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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剪羽


  粟静对人类和动物都不怎么友好,对那一小块地却很是上心,不光菜籽全是自己播,水也是他自己辛辛苦苦挑来浇上去的,现在好不容易等它们都发了芽,眼见着终于可以移出来栽种了,却被鸡为破坏了个彻底,他当然很生气。

  先前他整天嚷嚷着要炖鸡,利采弥还以为这次他真的会把丞相给炖了,然而并没有,让林佐希颇为失望。

  粟静先把鸡给绑了,喊来林佐希,他坐在椅子上指着鸡,面无表情的说:“你不是整天抱怨它总是欺负你吗,现在就给你一个报仇的机会,去,把它的尾巴剪了。”

  丞相就算被绑了也还在不住的的扑棱,偶尔发出抗议般的“国国”声,钳子一样的鸡喙时不时狠啄一下束缚它的绳子,眼睛透着凶光。

  这只大公鸡很满意它的尾巴,常常精神抖擞的竖着它漂亮的大尾巴在院子里悠闲地踱步,那昂首抬足的姿态,特别的神气,如果把它的尾巴给剪了……怕是要被记恨到它鸡生殆尽的那一天了。

  林佐希身上被它尖利的嘴巴啄过许多次,那种疼痛还真不是一般的酸爽,光是这么一想,小脸就跟刷了好几层粉似的,都给吓白了。

  他干咽了下喉咙,声音有些不稳,“小静,能不能给哥一条活路?”

  粟静把腿搁在小矮凳上,后背往椅子的背靠一挨,斜睨:“这就是你求人的态度?”

  看到这里,利采弥就知道林佐希八成是又让他背锅了,不然就是被捏住了什么把柄。

  果然,听到那句话后,林佐希哭丧着脸拿起剪刀,在丞相挣扎的啸叫中,抖着手“咔嚓”几下,把大公鸡鲜艳的花尾巴给剪了下来。

  公鸡看着地上彩色的羽毛,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悲鸣。

  粟静这人也坏,先是若有所思的搓了搓下巴,后把地上的尾羽都收集起来,用绳子吊在一条小木棍上,而后让林佐希拿着这条小木棍去逗鸡,还勒令他没有得到允许不准私自撒开木棍,再然后放了那只一脸生无可恋的大公鸡。

  于是林佐希就被满脸凶相的大公鸡满院子的追杀,可怜他又不能跑回家躲避,因为林爷爷不喜动物进到家里,如果他不小心把鸡给引进了客厅的话,少不得要被他爷爷一顿打,所以只能围绕着空旷的院子,在步步逼近的尖喙下艰难的逃生,而某人则舒服的靠坐着,满意地看着鸡追人的大戏。

  粟静:“呼呼呼呼呼呼呼(笑声)。”

  林佐希绕着院子躲避,渐渐体力不支,白净的小圆脸跑得红扑扑的,特像一颗熟透的红苹果,可爱得不得了,偏偏那只公鸡毅力惊人,轻易甩不开,他只得边跑边可怜兮兮的求救。

  “采弥!哥要跑不动了,快来救救哥!”

  “哦?”粟静转头看她,饶有兴味的表情,那副样子,分明就是在说:不想惹麻烦就别多管闲事。

  偏偏,利采弥这人最讨厌麻烦。

  不过也不能见死不救,她想了想,在粟静的冷哼中还是拿木棍试图帮他赶了赶鸡,但是没有用,先前他把仇恨拉得太满,而秃着尾巴的公鸡跑得比以前还利索,况且看它怀恨在心的样子,不叼下他一块肉今天是不会罢休了。

  利采弥见赶不走,自己还差点也被啄了,一想到上次的蚯蚓事件,她只能朝他无奈的耸耸肩:“抱歉,我无能为力。”

  过了一会,粟静被林恺钊叫走,利采弥火速喊来周嫂帮忙,三人合力把大公鸡提前赶进了鸡笼里。

  林佐希力竭的瘫在躺椅上,豆大的汗珠布颗颗下滑,他喘着粗气向她道谢。

  粟静很少把他折腾得这么狠,倒是让利采弥起了好奇之心,她问道:“说吧,你这次又对他干了什么?”

  他脸带无辜的抬头望天,“我不小心把爷爷很喜欢的那棵油杉给弄死了。”

  看吧,就知道是这样。

  说起来,林佐希的样貌生得极像女孩子,以前他还很爱哭,没有哪个家长愿意看到自己家的男孩子表现得女里女气的,故而林爷爷自小就对他特别严厉。而林佐希这个人就像某些偶像剧里的女主角一样,不仅笨手笨脚的,他还很粗心大意,经常无意中弄坏林爷爷珍爱的盆栽,所以他一路长到现在没少挨打,虽然爷孙俩相依为命,可他却很惧怕他爷爷。

  到底是自己发小,利采弥看他这次被欺负得够呛,心里忽然一软。

  她将小脑袋伏在躺椅的扶手上,叹气:“希哥,以后如果你又不小心弄坏了什么东西,你可以过来找我商量。”当然了,也仅限“不是故意”的而已。

  虽然爷爷对她和小静好得让他羡慕,但是如果他们做错了事,爷爷也是会口头上严厉的教训他们的,再怎么说他也是个男生,哪里能让女孩子挨训呢。林佐希挥袖擦掉汗水,笑了笑:“别看小静凶巴巴的,其实他是个温柔的人。”

  纳尼,温……温柔?

