东门的很多院子本来就是准备拆掉废弃了，少有人去的地方，而且，”廖为时端起茶几上一杯茶，抿了口，“永远不要低估一个人的仇恨心，他能做出你想象不到的事情。”
他望了沙发上的她的手机一下，抬头看她：“别介意。”
尚早觉得他这话说得让她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顺着他视线看过去，发现她挂了童小西的电话后，还在亮着的手机屏幕上面是廖为时和郇千书的抱抱照片......
这也太尴尬了，仿佛是一场她的大型捉奸现场，而男主人公，轻轻和她说，亲爱的，不要介意......
她一时心慌，忙把手机关掉，结巴道：“我，我有什么可介意的......”
“嗯。”他应声，“不介意就好。”
不介意就好，是什么意思？她介意了又如何？尚早忙捧起桌子上一杯茶，偷偷拿眼睛的余光去瞟他。
——————
几日之后童小西又再次打来电话，这次是喜讯，她没再烦她：
“杜鸣承认了，和你之前猜的一样，他是为了三年前两条人命报仇。他说他计划这件事整整三年了，他本来没打算在四月四号这天动手，但正好黄闻滔和薛施毅就去了索罗。那两人喝多了，出来的时候见是他开车，即使车不对也没多想。杜鸣当天晚上在车里放了迷药，在清江路的地方把两个人抬到后备箱，又从江心路转出来，最后绕到府东门，在其支路上抛尸大槐江。你知道最重要的地方是什么吗！警方是从府东门的一个废院子里发现了杜鸣的车才把他正式定罪的，这人可厉害了，好早之前就每天晚上定时来这里挖坑，四月四号晚上抛完尸后接着把车给埋了，警方叫吊车挖出来的时候，我们都惊呆了。”
尚早不禁感慨：“这得多大仇多大怨才这么有毅力。”
童小西静了一瞬：“他和那两个女孩是从小一起在福利院长大的。”
尚早也沉默下来。
她只是忽然想起来，喻时承自打她醒来时曾告诉自己的，尚早从小被父母抛弃，也是在福利院长大的。
因为小时缺乏安全感，性格过于孤僻胆小，不和人说话，也不和别的小朋友玩，每日都躲在屋子角落里，有人来挑小孩子领养时她也不出来，后来她告诉喻时承，是因为那个时候她觉得自己想被摆在超市里的橘子水一样，好看的有橘子果粒的那些都被选走了，过期的就又被扔到垃圾场里。
从来都没有人领养过她，但依然有不少社会上的爱心人士来看望她，捐助她读书，她就这样读了小学。在小学里，她认识了喻时承，他从来都不欺负她，不像别的淘气的男孩子。而是和她在一起玩儿，帮她出头，帮她打架。
久而久之她也慢慢的活泼了一些，不再那么阴郁，聪明的那一面也体现了出来，或许是因为长得漂亮，脑袋又聪明，所以长大后的整个人对比起她的童年时期，宛如脱胎换骨，自信而活泼，生动的如同是枝头上的百灵鸟儿。之后像是其他人一样读了初中，读了高中，考上警校，一路活得艰苦但简单，单纯而快乐。
不过，后来她听喻时承说，那福利院在她高中时便给拆去给建了文化影视城，自此尚早便再无它的下落。
而失去任何记忆的她甚至有时也会怀疑这个福利院的存在。
童小西察觉出她的沉默：“姐？”
尚早轻声道：“我没事，记得叫你们任局找交通大队多安几个摄像头。”
她恹恹挂上电话，坐在一旁发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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