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选择
粟静穿着灰色休闲装，手里提着一个黑色背包，脸上挂着不耐烦的表情。
她一打开门，他就像个高高在上的帝王那般，半耷着眼皮睥睨人，脸色黑沉的责问:“让我等这么久，你是聋了么？”
利采弥在心中把他划到了□□那一类，但为了自保，可不敢在他跟前展露出心中所想，只好无视他的话，摆出死鱼眼侧身让他入内。
“哥哥！”
利小弟眼睛一亮，扔下玩具欢呼着扑过来，张手就要抱住他的腿。
粟静以掌抵住他的额阻止他靠近，眼神凌厉:“什么时候把手弄干净了什么时候再来和我说话。”
门铃没响之前，利优弥在玩他姐姐的文具，因此小爪子上残留有几滴黑墨水。
他有时会违抗自己姐姐的话，但粟静的话他基本都会听，闻言二话不说迈着小短腿跑向厨房拧水龙头，小脸上没有半点不情愿。
粟静不客气地迈开腿，自己从餐桌上抓过空果篮移到客厅里的玻璃桌上，打开背包，从里拿出一大串晶莹翠绿的葡萄。
“哼，没想到这小鬼还挺会惦记主……”他瞥了她一眼，突兀地收回嘴里的最后一个字。
利采弥听得嘴里直抽，心里的吐槽之欲差点压抑不住。
他将绿葡萄放到果篮里，面色不变的转移话题:“路上碰到梁叔，他给了我两串。”
这几年他一直有坚持在林家的小菜地里农作，有时是种蔬果，有时是种不可食用的药用植物、树苗、花苗，据说前两年他跟着林恺钊种了一些药材卖苗还赚了一小笔。
大概是因为此，跟同龄人玩不到一块的粟静倒是认识不少附近同样爱垂钓、爱种植的大叔大爷。
久而久之，他时常能从他的忘年交那里拿到他们自家种的东西；粟家人口简单，三口全是大老爷们，如果他收到馈赠多的话，他就施恩般的分一半给利家。
他收过豆角、丝瓜等蔬菜，不过最多的是水果，什么蜜桃啦、青枣啦、菠萝啦、龙眼啦……他都有收到过。
有一次他还扛回来一大截挂满红荔枝的树枝，也不知道是从哪家的院子里劈回来的。
她怀疑，要是他哪天离家出走流落街头，光是靠这些赠礼日子也会过得很滋润。
利采弥倒水给他，小心翼翼的试探道:“那个，你认识跟希哥同届的莫雪和吗？”
粟静没看她，拉回背包的拉链:“什么态度。”
这个人就是喜欢别人求他，她暗暗咬牙，翻着死鱼眼重复:“……请问，您认识莫雪和吗？”
他靠着椅背，拧眉思索，随着时间的流逝眉头越皱越深，过了一会，仿若终于搜寻到了跟那个名字挂钩的人与事，神情转为似笑非笑。
“呵，你是说那只骄傲自满，两面三刀，多管闲事，装腔作势的花孔雀吗。”
每听到一个成语，利采弥额角的黑线就多增一条。
“……孔雀？”
他冷笑一声:“虚伪做作，自恋到以为所有男人都喜欢她、围着她转，这不是孔雀又是什么。”
人无完人，莫雪和身上确实存在一些小问题，但是他的嘴也未免太毒了……完全就是在别人的缺点上架了个超级放大镜啊。
联想到昨天雪和提起他的态度，再到刚才他话语里的嘲讽，看来短期内他们俩是不太可能会冰释前嫌了。
她不由得叹气，回神时却发现他将视线放在自己身上，准确来说，是在凝视着她的脖子右侧。
从初次见面那天起，这几年来她隐约能察觉到他偶尔会盯着自己的脖子，那阴森的目光，让人不自觉的想他是不是在思考该用什么方法将她脖子拧断。
利采弥既悚又怂，觉得颈侧莫名的发凉。
粟静收起打量的目光，避开洗手归来的利小弟的猛扑，以命令的语气说:“你本来就不聪明，没事别和她走太近，免得你连唯一的优点老实都丢了。”
“……”
说得好似除了“老实”她就一无是处，真想将脚底下的拖鞋呼他一脸，然而理智只允许她进行妄想。
利采弥憋着一口老血，抱着果篮去洗葡萄，回来时，看到自家弟弟正在把之前藏起来的绿碗拿给粟静那厮，讨好的小声说:“哥哥，给你吃，我偷偷留下来的，不要给姐姐看见哦。”
纳尼。
为什么她不能看见，她像是会介意这种事情的人吗？虽然家里现在是穷了点，但是还不至于连一口饭都不给人家吃啊！
搞不懂弟弟的脑回路，利采弥郁闷地拿脑袋充当豆腐去撞墙。
当然，粟静不可能会吃冷掉的饭菜。
他接过碗，低头看了看，脸上还是淡淡的表情，随口道:“真是个懂事的小鬼。”
利小弟哪里听得出他的敷衍，喜笑颜开的说:“哥哥，昨天爷爷送了我一个火车玩具，你等等，我拿出来我们一起玩哦。”
粟静不置可否，斜眼看着腿边的小东西，加重语气:“你说什么？”
利小弟皱着肉嘟嘟的小脸冥思苦想，终于记起他上次教自己的话，天真的说:“哥哥，请跟我一起玩，求你了！”
“嗯，去吧。”
等小东西飞奔向卧室，他随手将碗放至桌上，余光看到她懊恼的用额头轻磕门框，不以为意。
“哼——”他诡异的笑了声，一脸的云淡风轻，“以前丞相也把它捉到的老鼠送给我，虽然我不喜欢，但毕竟是宠物们的一片心意，我当然得收下。”
话里话外都带着藏也藏不住的炫耀与得意。
利采弥更加心塞，加重了磕门的力道。