  粟静?

  温柔?!

  利采弥震惊的看着林佐希,怀疑他是被欺负傻了,“恕我眼拙……请问你自己相信这句话么?”

  林佐希仗着身高揉了揉她的发,脸上依然挂着笑:“这是真的哦,虽然他平时爱闹了些。”

  大哥,他那已经不止是“了些”的程度了。

  利采弥的眼睛翻成了死鱼眼。

  接下来的许多天里,粟静还是天天让林佐希拿着吊了鸡毛的木棍在院子里斗鸡,而丞相不管看了多少次都气势汹汹的追着后者跑。

  这让利采弥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判断。

  温柔她是真没发现,倒是看出了满满的恶劣。

  但是男生间的友情可能真的比较奇妙,明明林佐希总是处在被欺负的一方,却仍然愿意和粟静待在一起玩,并且他还是主动粘上去的那一方。

  某个周末,三人坐在院子里的柚子树下做功课。

  林佐希专心不了多久,便无趣的拿课本扇风,眼睛骨碌一转,兴致勃勃的道:“小静,我们去买雪糕吃吧。”

  粟静在看书,闻言眼皮子抬都没抬,回答得极冷淡:“不去。”

  “我请客。”

  “走吧。”粟·铁公鸡·静话接得极快,果断扔下课文,超干脆的站起身。

  利采弥嘴角抽了抽,替他们二人捡回课本,继续一个人写作业。

  不多时,两人边叼着冰棍边慢悠悠的回来了,林佐希手里还拿着给利采弥带回来的雪糕。

  夏天渐渐来临,空气开始变得干燥。

  粟静第二次播的种又长出了嫩芽,这次他没有选择油麦菜等绿叶菜,而是种了一批西红柿和几棵青瓜,在林恺钊的指点下,这次的幼苗也长势喜人。

  这回他学聪明了,为了不让丞相再搞破坏,他学着林恺钊的样子,将他用剩的竹子劈成长条,在菜地四周围搭了个篱笆,还自己弄了个便于进出的简易竹门。

  他人聪明,虽是第一次做这种依样画葫芦的事情,成果倒是有模有样的。

  院子里除了粟静这块长宽皆是四米的方形菜圃,林爷爷还垄出了三块宽一米、长约三米的地出来育苗。

  利采弥常常跑去帮忙把育好的苗移栽进小盆里,这次不知道林家爷爷育的什么苗,根茎又细又脆,特别容易折断,纵然她小心再小心,还是让三颗小苗被腰斩了。

  她一是有些沮丧,二是不想再浪费幼苗,干脆让经验老道的林爷爷自己折腾。

  林恺钊温言安慰她两句,见她还有些没能帮上忙的低落,沾满黑色湿泥的手朝不远处的菜圃一指。

  “采弥不如去帮帮小静?那块地是你们合力翻好的,按理来说,你也有份。”

  粟静此刻也正在菜地里干活。

  青瓜苗长得很快,一天一个样,现在已经窜到了篱笆中部高,他正在给它们做爬架。

  看那家伙这么宝贝它们的模样,就算她过去主动要求帮忙,估计他也不会领情。

  仿佛猜到了她心中所想,林恺钊笑眯眯的又道:“别怕,小静是个好孩子,去吧,你多亲近亲近他就知道了。”

  那是您不知道他背地里怎么欺负您孙子呢。

  腹诽归腹诽,她本意虽不想去接近粟静,但念及自己常来林家打扰,平日里又没少白吃白喝,对林爷爷的话也很是听从。

  利采弥慢吞吞的挪到菜圃。

  粟某人正在削尖扎入土里的那一头竹子,她拿起削好的其中一根三指粗的竹子,鼓起勇气自告奋勇。

  “我来帮你吧。”

  四块被开垦的地挨得那么近,他们的对话粟静自然也听进了耳朵里。

  他停下动作,眼睛从头到脚审视她一轮,再看向之前被她扔在地上的弄折了的那三棵幼苗。

  “不用,走开。”边说边从她手里抽走竹条。

  兄弟,误会啊!她真不是像希哥那样笨手笨脚的,真只是那些不知名的幼苗特别脆弱而已!

  利采弥不甘的握紧手中竹,奈何敌不过他力大,刷拉的一下,竹子就被顺利扯过去了,同时手上处传来了疼痛感。

  她把右手摊开,拇指上被木屑划了一道二厘米长的口子,一串艳红的血珠冒了出来,又极快的往下滴,新的血液又继续往外渗。

  血。

  好多血。

  记忆深处中的某一天也有很多血,她躺在地上,身体被血泊浸湿,身边围了很多人,他们在大声的攀谈,有的人似乎在喊她、在跟她说话,可是她很疼很疼,就像肚子被千针贯穿、浑身的骨头被硬生生掰碎了一样的疼,根本就听不清那些人究竟在说些什么。

  那是她坠楼那天残留的记忆。

  利采弥愣了一下,等反应过来时,手上已经多了个创口贴,正在帮她贴第二个创口贴的那双手上也被贴满了创口贴:左手贴了两根手指,右手贴了三根手指,许多指甲与肉相连的地方也被竹屑划开了不少口子,看着都觉得疼。

  “谢谢。”她收回手。

  “哼。”粟静回头,“不过就是被划了一下,有什么好哭的。”

  谁哭了?谁哭了!

  她不服气的抹了把眼睛,待要反驳,却摸到了一手的湿润。

  ……才不是被因为这点事情就哭了呢。

  利采弥闭紧了嘴巴,转身跑进房子里。

  在她离开后,林恺钊指着他,摇头失笑:“你啊你,采弥可是女孩子,需要好好呵护的,千叮咛万嘱咐让你别把对付佐希的招数使到她身上,可结果你还是把她给惹哭了……不过那孩子早熟得不像个孩子,现在这样也好,孩子嘛,在能哭的年纪哭上一哭也没什么不好。”

  “说的什么啊,我可听不懂。”粟静看着竹子上残留的一点血红,目光停了停,随后用手拂去血迹,小声嘀咕道:“女生就是娇气。”

  闻言,林恺钊忍不住哈哈大笑。

  “你这鬼机灵,你听不懂谁还听得懂。”

  话音刚落,利采弥又风风火火的出现在了院门口,只见她怀里抱着一堆从前庭处剪来的月季新枝,手里还拿着把小铲子。

  “爷爷说了这块地我也有份,既然你不让我帮忙,我就自己忙活了。”

  小姑娘气喘吁吁的说完,麻利的将枝苗往地上一摆,拿起铲子开始在篱笆边认真的挖坑,挖好就将月季枝的根部放进去埋好,看那架势,分明是学的林恺钊扦插的手法。

  人家又不在他的菜地里面乱来,况且又得到了主人的首肯,粟静能说什么?他看了两眼,便移开了目光,专心削自己的竹竿。

  林恺钊看了看,脸上的笑容都没停过。

  利采弥没想到,她一时冲动随便插种的月季花竟然活了四棵,这是她第一次种活东西,心中有种无法言表的满足感,日日都要去看望那几棵月季。

  她想,她大概能明白粟静为什么能会对那块地这么上心了。

  唯一不好的是,丞相常常用它尖利的爪子去扒拉粟静的菜地,她种的月季有两颗被殃及池鱼,最后仅存活了两棵。

  暑假时,粟静种的西红柿和青瓜也轮流开了花,些许枝叶从篱笆缝里伸了出去,被嘴痒的丞相咬断了不少嫩枝,它还从缝里伸嘴进去啄落了不少青色的带蒂小果。

  粟静自然是气得不轻,他狠狠弹着鸡冠骂道:“蠢鸡!再不听话就炖了你!”

  闻言,林佐希的眼睛“噌”的一下亮得惊人。

  但是吧,这么久了利采弥也算是看明白了,这院子里就剩它这么一只霸王鸡了,粟静嘴上无数次说要炖了它,可实际上也没怎么见他舍得罚它,还经常在菜地里找虫子喂给它吃。

  她还发现,他心情不好时就喜欢抱着丞相坐在廊下,一人一鸡看着生机勃勃的菜地沉思。

  说来也奇怪,过了这么久,明明那只鸡被关在笼子里时她和林佐希偶尔也去喂一喂它的,结果那只鸡还是一见到她和林佐希就开启攻击模式,嘴上是半点不留情,可是它却能服服帖帖的依偎在粟静的怀里,不可谓不神奇。

  安稳的日子过得飞快,没多久又开了学。

  周日这天,因为林家最近在沤肥,院子里尽是一股难以言说的怪味,就连屋子里也飘进了淡淡的气道,利采弥的鼻子比常人灵敏,受不了之下选择和林家爷爷与粟静一起去垂钓。

  傍晚,满载而归的三人回来时周嫂已经做好四菜一汤:白切鸡、柠檬鸭、清蒸鱼、素炒菜心、海带排骨汤。

  每一盘分量不多不少,几人又都爱吃肉,照例干了个精光。饭饱后,粟静喝了口茶,忽觉不对劲,往日这个时候,丞相都会卧在门外的。

  他放下杯子,皱着眉道:“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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