一番折腾过去，时间已不早，粟静离开前又从包里掏出了一个食品包装袋，里头装着两块小蛋糕，一个巧克力味，另一个是利小弟爱吃的草莓味。
利采弥拦住嗷嗷叫的弟弟，完全没有一点受宠若惊的想法，反而还担心他另有目的。
不是她多心，毕竟他是只铁公鸡。
粟静不满的看着她。
“这是店里的滞销产品，爱吃不吃，反正过了今晚它们也会住进垃圾桶里。”
利采弥减了一天的hp，忍了半天还是没忍住，喃道:“没毒吧？”
“就你话多。”他眯起眼，抬起下巴示意，“尝尝看。”
既然都这样说了，那就不客气了。
她放开弟弟，拿起小勺子挖了一小口。
粟静全程盯着她的动作，待她咽下去了。反常的问道:“怎么样？”
蛋糕上没有花哨的图案，就是一块普普通通的巧克力蛋糕而已，味道……她不怎么爱吃蛋糕，上一次吃还是去年林佐希生日的时候，因此尝不出太细致的味道出来。
她转头看弟弟，那小子啃得正开心，想来算是好吃的。
但是他又不是无缘无故问这种无聊问题的人，他刚才又提了滞销两个字，应当是想听听她这个试吃人的想法，然后回去告诉长辈，大人们再琢磨着改进一下做法让它变成热销品吧？
可是万一要是猜错了呢，岂不是得罪了这家伙。
利采弥装作在细细品味，实则沉吟，最后觉得反正平时没少得罪他，要是真能帮到他的话，得罪一下也没什么，所以决定尽职尽责，实诚的说出自己的想法。
“我觉得它没有一般蛋糕的绵软，有一点点苦，说是巧克力蛋糕吧，我又没怎么闻到巧克力的香气……”
说到一半继续不下去了，因为她越说他的脸色就越黑，现在都可以滴墨了。
“怎么了么？”她咽了咽口水，莫名的觉得底气不足。
他凶狠的瞪她:“……什么都没有。”
尾音落下，粟静抓起黑包，恼怒离去，留下觉得莫名其妙的利采弥琢磨他生气的原因。
当晚利初华女士回来的时候，带回了一个坏消息——她接受了公司的人事调动，要去东河出差，并且时间紧迫，大后天就得启程。
东河省跟江海省一样同是沿海省区，只是江海勉强算属于南方，而东河则需北上，两个地区中间隔了两个省份，坐火车少说也要大半天。
利初华在国内首屈一指的生物科技公司任职，不久前他们刚在东河那边成立了子公司，各方面一应设备都已完善，唯一不足的是极度缺少技术人员。
她在总公司担当核心技术人员与管理层，各方面来说都是最适合过去的人选，理所应当的出现在了调动人员的名单里。
此次一去，她肩上担的是将分公司带起来的重任，一旦她在那边做起来了，职位上最少也是更上一层台阶，傻子才会拒绝这种天载难逢的好机会。
只是这样一来，怕是没个一年半载回不来。
“你们有两个选择，一是去林家住一段时间，我跟你林爷爷和赵阿姨说好了，我不在的这段时间里你有任何问题都可以去找他们商量，不管你们有什么情况他们都会尽力帮助你，我也会给你们留下足够的应急费用。”
莫妈妈姓赵，叫赵甯。
利初华抱过小儿子，手下轻轻地揉着他的发，脸上的表情却还是不咸不淡。
利采弥坐在沙发边，沉默不语。
怪不得她昨天会休息，也故意不让她跟着她们一起去林家，原来是想要避开她一起商议这件事情么。
“二是跟我一起去东河，首先声明，我去了那里只会比在这边更忙。你们要是一起去了，我会事事以你们为先，但是我要经常去城外的大棚进行勘察与研究，万一期间你们有什么急事，我不一定能立即收到消息，也不一定能及时赶到你们身边。”
看来这件事情已成定局了，利采弥抿着唇，不知如何是好。
林家她很熟，要是选择留下来，不用转学，不用去适应新的环境，反正她长那么大也没有享受过母爱，见不见得到“妈妈”于她来说没什么影响。
可是弟弟不一样，虽然他平时只有早晚能见到“妈妈”，利初华又是对孩子也冷淡的性子，所以他不像别的孩子那样依赖母亲，但是，他现在还是离开母亲身边会哭会闹会难过的年纪。
他本来就没有爸爸，再离开妈妈身边的话，对他来说太残忍了。
不过如果选择去外地，那里人生地不熟，不仅需要适应新住所、熟悉新的学校与师生，一旦她在带弟弟的过程中发生了什么意外，她连可以求助的人都没有。
心口像是压了一块巨石，又沉又闷，让人连喘息都难受。
利采弥转头，沉声道:“七月，如果姐姐和妈妈要去不同的地方，你会选择跟谁走？”
小孩不知世事，但大多敏感。
利优弥不理解她们所说的事情，在严肃的气氛下也不像平时那样好动，乖乖的窝在母亲的怀里。
他不安的想了一会，小声说:“姐姐和妈妈不能一起待在家里吗？”
可是啊，现在并没有这个选项。
利采弥摇摇头，勉强露了个笑脸安抚他。
“我跟你说，不是一定要你现在就回答我，明早再给我答案也可以。”
利初华抱起小儿子，起身往卧室里走去，半途停下来，没有回头，低声道:“我们这样的家庭，注定不能让你有天真烂漫的童年，从很早以前起，我就把你当成大人来看了，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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